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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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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路真的是不眠不休,即使个个都是精英,刚打了场硬战,身体多少也吃不消,但谁也不敢停下,因为孟章一马当先,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气场,仿佛谁敢开口说一句,他就要谁的命。
内心的焦急如火越烧越旺,可是担心马车过于颠簸加重催归的伤势,所以孟章并未全速前进。他觉得回京的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也害怕在尽头等待的一样是绝望。
既然不是班师回朝,孟章就没通知任何人。他带着催归直奔平林山庄,只有布白进城去家里报告,并请太医。
太医令庄大人亲自前来,诊了半天,才皱着眉头道:“三爷,卑职不敢妄断,请容卑职再观察几天。”
孟章心凉了半截,却无他法,只能等待。庄大人写下药方,让人赶紧去备药。
度日如年,寝食难安,孟章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每日骑在马背上满山遍野地跑,不敢停下。他想去看催归,又不敢去,催归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就像无声的谴责,提醒着他的卑鄙无耻。
已入寒冬,落霞峰的夕阳多了一份清冷。再次立于崖边的孟章回想着初次带催归来时的情景,当时他一心只想着西北战事,想着如何扼杀符离的势力,以防苍夷发展壮大。雄心勃勃的他就像急于展翅高飞的雄鹰,渴望如父辈兄长那样在战场上实现抱负。
然而,这些日子,过往与催归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清晰得好像昨日,让他明白了很多。
娶妻生子既是作为孟家子孙的责任,对孟章而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之前缕缕拒绝母亲提出的人选,并非他要寻求什么真爱,实在是无心于此。
在他看来,话本上、戏曲里的那些儿女情长,不过是为了吸引人而编的故事,除了亲情,男欢女爱对他来说只是无聊的游戏。他始终认为,成亲找个合适的人即可,之后,他会负起丈夫及父亲的责任,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与爱不爱无关。
如今,他才知道,喜欢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情感。虽然并非波澜壮阔,轰轰烈烈,但他对催归的这份情意却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最后开花结果时,是如此的欣喜与甜蜜。
也许孟章在情感上是迟钝了些,但他的分析与辨别能力却是敏锐的,在确定自己情感的同时,他也肯定了催归对自己是有意的。
两情相悦的幸福带给孟章少有的冲动,他无比期望催归马上醒来,可以互诉衷肠。可现实却是残酷的,经过多日治疗,庄大人告诉孟章催归已无性命之忧,但何时能醒却不得而知。
孟章看懂了庄大人话语背后的深意——催归大抵是不会醒了,他的生命走到尽头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你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吧……”孟章屏退下人,独自坐在床头,温柔地抚着催归消瘦不少的脸颊,他眼尾的那颗泪痣仿佛悲伤的凝聚,代替了眼泪沉甸甸地坠在孟章心口,“对不起!”
这些日子孟章都没回过家,一开始孟太君和夫人还没说什么,但渐渐的就觉得不满。催归区区一个小倌,就算他对战争有贡献,死了也不足挂齿,可孟章不仅为他匆匆回京,还天天守着。难道他比家人还重要吗?
布白每日城里城外的跑,不仅要向孟夫人报告孟章的情况,还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他为何还不回家,所以每次回到山庄,都是身心疲惫。
“爷呢?”布白问散水。今天孟夫人发话了,明日孟章再不回去,就惟他是问。
“屋里睡呢!”散水坐在台阶上,无聊地咬着根草,“抱着人睡一天了,不过能睡也是好。”
孟章如今的情况让布白和散水二人都颇为忧愁,虽然他俩也未经历过儿女之情,但一路走来,他俩都看在眼里,清楚自家爷是动了真心。
“听红蓼说,夫人已经定下了。”布白叹了口气。
散水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无话可说。
这,就是命吧。
西北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朝野上下越来越振奋,已经开始准备庆典仪式。
先是雁阵追着苍夷打了个痛快,回来时知道孟章走了,竟然领了兵又去骚扰苍夷,把苍夷边境搅得鸡犬不宁。
接着是经过最后的清点,此次朝庭出兵损失甚小,苍夷却死伤数万,可谓是大获全胜。
让人不太爽快的是符离未死。不过据可靠消息,他中毒颇深,元气大伤,还落下咳血之症。
半月后,孟印明会班师回朝。城外已开始搭建高台,皇帝将亲自出城迎接……
孟章回家了,孟太君和夫人高兴之余也发现他变得沉默寡言,说是成熟稳重了,又像是忧郁深沉。
经历了战争的洗礼,生死的残酷,不变是不可能的,所以孟太君和夫人也能理解,没往心里去,反正孟章已平安归来,接下来就是各种喜事。
不管白天去哪儿,做什么,孟章每晚必回平林山庄,只有躺在催归身边他才能放松,平和,没有凡尘俗世的各种烦恼与焦躁。他学会怎么给催归按摩四肢,活动关节,连擦洗更衣都越做越熟练。
催归就像布偶一样任人摆弄,幸好能自主呼吸,给他喂食也会吞咽,所以孟章相信,只要照顾得好,总有一天他会醒来。
“二叔明日到,琼安大街布置得比元夕时还漂亮……”孟章搂着催归侧躺着,一边帮他推着后背,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明天庆典的各种事。
平时在外他惜字如金,对着催归就变成话痨,出征的这段时间京城有什么变化事无巨细都跟催归说,连高麟喜得千金,柳墨谱了新曲,甚至万香楼的姑娘争宠都描绘得有声有色。
“明晚宫里设宴,我回来怕是要很晚了,”孟章放平催归,给他掖好被角,“你先睡,我不在,有乞宝在,他明天就到这里,以后都陪着你。”
天未亮,孟章就穿戴整齐出发。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早已回京,但他是当初皇上授于虎符领兵出征的元帅,所以即便有孟印明在,也理应归队,按礼制行事,觐见皇上。
皇帝领百官亲自迎接,场面恢宏,京城百姓更是夹道欢迎,庆祝大军凯旋归来。
孟章披甲戴胄,更显英挺豪迈,本就是女子的梦中情人,如今更是男女老少都视他为男人典范。
相比热闹非凡的京城,平林山庄就显得异常安静,催归屋里还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乞宝坐在床边,拉着催归的手抽抽搭搭地哭着。孟章去赎他,说让他来照顾催归时,他高兴得不知所已,没想到会是这样——走时好好的一个人,再见却是人事不知。
“不如不走,不如不走……”乞宝哭得双眼通红,深感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