《骑士侍从》半盏微芒

4、审判

　　阿尔文看着米路，那种神色满是厌恶和失望。
　　米路不常见到这种眼神，这种义愤填膺的眼神。他张了张口，仿佛要申辩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骑士的目光如同利剑：“在圣光的见证下，罪人，说出你的罪行！”
　　米路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大脑，让它感到微微刺痛。
　　“我杀了四个人，他们都罪不至死。”他冷笑着说。
　　圣光，代表着正义的圣光，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真正的正义，只有靠自己来争取。
　　这个骑士和他的圣光看到了我的罪行，可别人对我犯下的罪又该如何？
　　米路无所谓地想着这些。事到如今，他反倒一点都不紧张了，仿佛这审判只不过是个笑话。
　　阿尔文的双眼愈发冰冷：“在圣光的见证下，我审判你，死刑！”
　　米路闭上了眼睛。
　　会是怎样的死法？他有些好奇地想。
　　他感觉皮肤表面暖暖的，像是晒着太阳一样。
　　他感觉自己大脑里的刺痛消失了。
　　他……睁开了眼睛。
　　骑士仍然站在那里，圣光还是那样明亮。
　　米路眨了眨眼。
　　阿尔文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死刑呢？”米路略带嘲讽地问。
　　骑士立刻板起了脸：“圣光认为我的审判并不公平……
　　“在圣光的注视下，我审判你，火刑！”
　　圣光稍微闪烁了一下，没了动静。
　　米路看到阿尔文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火刑也不行……是判罚太重了吗？”骑士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我审判你，终身监禁！”
　　圣光稍微变亮了一下，但接下来就又没了动静。
　　米路的表情扭曲成了一团。眼前这副场景让他实在是很想大笑一场，但自己偏偏就是这滑稽的审判庭中被审判的那一个，这让他一时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阿尔文看向米路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不再是那副板着脸的样子，相反，米路竟然在他那张脸上看出了……怜悯？
　　米路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一定是错觉。
　　不远处的骑士沉默了许久，低声说：“你本应有很多辩解的话要说的，是吗？”
　　没等米路做出回答，他又一次抬高了音调：“在圣光的注视下，我审判你——限制行动自由，5年！”
　　米路一下子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光变得有些热。灼热感逐渐变强，逐渐朝着他的左肩集中过去。最后，米路看到一小片金币大小的耀眼的光斑落在自己的肩头，给自己带来火烧针刺般的疼痛。
　　就在他忍不住要叫出来的时候，光斑消失了。限制着他行动的枷锁也消失了。米路忍不住地扯开自己的上衣，看向仍然有些发热的肩膀，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烙印。
　　“圣光给你的惩罚，是剥夺自由五年。”骑士拔出长剑，朝着米路走了过来，“你可以选择成为我的侍从，或者去圣城的监狱里面待上五年。”
　　米路想也不想地回答：“我选择去监狱。”
　　他已经习惯了和恶人打交道了。与这相反的是，如果成为某个骑士的侍从，那或许是每天都要按照对方的意志行事，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阿尔文用剑脊轻轻敲了敲旁边的大树，将剑上的泥土震落：“我替你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重新认识一下吧。”阿尔文将长剑归鞘，然后立正并用右手敲了敲自己的胸甲，“圣光教会第三圣骑士阿尔文，从此以后，是你的老师以及战友。”
　　米路刚刚想要抗议，就被骑士的这一串头衔镇住了。教会的威慑力无需多言，而圣骑士是教会里除了教皇地位最高的人。
　　而且，坚守骑士誓言的他们，人品也完全无可置疑。完全被剥夺自由或者被强迫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在圣骑士身边是不会发生的。
　　能被这样的人收做侍从，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只是……
　　“您，为什么会选择我？”米路开口询问。即便已经使用了敬语，他的话里也充满了强烈的质疑意味。
　　林间一时无人说话，连远处的鸟鸣都显得如此清晰。
　　阿尔文显然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对米路露出了微笑：“第一，你的身体素质很不错，远超出你的同龄人。”
　　米路眨了眨眼。这件事情他也只是在昨晚的搏斗中才隐约有所感觉。
　　至少，一般人不该那么容易就能杀死两条猎犬。
　　“第二，你能听到我说话。”阿尔文指了指自己闭得紧紧的嘴巴，“我在一次战斗中受到某种魔法的影响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有极少数人能听见我说话。
　　“至于第三……”阿尔文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米路乱蓬蓬的头发，“我不想让你走入歧途。”
　　米路感觉到眼睛有一点酸酸的。
　　“现在你是我的侍从与学生了，米路。”阿尔文的声音带着笑意，“你可以叫我老师。”
　　米路轻轻仰起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
　　“我可以信任你吗？”他小声问。
　　骑士点了点头：“当然，圣光为证。”
　　米路小步上前，隔着一身冰冷的铠甲抱住了骑士：“谢谢你，阿尔文老师。”
　　阿尔文点了点头：“等我带你回到圣城，你就可以开始正式的骑士训练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要做，你就先跟着我吧。”
　　米路乖乖地“哦”了一声。
　　阿尔文挥剑斩开一片杂草，对着米路招了招手：“跟我来吧，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红林镇。”
　　米路顿时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阿尔文看着他，面上笑容稍减：“你不喜欢那里？但我现在必须去那里，调查那个异端魔法师口中的‘组织’。”
　　米路吸了口气，脚步快了起来：“明白了。”
　　…………
　　红林镇上的人们很早就起来工作了。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来往行人的他们，早起一会就可能比别人抢到更多的客人。
　　米路和阿尔文站在路口那家旅店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沉默不语。
　　“走吧，进去看看。”阿尔文说。
　　米路轻轻敲了敲门。当然没有人开。
　　在他想再用点力气敲门的时候，阿尔文拦住了他。
　　“退后。”骑士的声音响起在米路的脑海，后者乖巧地后退了几步。
　　阿尔文抽出长剑，以最基础的劈砍姿势斩向大门。米路注意到了他剑上淡淡的金色光芒。
　　“咔嚓——”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米路顿时感觉到一阵阴风吹了出来，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阳光透过门扇照进旅店，内外强烈的亮度差让米路一时间看不清阴影里的东西。而阿尔文却是毫不犹豫地一步跨了进去。米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感觉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尽管他还沐浴在阳光之中，但这并不能带给他更多的暖意——在外面显得无比明亮的阳光，在里面看起来却仿佛暗淡了许多，还染着一丝丝阴绿。
　　明明现在还是上午，米路却有了傍晚一样阴寒的感觉。他转头看向旅店的窗户，发现上面覆盖着一层漆黑的影子。
　　他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就见前方的骑士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嗡鸣，长剑上亮起了一瞬间的耀眼的金光。这道金光仿佛击碎了一片帷幕一般，米路听到了一声虚幻的破碎声，接着整间旅店都亮了起来。
　　并不是被骑士的圣光照亮，而是窗外的阳光终于照了进来。米路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明明就是窗明几净的旅店大厅，哪有半点阴冷？
　　阿尔文放下手里的长剑，走到旅店的柜台后面，抱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僵硬的，一动不动的人。在骑士不小心将他撞到了柜台时，米路听到了“梆”的硬物碰撞声音。这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手里还攥着一条白色毛巾，米路认出来他是这家旅店的侍者。
　　阿尔文将这怪异地僵硬着的人放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像是石头一样，米路想。
　　骑士转身又朝着旅店的柜台后面走过去。米路好奇地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僵硬得过分的人。他的脸色青紫，身上反射着透明的光。米路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却在碰触到的一瞬间收回手来。
　　是冰。
　　这是一个被冻在冰里的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米路闪电般后退了好几步。
　　他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柜台后的阿尔文时，余光瞥见旅店门口已经围上了不少人，正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骑士这时候已经拖出了第二具尸体。他拍了拍手，朝着外面走了出去。米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村民们的样子，已经快要把他直接当成犯人烧死了。
　　围成一圈的人们用怀疑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阿尔文从自己手上取下一枚戒指，交给了身边的米路：“戴上它，把它展示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