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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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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这间屋子的另一面传来贺胥焦急的呼喊声。
贺胥回来了!
林祯和张主任一怔,反应过来后顾不上告诉老郎中答案,动作麻利地从后院飞奔至前屋,两个人像一阵风,‘唰’得就没见了。
少年还呆滞着,手指碰到盛满药汁的碗,摸到滚烫的温度才回过神来。
“师……师父。”少年心中惶恐。
林祯是恩人,少年不想让恩人误会被针对,所以才告知实情。但既然已经归隐,又怎能轻易将一切全盘托出。
少年自知犯错,双膝着地跪于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看。
只听见头顶倒吸一口气,似不可置信:“巫伊死了?!”
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少年这才紧着抬头,视野里只剩一抹残影。
他赶紧站起追过去。
这边,林祯他们已经来到了病人所在的小房间。贺胥这一趟带了不少设备,因为上次氧气瓶不够用,他这次拎了三罐来。他身上,阿奴的身上都挂着从急诊大楼带来的东西。
东西还来不及放下,贺胥开始操作氧气管,准备给床榻上的病人供氧。
“氰/化/物中毒。”林祯急急地说:“大苏打和亚甲蓝带来了吗?”
贺胥:“都带着呢。”
林祯赶紧去找药品。
贺胥已经带着东西来了,这个时候张主任也顾不上老郎中不让他们靠近病人,他取出口罩戴好,做好防护后奔去床榻边,准备扯开病人的衣服,让病人保持呼吸通畅。
这一点老郎中已经做了,还用针刺人中、少商、足三里、内关等穴位。
吸入中毒的急救没出错。
但还少了一些,如果真是氰/化/物中毒,这身衣服也得脱了,还要用流水去冲病人的皮肤,这样才能冲去附着在皮肤上的残留氰/化/物。
“快打些清水来!”张主任扭头吩咐。
贺胥在操作氧气瓶,林祯在配置硫代硫酸钠,阿奴刚来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打水。
能去打清水的就只有老郎中和少年了。
老郎中被这些现代医疗器材晃花了眼,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物!只能猜是门派法器,但既然是法器就得用上灵石,用上灵石就会遮掩病灶。灵气入体,人是会醒过来,但又有何用,连治标不治本都算不上,只是让人回光返照罢了。
老郎中双唇翕动,以往的痛苦回忆让他浑身颤抖着。
灵石无法救人,这并非医者正确的救人之法!
这是害人!
张主任近距离一眼扫过病人,将他的口齿打开,看口腔黏膜和皮肤情况心中多少了然了,随后拿过听诊器,准备去听病人的肺部情况。
瞥到一旁僵持在原地的老郎中和少年,他训斥道:“还不快去?!”
进入工作状态的张主任自然严肃起来,比平时也要凶不少。
少年一愣,下意识就去做了。
于是只剩下老郎中留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思想囹圄,看着屋中这些人的面容,看着看着就觉得他们面目可憎起来。
也不觉得他们是来救人的,反倒认定他们是来杀人的。
“住手!住手!”
老郎中突然冲过来,张主任一时不备,被老郎中推倒在地。
像护雏的老鸟,老郎中展开双臂,将病人紧紧地护在身下。他太老了,大幅度的动作让他的上了年龄的关节都发出了‘咔咔’声响,但他还是用枯朽的身体挡在爱徒前面,拿出豁出命的架势,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爱徒一根毫发。
“住手!”
“滚!”
他竭力嘶吼着,想赶走屋子里这些不怀好意的医修。
老郎中突然的举动让林祯他们愣在了原地,林祯研读过不少心理方面的书籍,一眼瞧出老郎中此时的不对劲。
他应激了。
爱徒重病,号称‘云霄医尊’的老郎中束手无策,只能请巫神医为其看诊。可谁知,巫神医是披着人皮的畜生,老郎中亲手将爱徒推入深渊。
愧疚、悔恨却无法作为,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影随形,将老郎中的心侵蚀掉一块,成了老郎中久病不愈的心病。
也不知老郎中使了多大力气,张主任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要不是林祯来扶,他都爬不起来。
张主任心里骂道,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搞背后突袭!不讲武德!
贺胥问:“林医生,这下怎么办?”
人已经应激了,他们再继续下去会更加刺激老郎中千疮百孔的心灵。要让人平静下来,就得顺着应激者的意,得安抚。
“先拉开距离吧。”林祯搀着张主任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对老郎中说:“我们不过来。”
张主任瞅着床榻上的病人,心急火燎的。
本来病人就需要新鲜空气,老郎中这么把人压在身下,是会把病人憋死的!
他扭头问林祯:“他刚刚不是问谁揭穿了巫神医真面目吗?告诉他,会不会对我们减轻敌意。”
“基本不会的。”林祯摇头低声道:“老人家本来就情绪激动,再提这件事反而又会刺激他。”
一般情绪过激者还好办,但老郎中头发胡子都白了,就怕情绪太高涨,突然脑溢血或者心梗,就像刚开始穿越过来,林祯和苏皖也怕刺激到张主任一样。
“那怎么办。”贺胥着急地说:“也不能把人给打晕。”
老人家器官骨骼及血管都会随着年龄老化,要是把人打晕很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就是带来的有镇定效果的地/西/泮也不敢乱用。
“我们先出去。”林祯说。
老郎中做出这样的姿态就是防备着他们,他们不在房间里了,老郎中自然就会松懈下来。
也没别的办法。
林祯说:“贺医生,把咱们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些东西不能放在老郎中眼前,就怕会刺激老郎中,也怕老郎中损坏这些宝贵的现代医疗。
贺胥说:“好。”
他们带着东西从这间小隔间里出来,一直退到屏风后,来到他们白天里围坐的案几边,欲语凝咽。
阿奴上前:“林大夫,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林祯只好摇了摇头,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天色渐明,不知道小钩跑哪里去了。
刚想问,少年打着水从外边进来。
张主任连忙唤来少年,教他怎么处理:“给你师兄换身衣服,用清水冲洗他的手、脸、颈这些裸露在外的肌肤,切忌一定是冲洗不要擦拭,之后注意保暖,别让他受凉!”
林祯手里还拿着注射器,思考让少年给病人静脉注射的可行性。
见林祯他们在屋子外,少年猜到了什么,面露窘迫:“我师父……师父是……”
让外人知晓昔日的云霄医尊疯癫了,是将云霄医尊最后的颜面也踩在地上。
少年想说点什么挽回师父的尊严,憋了半晌也只是无力地道:“我师父不常这样的!”
大多古人都是要面子,哪怕里子已经碎成了渣,尤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有一身傲骨。
林祯自然顺着少年的话说,随后道:“快去吧,别耽搁了。”
少年赶紧进屋了。
剩下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张主任连连叹息,贺胥也抱着脑袋,“原本以为有病的是师兄,没想到病得最厉害是师父。”
这话让林祯心里紧了紧,她开口道:“只要让老郎中平复下来,他会尽力救自己徒弟的。”
为了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更有力,林祯说了珍珠梅的事。
这也是她判断病人是氰/化/物中毒的依据,病人并不是头回魔障中毒,少年告诉他们,病人之前就进过山,想必就是珍珠梅让病人抗到了现在。
“单是珍珠梅就能解毒,氰/化/物也不会归类成剧毒类物品。”贺胥说:“也只是吊着病人一口气而已。”
张主任说:“就怕伴发脑水肿和呼吸衰竭。”
脑水肿和呼吸衰竭单听名字就自带恐惧和危险。
他们倒是准备了防脑水肿的药物,但却给不了药。这种情况就像是落水二选一,担心刺激老郎中,病人可能就会因救治不及时而死亡。要是去救病人,老郎中可能就会情绪迸发而死亡。
这怎么选?又要怎么做?
医生职责所在,他们根本做不到一走了之。
“我知道。”林祯说:“听池一的意思,老人家以前还是很屌的,而且病人是他的徒弟,他肯定比谁都希望徒弟能活下来,他必然会用尽毕生所学。但他总有疲惫的时候,我们就等机会给药吧。”
也只能如此了,张主任和贺胥点头。
说是医不叩门,他们还是不忍看病人在他们眼前死去。
林祯安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完,少年从屋里走出来。
对着他们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已经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了。随后扎进院子里,端着珍珠梅回来,准备喂给病人。
喂了药,少年从屋里出来。
他又去拿了些干粮给林祯他们,林祯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少年就去关窗关门。
张主任说:“门窗得开着,要通风。”
“没办法。”少年说:“天快亮了,山间已经起雾了。”
天亮意味着山中魔障又起,山中野兽又会被魔障赶下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主任不再出声。
“等等!”林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少年插上门栓,“小钩呢?!”
少年猜小钩就是那位俊逸的郎君,他皱着眉:“许久未看见了。”
阿奴说:“我来时未见到小钩。”
林祯他们一下就沉了脸。
张主任气道:“这个小钩,又干什么去了!”
天快亮了,山中有魔障,村中有野兽,他们也不能出去找!
林祯皱着眉,她明明给小钩打过招呼,让他下次别冲动。
她站起来,对少年说:“可否开一下门?”
山间又升起了魔障,但百兽下山也有段时间,她也不是出去找人,就想看看小钩有没有留下什么。
打开门出去,林祯果然在屋子外面的泥地上看见了痕迹。
这次小钩没有冲动,给他们留下了信息。
用石子画的,画了一座山,画了一个人。
跟出来的张主任皱眉说:“进山了?”
贺胥说:“这还有一副。”
林祯和张主任赶紧去看,这边泥地上画着一个小人,小人脚下还踩着两个小人。
张主任两眼一抹黑:“得,进山匡扶正义去了!”
贺胥说:“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英雄啊。”
林祯盯着两副画作,她知道张主任也是担心,安抚道:“他应该去了很久了,我觉得他应该没那么傻,天亮前会回来的吧。”
苍穹有了亮光,他们只好进屋等待。
一直等到天光大亮,外面偶有嗥叫,终于有人敲了敲门。
惊得林祯他们坐起身,紧紧盯着门。
敲门声很有规律,每次敲两下停三下。就算是来拜年的黄鼠狼也不会这么敲门,林祯反应过来:“小钩!”
她小心地踱步到窗边,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看见门外的人,悬着的心收回了肚子里。
“阿奴,是小钩,给他开门吧,这会儿没有野兽。”
张主任和贺胥也都松了口气。
阿奴照做,放了风迁月进来。
风迁月进门刚想把在山中发现的线索交给林祯,就见林祯……不止林祯,张主任和贺胥脸色在刹那间都变了。
张主任手忙脚乱地吆喝着:“池一池一,赶紧拿一套衣服来。”
“还有清水吗?”
风迁月不解,抓了发痒的脸,手还没碰到,就被林祯一把抓住:“别碰。”
他不再碰了。
忍着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痛痒。
“头疼胸闷吗?”林祯一边问一边踮起脚去扯风迁月领口,让风迁月能够畅快呼吸。
池一这时候送来衣服,吵闹声让老郎中也跟出来。
“还剩些清水!”少年看见风迁月发红的皮肤以及脸上起的疱疹,立马去端剩下的清水来。
泼着桶里的水,冲洗风迁月双手、脖颈和面部。
冲洗之后,贺胥赶忙把少年拿来的干净衣服递过来。
林祯说:“赶紧换身衣服。”
风迁月虽不解但还是照做。
他也不知羞的,低着头解自己衣服。
林祯去翻找贺胥带来的药品。
站在一旁的老郎中看着他们,少年道:“珍珠梅还剩……”
林祯道:“不必,我们有药。”
小钩还能行走,除了脸上起了一两个疱疹外还没有其他氰/化/物中毒反应,暂时不用注射大苏打,她找轻度中毒能吃的药物。
找到后,一抬头,正好看见风迁月褪下上衣,上身裸露,腹部脐下处是数道骇人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