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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命运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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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戎寺转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小时内我如履薄冰。安迪的脸阴沉无比,在他身旁如同进了一个天然冰窖,把我冻得够呛。尽管我不知这小心眼的家伙到底在生什么气,不过,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无法讲出的故事,我无法去干涉他的隐私。
终于转出了巴戎寺,我叹了口气,暗自庆幸终于结束了这可怕的折磨。车夫在不远处等着我们,见我俩面色不善,原本笑脸相迎的他也谨慎了多,一路上竟连句话都没有。还好下一站巴方寺只有200米远,几分钟后,我逃也似的下了车,安迪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一双眼怪怪的看着我,一副怨妇的样子。娘哎,我们俩一直都是AA制,我虽然贪过他的便宜,不过,在money上我可没有A过他啊,犯得着用这种欠债许久不还的眼神看我吗。
巴方寺是一座印度教寺庙,建于11世纪,在吴哥城建立之前,它是旧城的中心。这里的颓废远远超过了巴戎寺,满地的乱石,爬满青苔的墙壁,如同一首无言的歌,讲述着岁月的无情。
我们沿着长桥,缓缓走入了巴方寺。坍塌的院墙,依稀有着往日的风采。此时,日正当头,无数斑驳的影子从树上投下,为这久远的庙宇添上了几笔阴凉。我站在树荫下,望着满地的乱石,神思却逐渐飞舞起来,眼前的一切随之变了样子。
只见一群人围坐在树荫之下,有衣着富贵的男子,也有娇小可人的少女,他们的眼睛都直直地望着前方。那是……我跟着他们一起望去,看到一个身着金丝羽衣的少女,赤着足在大地上跳舞。她的举手投足间,尽诉着佛祖宽恕与慈悲。似乎老天也被她的舞蹈打动了,风吹动着树身,无数花瓣儿随风而下,尽数落在她的身上。在某本古代游记中,曾经有人这样描述过柬埔寨的舞女:无声花溅落,步影渺惊心。韵起婆娑下,仙姿舞梵音。
善哉……
“普丽莎,普丽莎……”耳边似乎有人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茫然地看过去,却见安迪握着我的肩膀,紧张的看着我。
“安迪,我……”我本能的放下了他的手:“刚才有点走神。”
安迪“哦”了一声,他紧紧的盯着我,确定我无事后,脸色才缓和了些。当他看向眼前的废墟时,面上的表情竟柔和起来。这种表情,曾几何时,也挂在杰弗瑞的脸上,每当他对我露出这种表情时,我的心中都会暖暖的。哎呀,怎么又想起了杰弗瑞。我懊恼的对自己说道:普丽莎,你一定要坚强,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到哪里都能蹦蹦跳跳……呸呸呸,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小强。中国有位李姓的诗人,曾经写过一番很倒霉的话,貌似是这样说的:抽出刀子截断流水,可水依旧照常流;端起酒杯喝酒消愁,却越喝越愁……人生不如意时,果然是喝凉水都塞牙啊。
离开巴方寺时,那股怪异的压迫感又出现了,如芒刺般插在了我的背后。我悄悄回过头,余光打量下了四周,却见树后闪过一丝黑色的衣角,那个人……还在这里吗?不知为何,我对他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让我既想靠近又想逃离。总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哎,我又多想了。
怀着忐忑的心,我跟着安迪来到了巴方寺旁边的空中宫殿。这座空中宫殿的传说非常有意思,它居于王宫的最高点,曾经居住着被高棉人奉为神灵的女蛇王那伽。每夜,她都会化为女身与国王相交,否则国家就会发生灾难。
“我们上去吧。”我的精神来了,这可是吴哥城的最高点啊,上去后景色一定美不胜收。
然而,安迪却皱着眉头,一副怨大仇深的样子。不是吧,某人刚才不是走的脚下生风吗?就是爬个台阶,不至于这么摆脸色吧。
“不要爬。”安迪硬生生的回道,同时伸手拉住了我。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向他。
安迪的脸上露出一份尴尬的笑,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有点头晕,恐高。普丽莎,你扶我去树下坐一会儿吧。”他的头,已经压在了我的肩头。
我郁郁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歪在女人的肩头,这画面实在不怎么好看。不过,念在早上我也这样折腾他的份儿上,我忍!于是乎,在众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扶着安迪,坐在了树下。
然而,安迪的样子似乎蛮痛苦,他面色发白,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我急忙问道:“安迪,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
他摇了摇头,如孩子般呢喃道:“大概有点儿低血糖吧,没事儿。”
原来,安迪有低血糖的毛病,老天。我急忙将随身的小包翻了翻,翻出几根巧克力来,递了一根给他。然而,某人颤巍巍的接过巧克力,却不再往下动了。我只得将手中扒好的巧克力递给了他,看着安迪狼吞虎咽的吃下。
“好点儿啦?”我问道。
安迪点了点头,尽管不再流冷汗了,可面色依旧苍白。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不能丢下他自己逍遥去的,只得陪他一起坐着,顺便做他的人肉枕头。哎,看这家伙趴在我肩头眯着眼的舒服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生病的,心中实在后悔刚才怎么也没捞个人肉枕头。后悔呀后悔,如果有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们俩就这样坐在树下,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走,走了来。终于,当肚子里不停地唱空城计的时候,安迪站起了身,他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头也不低的说道:“走吧。”
可恶的家伙,好歹我也算救了他,他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我,连看也不看,谢谢也不说一声?我长大了嘴巴,算了,不过是碰到了一个自大的家伙,我忍。
不过,刚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停下,自言自语道:“好像,这附近没有餐馆,还好我带了午餐,普丽莎,我们在这里吃吧。”
我“啊”了一声,却见安迪像变戏法般从兜里拿出两个汉堡,与我一人一个分吃了。吃完后,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俗话说,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虽然那汉堡,只是两片面包里夹了一块儿鸡肉,外加一片叶子……我忍忍。
“普丽莎,你干嘛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安迪勉强扯出一番笑,问道。
“没什么。”我郁郁地答道。今天被某人揩油了不算,偏偏还吃了一顿没油水的饭,看来今天的事儿,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迪站起身,看向远方。太阳仍然当头,还好附近都是参天的大树,为我们挡去了刺目的阳光。头上,叶子在风的拂动下,正哗哗作响。站在树荫下的安迪,脸如同树荫般,晦涩了无数。
之后的游览,我一直都无法提起心思,刚才因为安迪的低血糖,我没有攀爬空中宫殿,无法看到传说中的神与人相交合的地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遗憾。而安迪也黯淡着脸,眼光直直地望着前面,早不知神游到哪里。
走啊走啊,走到太阳快要下山了。身旁的很多人都哗哗地向一个地方涌去。我拉住安迪的胳膊,问道:“安迪,不去看落日吗?”
听到“落日”这个词,安迪原本黯淡的脸变得黝黑起来。他狠狠地盯着我,咬牙说出了两个字:“不想。”
难道我真的欠他钱了没还?我疑惑地看着安迪,犯得着这么咬牙切齿吗。可恶的家伙,不去就不去,哼。
感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安迪紧绷的表情轻松了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日落都比这里漂亮。若是你想看,我们还可以结伴过去。”
天呢,这是什么说辞。某些景色,在他的眼中是美的,可在别人的眼中却未必。望着前方拥簇的人群,我的心啊,如被无数只蚂蚁挠了般痒痒。谁说不看巴肯山日出或日落就等于没有来过吴哥,没有来过吴哥就等于没有来过柬埔寨?
当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时,安迪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在余光的闪烁下,格外让人痛心。看到他的目光,我坚定的意志一点、一点地软化了下来。老娘,你何必做出一副被虐待的委屈样子,我不去看日落不就是了。正当我想妥协时,安迪紧绷的脸松开了来,他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看完后马上下来。”
就这样,满怀兴奋的我拉着忧心忡忡的安迪,和人们涌向了巴肯山。安迪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我转头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遂很有义气地安慰道:“没事滴,安迪。你拉着我就行,我没有恐高症。”然而,安迪展开眉头,手指很不客气地向我身后指了指。当我转过头去时,差点吃了一惊。安迪,他要坐大象上巴肯山?老天,还是15美元?象旁的驯象人见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向我一副憨厚的笑,可我怎么看都感觉,这笑容仿佛是在看一只就要上钩的大鱼。
算了,不就是15美元吗。我从腰包里拿出15美元,装作大方地递给了驯象人。当我扶着安迪上象背时,驯象人却对我说,是一人15美元。我吐了吐舌头,今日果然事事不顺,得,看安迪这个病弱样,这次还是我掏钱吧,回去再跟他明算帐。
坐象车比徒步上山要舒服,这点儿不可否认。当看着一路上步行的朋友们气喘吁吁时,我却悠闲的坐在大象的背上,这感觉,嘿嘿,那15美元似乎也不觉得冤枉了。可有一点很让我头大,这大象身上的味道儿,未免太臭了。这驯象人,是太懒了还是没有时间给大象冲澡呢?
待到了巴肯山顶,安迪缓缓下了象背,与我并肩站在山上,观看着即将到来的巴肯山日落。余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照耀着一尊迷途的神氐。我无法形容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沉浸在什么痛苦的回忆里,期待着救赎。忽然间,我的心中起了一个想法,安迪以前,不会与女朋友来过这里吧?莫不是他与女朋友散了,看到这里,触景生情,难过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强拉他来,岂不是罪孽了?
在出神的时候,我不曾注意到,身旁的一切都寂静了下来。日落已经开始,人们屏住呼吸,端起了手中的相机或DV机,小心地将这残缺的美景保存下来。我抬眼看了看巴肯山的落日,手中的相机也跟着动着。说实话,其实巴肯山的落日,并没有我在科罗拉多平原上看到的壮美。那时的残阳,我仍清楚的记得,残阳如血,如即将归去的鹰,纵然不甘,也要在离开前奋力搏出自己的光热。而巴肯山的落日是静静的,连它身旁的余辉都是淡淡的、模糊的,如同一位即将入人事的少女,在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前,最后一眼回望。然而,想到刚才为看日落花去的30美元,我的心肝呦……算了,在外旅游如同买东西,既然出手了,就不要后悔。哪怕收获的只是个地摊货,在买主的眼里,也该是物有所值的。想到这里,我又理直气壮起来,拿起相机胡乱拍照。
“普丽莎,你的焦距有点偏。”安迪不知何时,斜眼看向我的相机,慵懒的笑道。刚才他脸上所流露出的悲伤,仿佛是我一厢情愿认为的错觉。
我撅了撅嘴,不就是做个样子吗,调好焦距不就得了。就在我手忙脚乱调焦距的刹那,残阳收起了最后的眷恋,躲入了深深的云海里。大地登时黯淡起来。看了看相机中的存照,又看了看周围兴高采烈的人们,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普丽莎,我们回去吧。明天要看的东西还有很多。”安迪冲我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释然,一扫刚才的犹豫与苦闷。
我点了点头,心中和许多八卦女一样,虽然想急切的知道安迪到底怎么了,可出于礼貌,我没有问出口。在美国,隐私这类问题,有时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问得,譬如某人的年龄,婚姻等等。
观日的人们逐渐向山下涌去,在众人的推挤下,我不由自主的跟在安迪的身后,向山下走去。可忽然间,一股力量从背后袭来,只觉得一双粗糙的手在我身后用力一推……我没有站稳,而脚下是一段儿向下的石路。所以,我直直倒在了石路上,额头仿佛碰到了什么锐利的东西,好痛……一股温热从我的额头处流出,我的浑身都冷了起来。人群,从我身边退散开来,将我围在里面。无数人或怜悯或同情地看着我,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此时,一声男子的喊声在我耳边炸开来:“普丽莎……”
贴着冰冷的石头,他看不到我面上的苦涩。对不起,安迪,这次,又要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