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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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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阳光刺目而醒来。
看着头顶陌生的帐面,脑中有一瞬空白。继而,前尘袭卷,将她一股脑打入凡间,直面昨夜种种。睁了眸、结了舌,红云满面恨不能睡上一世!
偷偷动了下身子,预着头顶响一阵闷笑,或触到一堵肉墙。谁知,毫无反应。大了胆子,把头一抬,松口气--身边无人,床是空的。
看阳光的灿烂程度,时候一定不早了,他向来勤政,应该是一早赶回宫里早朝。拍拍胸口,还好还好,如果他在这里,她不给羞死才怪!而且,正好让她有时间想想以后如何自处。--昨夜太过突然,夺去她的神思,竟把最不该说的话也说出了口,以后,以后怎么面对他呢?
又大着胆子看一眼凌乱不堪的床,脑子轰一下炸了,天!这个样子,教结儿络儿看到会怎么想!大急之下是大乱,忙七手八脚要去整理。刚扬起被子,便看到床褥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啊!”杀了她吧!难道还得她就地挖个洞把这个埋了?
一时手足无力,又不敢唤人进来梳洗,只好坐在床沿哭笑不得。眼见阳光越来越灿烂,这样干坐也不是办法,把心一横打算唤人。念头刚动,结儿络儿已经在敲门:“主子,主子醒没?”
小小嗯一声,一颗心吊到了嗓子里。结儿络儿进来,一看她样子,再看床的样子,有志一同把眼睛瞪的铜铃大、异口同声惊呼或者说厉喝:“主子!”
天哪!不要见人了!
金玉几乎要把头低到膝盖上,有只言片字虚弱逸出:“昨...晚皇...上...”
“啊?”信息尚在处理中。
“哦--”信息已被消化。
于是就见,结儿络儿喜上眉梢、眉开眼笑、笑意盈盈动成一阵风。都很“体贴”的不发一语,却很没“良心”的眉来眼去,让金玉脸上一直红云滚滚,翻江倒海。
好容易沐浴净身,在心里筑好堵墙,在脸上扑了饼一般厚的白粉,金玉才算直起腰杆,拿回点做主子的气势:“好了,走吧。”
“是--”一个是,拖得比唱戏还抑扬顿挫。含满眉满眼的笑,替金玉开门。
门一开,阳光扑面,一人逆光而立。
沉稳如山,风关灵。
风关灵是姬烨最亲近的侍卫,可说形影不离,现在他站在这里,那--。金玉略惊:“皇上呢?”
“给皇后娘娘请安。”风关灵单膝跪地,双眼与金玉对视。那里面,似有一些沉痛的惋惜。
金玉莫名心惊:“皇上呢!”
略有犹豫,风关灵垂头。她的喜悦如此张扬,让他如何启口?却,不得不启口。“回娘娘话,娘娘不在时,明星国大举来犯,边关战事告急,接连吃了几个败仗。皇上为了鼓舞士气,决定亲自挂帅,支援边关将士。十万大军已经在城外扎营三天,皇上只等见娘娘一面,就即刻奔赴前线。”咬牙,继续:“半个时辰前,大军已经启程!”
一步。
两步。
三步。
一阵清晰的晕眩,教她连退三步。
天地失色,万物绷裂。
昨夜朦胧间听到的那一句话突然字字彰显:弱儿,答应我,这一去我无论生死,你都要好好活着。
一种尖锐的痛从胸口开始,点点滴滴渗向四肢百骸。啊,亲自挂帅,奔赴边关。他用一个晚上,让她付出一世感情,然后要她不论他的生死,好好活着。这算什么?这就是他对她的爱吗?让她一人待在冰冷的后宫母仪天下、尊贵无双,然后等到他战死的噩耗,撕心裂肺;或者等到他凯旋的捷报,在众妃中独得青睐?笑,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在她发现自己离不开他后,以一句话,以他的独断,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好好活着”!
泪,静静落下。昨夜今晨,由泪贯穿。烨,若论狠心,我怎么比得上你呢?不过,我不是你的皇后,这一生,我是你的弱儿!父皇说的,要有胆量,皇兄说的,要有勇气!既然在皇宫中不能放肆做你弱儿,那么,我们沙场见吧!一丝笑意,于泪中绽放,眸中,有了某种坚定。金玉定定看着风关灵,恍若平静无波:“请带路,我要赶上大军。” 一左一右,结儿络儿抓住她的手臂:“主子!”
“娘娘不可!”风关灵大骇抬头,惶急道:“皇上去的是两国战场,凶险万分,娘娘怎么可以去?皇上就是担心娘娘安危,才会留卑职保护娘娘,请娘娘三思!”
“不肯带路吗?无防。”金玉笑得恬淡,目光越过风关灵,自有一种天成的笃定:“我自己去!”
“去”字一出,身形已动。无法形容这种快速,结儿络儿只觉微风拂面,尚来不及吃惊,金玉的身子早在视线之外。她们从不知道,主子有这种惊人的本领。而风关灵在初初一失神之后,身随影动,企图截住金玉。
可是迟了。
大门外,有风关灵带来的几个侍卫。侍卫们聚在一旁闲聊,几匹马儿悠然吃草。金玉身形如风,扣、蹬、跃、坐,马绳在握、左脚踏上马踏、右脚后展跃上马背、坐上马鞍,一气呵成,宽大飘逸的裙裾翻飞如秋日最后一只蝴蝶,因决裂而肆意,惊艳无双。两腿一夹,马儿长嘶一声,前蹄凌空,下一刻,飞驰而去。
风关灵追出大门,只来得及看到那一裙动魄的风情。眩目、灵动、不受任何束缚,顿悟:这才是真正的她!心头大痛,也只有他,那始终高高在上的他,才配得起这样的她。既如此,他何苦留她?再不迟疑,跃上另一匹马策鞭追去:“娘娘!我带路!”
天高云淡,秋正浓。风尘滚滚中,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金玉紧跟在风关灵后边,满心满脑只一个字:烨!烨!烨!
烨,等我!
烨,你等我!
烨,你一定等我!
泪水早风干在颊上,紧绷绷提醒着她:不哭,她的眼泪,不要流给这陌路的风尘,她的眼泪,只属于他。风从耳边吹过,不知不知。沙子打到脸上,不痛不痛。只知赶不上他,她将无处可去。只知追不上他,她会痛不可抑。她的感情已经尽数给他,她收不回了,收不回了!
不知走出多少路,终于远远见到黑压压一片人影。那是步兵,他们终于追上队伍最后头的步兵!风关灵扭过头来大喊:“娘娘,快了!”
金玉心中一喜。可是,队伍这么长,他在哪里呢?而且,路都被大军霸占,他们怎么过去?愈是近了,心里愈是急。也大喊:“有没有办法抄到前边去?”
风关灵看看周围,这里已经离开大路,接近山中,如果直接从山头过去,有可能会遇上先行的骑兵,而皇上,应该就在最前。用手一指道:“我们从山上过去,不过路不好走,娘娘小心!”
只要能追上,路难走点有什么关系?点点头,跟着风关灵掉转马头,向山上走去。因为是皇城附近,山势宽延却不险峻,沿了平时樵家猎户走出来的小路,艰难向上。树林里的树木密集低矮,两人必须一手策马,一手护头,才能勉强躲开横生的树枝。时不时有东西打到手上脸上身上,辣辣生疼。至于头发衣衫更不用说,早就乱的乱,脏的脏,惨不忍睹。
越往上走,路就越小。到了山腰以上,几乎就没了成形的路,在平时,人迹罕至。两人不得不下马来,囫囵往前钻。风关灵拿佩刀在前开路,见树劈树,见藤斩藤,从头到脚灰扑扑,几次被尘土呛得直咳。金玉跟在后头,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踏,虽然自小练功,也是气喘吁吁。
眼见就要人仰马翻,终于,到了山顶。往下一看,大喜,这一边的山竟然都是草坡,偶有小丛的树木,远远近近有牛羊在吃草。再看到山脚,人马抖擞,果然是先遣的骑兵。
风关灵上马四望,突地看到四面龙旗飘动,喜道:“那里...”
话未说完,只见身边风起,金玉已经策马冲下去。
凭空出现的快马让吃草的牛羊受惊,一边嘶鸣,一边往两边散去。这一阵骚动引起山下人马的注意,抬头望去,一人一骑如箭射来。
瞬时引起一阵慌乱。
“来者何人?”
“保护皇上!”
“报上名来!”
“弓箭手准备!”
“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将军们大声呼喝,一时间,队形变换,骑兵们快速围拢,将皇上层层护住。谁知山上那人毫不为意,速度不减,直往队形中间冲来。弓箭手搭箭上弓,严阵以待,就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姬烨的眼睛突地一跳,他直直望着那一人一骑,以为自己正目睹一场奇迹。她!那是她!那竟是她!她那么狼狈,又那么圣洁,御风般飞驰过来。不敢相信,可是她真的离他越来越近!
胸口被什么紧紧、狠狠抓住,他顾不上形象,以自己都没想到的音量和惶急大吼:“放下!弓箭全都放下!”
全体士兵,包括全体将军,都把目光投向他们最尊贵的皇上,惊诧、疑惑、不解。姬烨不理不管,双脚一夹,从包围中出去,迎向他的她。
近了近了,近了近了!
在相撞的前一刻,同时策马。“吁!”马儿顿住,姬烨单臂一捞,金玉跌入他怀中。目光交汇,他的是:你来了!而她的是:我来了!深深深深,长长长长,几乎以为,他们会在这对视中老去。终于,金玉再无法强忍,眼中一热,泪水奔流。姬烨低吼一声,将金玉锁入怀中。
什么都不必说,他了解,她亦了解。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生生世世。他以为他们可以分离,是他的错,幸好,她纠正了这个错误。
金玉第一次发现,这个怀抱,如此醉人。她满足的将头贴到他心跳之上,暗道:不管以后如何,总之,陪你出生入死一场。在这里,我是你的妻,唯一的妻!
身后,万千将士目瞪口呆,静止成世间最宏伟的一幅背景。在这背景之上,墨浓彩重,泼就他与她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