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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左右,黄昏之下,校门口的家长学生渐渐散去。
梁实秋提着梁晚的斜挎书包在胳膊上缠了好几圈,父女俩并肩走在行道上。
因为梁晚不喜欢背双肩的书包,所以给她买的几乎都是这种斜挎式的。
装不了太多书,中看不中用而已。
梁晚手里握着个冰淇淋,是刚在校门口时,梁实秋问她要不要吃买的。
她不太喜欢舔,喜欢小口小口地咬,冰奶油化在味蕾的感觉奇妙又美好。
“今天为什么被罚站了?”梁实秋问。
走了快三分之二的路程了,梁晚终于等到梁老师问这句话了。
又是帮她拿书包又是问她要不要吃冰淇凌的,应该一路都在铺垫怎么问她这件事。
尽管梁实秋这些年对她真的很不错,但在这个继父面前,梁晚总是有些尴尬成分在的。犹豫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昨天逃了节自习课和苏苏他们去看球赛了。”
梁实秋抬手摸了摸她发顶,并未实碰着,只是轻触,安慰道:“李老师是个很不错的人,你多听她的话,她不会为难你的。”
梁晚应声:“嗯。”
或许就是因为是继父继女的关系,两人的相处无论表面看着多么亲和有礼都是隔了一层不自然的气氛,所以梁晚对他多了一份比亲人更深的敬重,自然比较听他的话。
梁实秋满意地笑笑,并未多加苛责她,和她聊起了其他。
在梁晚眼里,梁老师虽然话题很多,但不算一个唠叨的人,可能是这些年和肖何蓉在一起久了,所以学到了一些话痨的体质。
小区的楼下有一处池塘,平时都是被铁网拦住的。
今天不一样,来了几个隔壁小区的小朋友,几个人不知道用什么工具撬开了铁网,扒了进去。
梁实秋和梁晚两个人看见他们的时候,几人正打算脱了衣服下去摘荷花。梁实秋连忙走过去喝止,那几个小孩听到大人的声音被吓得一激灵,站在俄石板上差点摔进去。
“别动!站着别动!”梁实秋着急忙慌地跑过去。
梁晚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染上冰奶油的手指,她眯着眼朝梁实秋的背影略不耐烦地交待了句:“我先上去了。”
那头好似没听到她说话,梁老师一向喜欢多管闲事。
不过她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进了楼道。
普通的步行房,他们家在三楼。
梁晚刚上三楼就嗅到了从家里面传出的菜香味,吃了肖女士十几年的饭菜,一闻就知道今晚是什么菜。
她进门的时候,肖何蓉正在厨房里打转,没听见声响。突然看到梁晚倚靠在厨房的推拉门那里,被吓了一跳,随后问:“你爸呢?”
肖何蓉嫁给梁实秋的时候,梁晚年纪不算太大,对生父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是个不太好的人,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肖何蓉来说,都不太好。
大概是不太好到连上天看不下去了,于是“好心”地制造了场意外让那个男人短命了。
虽然头婚不太顺利,但到了二婚总算是好的,通过媒人介绍,肖何蓉遇到了梁实秋这个老实人。
开始的时候肖何蓉还因为梁晚的亲生父亲而心有余悸,总怕自己再遇到个表里不一的人,可和梁老师接触过一段时间后,发现他这个人是真挺适合结婚的,跟大家说的一样,没什么心眼子,所以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结婚了。
婚后没多久,肖何蓉考虑到怕梁晚越长大越缺父爱,就干脆给她改姓梁了,让她叫梁实秋“爸”。
再婚多年,梁实秋确实不负她所望,把梁晚视如己出,照顾得也算事无巨细,并且考虑到梁晚的成长问题,从来没有和她提过想要一个亲生孩子的类似想法。
或许是出于感恩之心,也或许是夫妻真的恩爱,情比金坚,总之在梁晚的记忆中,肖女士和梁老师相敬如宾多年,几乎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红过脸吵过嘴。
听着肖女士问,梁晚走过去,拿过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尝了起来。
随后耸耸肩,回话:“忙着救人浮屠呢。”
肖何蓉瞪她一眼,顺着抢过她手里的筷子打了一下她的手背,“那是你爸,好好说话。”
细嫩的皮肤瞬间留下一道笔直的竹筷红印,疼得她叫出声,眼尾都瞬时泛了红:“这不在好好说话嘛!”
这下子她也没心情吃饭了,直接回了房间擦碘伏。
看她拖着拖鞋一身娇气的背影,肖何蓉原本想多说两句,却也忍住没说了。
快到饭点的时间,梁实秋才回来,原本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此时一身泥湿,有些狼狈。
肖何蓉还以为他去哪儿了呢,问过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于是赶忙回卧室给他找了套换洗衣物,梁实秋回来的时候没瞧见梁晚的身影,疑惑问:“哎,晚晚呢?没上来吗?”
“早就上来了,刚说了她两句,在房间生闷气呢。”肖何蓉一边找衣服一边抱怨。
梁实秋顺势道:“你别老说她了,大姑娘了,自尊心强。”
“你呀,少惯些她吧,如今说都说不得了,以后可怎么得了。”肖何蓉把衣服递给他。
男人接过,温和笑了笑,没反驳。
夏日的傍晚是火热的,是沉寂的。
风里夹杂着燥热。
从窗外吹进来,将房间里的空调冷气带走。
外机的运作时发出烦躁的声响,水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最终滴落在二楼的铁棚顶上,被晒化,被风干。
橘色调的房间里,在余晖的照耀下,一切的布置都显得温馨至极。
梁晚坐在靠背椅上,单手拿着手机玩小游戏,另一只手背抹上碘伏后,火辣辣地疼,疼得她心里一阵一阵地郁烦。
隔了好一会儿,有人敲她房间。
“晚晚,出来吃饭了。”
没回应,梁实秋再问了一遍:“晚晚,听到了吗?”
梁晚吹了吹手背,空调的冷气让手背舒服了不少,她苟着树懒似的声音:“听到了。”
随后她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出去。
客厅里播着准点的新闻联播,一家三口围坐在圆餐桌边上。
吃了几口,肖何蓉注意到梁晚手上还有刚才红印,夹了快排骨放在她碗里,主动示弱说话:“你们班选班委了吗?”
“没,老师说明天班会课上选。”
“那你觉得你们李老师想选哪个当班长啊?”
“我名字都还没记全呢。您放心吧,肯定轮不上我的。”
“你这孩子,妈妈当然是想让自己主动点呗,当上个宣传委员或是体育委员也行啊。”肖何蓉说。
梁晚有些无语,“妈,您觉得我是能当哪个?”
梁晚这孩子从小到大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肖女士送过她去数不尽数的兴趣班,可她没一样能坚持得下来。
成绩不出彩也就算了,文艺的也拿不出手,光长了一副好面孔,以至于除了厮混一堆朋友之外,没什么其他的本领了。
肖女士一瞬被噎语,叹了口气。
梁实秋笑着宽慰母女俩:“慢慢来吧,不急。”
晚饭之后,梁实秋收拾了碗筷陪着肖何蓉在客厅里看肥皂剧。
梁晚回了卧室,柳苏苏约了她晚上打游戏。
洗过澡后,冰凉的空气吹打在她的皮肤上,掀起一阵凉意。
手机外放着游戏声音,时不时地传来柳苏苏和黎之航的交谈声。
梁晚靠着椅背,刚换了个姿势,就听到柳苏苏说:“下个月辰靖嘉生日,你们打算送什么啊?先说好啊,我送球鞋,别跟我撞了哈。”
“哟,你都要靠着哥吃饭了,还有钱买球鞋呢。”黎之航故意笑呛她一句。
柳苏苏明显忍了一下,随后示弱道:“可不是嘛,航子哥,你最好把我这学期的餐食都包了。”
黎之航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行啊,乖女喊声爸就成。”
“黎之航你给我滚!”
“哎,不叫爸可别想我给你包饭啊!”
两人没说几句又扯了起来。
就他俩拌嘴的这点时间,他们又被团灭了一波,同队的另外两人一直在点他们。
梁晚早已习以为常,等那俩人终于要吵完了时,才开口回答正事儿。
“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之后去逛逛再说。”
说到这儿,梁晚问了句:“对了,黎之航,你今年送什么?”
那头神秘兮兮地回:“山人自有妙计,时候未到。”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要是再像去年那样整幺蛾子,回头辰靖嘉可能直接把你轰出去。”
“瞧你说的,嘉哥能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去年辰靖嘉生日,在他爸的会所里包了至尊包厢,聚了一堆朋友。本来一正常局,大家玩儿得挺好的,结果黎之航不知道哪根儿筋抽了,过半时叫了个腰鼓队来打腰鼓。
后续就是一群大爷大妈拥挤在包厢里,对着他们一群小年轻打腰鼓,他们面面相觑地尴尬鼓掌,可别提当时大家的脸色有多黑了。
对此,生日主角的辰靖嘉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几个会所的服务员脸色不太好,听说是吵到隔壁的人了,一直被投诉。
“再说了,同样的招数怎么用两遍。”
“你可安分点吧黎之航。”
柳苏苏跟着说:“也就是辰靖嘉大度,要是我的话,指定把你轰出去。”
“你?你生日老子还不一定去呢。”
······
和他们打了几把游戏,已经快九点了。
梁晚说了句“不玩了”之后,就果断地退出游戏界面。
她放下手机,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今天没做完的作业。
窗外的天色已黑,月明风高,窗帘被空调风吹得时不时地摆动一下。
女孩耷拉着眼皮,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抄写着英语单词。
英语老师布置了要抄两个作业本纸的页量,这种作业或许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浪费时间。但梁晚却最喜欢做这种作业,虽然麻烦,却不用动脑子,很适合她这种人。
梁晚的桌面很简洁,因为肖女士会帮她整理。
不显眼的桌角处,放着几本作业,字迹隽秀磅礴,与她不符。
那是她从某人那里偷过来的作业。
梁晚斜着身子抄了一会儿单词,觉得很无趣,心思就开始摇摆不定。她目光涣散,左看看右看看,没个正形。
最后她视线停留在桌角那几本作业上。
看了几秒之后,她放下手中的笔,把那几本作业一并拿了过来放在面前。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
作业主人的貌似耐心很好,所有解题的步骤工秀齐整。
不像她,歪七扭八。
题目有她看得懂的,也有她看不懂的。
解题步骤也是。
她轻咬着拇指指间,拧眉盯着题目与解答。
他怎么全都会啊。他应该全都会的,毕竟是年级第一,是吧。
只是学习不累吗?学习应该,挺累的吧。
想着,她抬手,整个人向后靠去。
作业题册在卧室的灯下透光,一半阴影在她脸上,随后她盖在脸上,完全挡住了光,连同缝隙。
字迹墨水与书页的味道在鼻尖流连忘返,久久不散。
女孩勾唇浅笑一声,“字如其人。”
挺好看的。
夜色徐徐上升,空调的冷气阵阵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