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第二天是周日，方知语难得赖床，到快九点，才被妈妈一条微信叫醒。

　　李毓芬发了条语音，带着刻意为之的若无其事：“给你买了酥鱼面，再不出来吃就坨了。”

　　方知语搓搓额头，听出妈妈有意示好。

　　她也就把昨晚的争吵放到一边，懒洋洋回了条语音：“哦——马上起床了。”

　　等她洗漱完去餐桌边坐下，李毓芬又一如既往地在厨房忙碌，一边扬声唠叨：“桌上那筐车厘子都洗干净了，吃不完就带回去；还有那个蜜瓜，回去后别又懒得切，要放烂的；还有啊，我托人给你买了只正宗老鸭，你那边冰箱里不是还有火腿么，回去后用你那电砂锅一起炖……瞧你瘦得像个猴，以后真跟小盛成了，当心生不出来孩子！”

　　方知语听着前面还觉得感动，听到最后一句就忍不住皱了脸：“说什么生孩子……”

　　李毓芬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她：“说说怎么了，你还是十五六的小姑娘啊，说个生孩子都要羞红脸？楼下跟你一样大的小单，都生二胎了。”

　　眼看妈妈又要老生常谈，方知语赶紧低头嘬面，免得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

　　一眨眼到了十二月中旬，SUMMER新产品的样品终于顺利完成。

　　赵楚珩拿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样品叫方知语检查。

　　方知语确认无误，叫他给两个样品都写好编号，一个寄往巴西，一个自己留样。

　　赵楚珩垂头哦了声，没精打采。

　　方知语疑惑：“怎么了你，样品终于做出来了，怎么还不高兴？这可是你第一个从打样开始就跟进的单子。”

　　赵楚珩觑她一眼，又低头嘀咕道：“零件是你低三下四从顾赫平那求来的，我怎么可能高兴。”

　　方知语一愣，旋即失笑：“谁告诉你我低三下四去求了？”

　　赵楚珩看向她，满目笃定：“不然呢？都说你跟顾赫平当年是不欢而散，现在他好不容易掐住你七寸，能让你好过？”

　　方知语叹了口气，但目前也不好把自己跟顾赫平的合作告诉他，只说：“为了工作，我可以选择性放下尊严，但还不至于让人把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行了，赶紧做事去吧。”

　　赵楚珩却仍不甘心，抱着两个样品说：“其实也未必非要用昊坤的专利，我前两天打听到闽省那边一个厂商有做类似的零件。”

　　方知语不知他在这件事上怎么会这么犟，怕影响后续工作进行，她只好耐心开解：
　　“你也说是前两天打听到，打样有时效性的，我们能等，客户愿意等我们吗？而且也只是类似，万一不合适，还要请对方修改……你家也是做零件的，知道这种成本。订单还没确定，我们敢咬咬牙投入，那些下游供应商未必敢。”

　　赵楚珩没再说什么，沉着脸出去了。

　　方知语满腔不解，恰好一旁刘希儿忙完手上事情，她便问刘希儿：“他到底怎么回事？”

　　刘希儿笑了笑，哪敢掺和别人的爱恨情仇，只说：“可能这小孩真拿你当家里人，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吧。”

　　方知语有口难辩，也只能随他去了。

　　傍晚，快递员拿走打包好的样品，方知语想来想去，还是给顾赫平发了一条微信，告知样品进度。

　　这是加回好友以来，两人第一次在微信上联络。

　　方知语发完信息，看着空荡荡的聊天框怔怔出了会神。

　　不过，顾赫平一直没有回复她，她猜他在忙，也就没捧着手机傻等，继续做其他事去了。

　　一直到晚上，她回家洗完澡，坐在妆镜前护肤时，顾赫平的微信才回了过来。

　　是一短一长两条语音。

　　方知语想了想，右手小拇指长按语音条，全都转成了文字。

　　顾赫平在第一条说，今天一直在开会，到现在才有时间看消息。不过还在开车，没办法打字，发语音造成的不方便处，请她担待。

　　方知语在脸上打圈圈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顾赫平在某些细节上一直都是个绅士。

　　她继续看第二条。

　　顾赫平告诉她，这次新品是Helena主导。Helena与Miguel缠斗多年，却始终不得志，试图靠这款新品翻身。所以对于供应商来说，这次新品打样不止是争夺订单的问题，更涉及今后站队。

　　顾赫平在最后提醒，当下局势不明，万万谨慎。

　　方知语抹好脸，将手上残留的面霜均匀涂到手背胳膊上。

　　关于SUMMER的内部纷争，她也有所耳闻。

　　SUMMER大老板年近六十，已经开始遴选继承人。除了长子Miguel和次女Helena之外，他还有个幺女叫Maria。

　　不过与大多数有钱家庭的老幺一样，Maria只负责享受人生，安心做团宠。所以继承人之位的争夺，就成了Helena与Miguel之间的战斗。

　　方知语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柔软蓬松的鹅绒被，叫她很快有了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给顾赫平回了两个字：【好的。】

　　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她忽然又想到些什么，在输入框中打下一行字：如果真到了站队的时候，你会选谁？

　　可点击发送之前，她又微微一顿，然后把输入框清空了。

　　想起顾赫平在事业上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习性，眼下他都说局势不明，那必然是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又或者，局势不明，只是他的托词。

　　但方知语觉得以他一贯坦荡的秉性，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对她遮遮掩掩。

　　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顾赫平没再发信息过来。

　　方知语熄了灯，躺平闭上眼，脑中却又出现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次他在昊坤集团会议上，被两个叔伯联手打压之后，她在散会后私下问他：
　　“为什么还要跟他们争，「探险者」这条户外用品线，本来就比不过他们赚的热钱快钱。您手头也不是没有资金，索性抛了「探险者」的种种，也去赚那些快钱，倒还轻松。”

　　顾赫平只沉沉望着她，说：“昊坤是做户外用品起家，实业才是昊坤的根基。他们做的那些买卖只是一阵浪潮，「探险者」才是广袤大海。”
　　“我虽然还没拿到昊坤实权，但我从小也跟着老爷子去过昊坤旗下各个工厂分公司，户外业务不止关系着昊坤将来的延续，还牵扯了下面几万员工的的生活。”
　　他说，“人到一定位置，除了满足私欲外，更要有肩膀和担当。”

　　现在想想，顾赫平能有这样的胸襟实在难得。

　　因为哪怕是她自己，虽说如今也创业开公司办工厂，但若哪天难以为继，多半也是自保为先。

　　方知语在床上辗转几次，终究没忍住，重又开灯点开微信，听了一遍顾赫平的语音。

　　还是跟以前一样，声线磁性清晰，字字直击重点，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词和废话。

　　方知语听完有几分沉浸，便又重新点了播放，再听一遍。

　　--

　　月底，顾老爷子身体好转，顾赫平挑了个时间去探望，一并述职。

　　谈完正事已经夜幕降临，老爷子留他吃了晚饭。

　　都是些家常菜，保姆把饭菜端上桌后，就自觉退回保姆房，将偌大的餐厅留给这对爷孙。

　　顾赫平在老爷子面前一贯少言寡语的做派，倒是老爷子吃到一半，问他：“你跟晚亭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婚礼，眼看订婚都有些年头了。”

　　顾赫平放下碗筷，端坐说道：“晚亭贪玩，还没收心，说要再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与陆晚亭从协议订婚时就说好，彼此在各自长辈面前拖延打掩护，甚至可以拿对方出来挡枪。通力合作，彼此成就。

　　顾老爷子面色微沉：“一个女孩子，玩心这么重。要不是看在陆家……”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算了。”
　　又提点孙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眼看你两家堂兄弟的小孩都要上小学了。我看两个小家伙资质倒也不差，总归我手里还有股权。”

　　他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

　　顾赫平却听出了爷爷的未尽之意，但也只淡笑颔首。

　　他早就清楚，相比血缘亲情，在老爷子心中，子孙后辈们的功能性才是排第一位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斗倒两位叔伯，老爷子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乐见其成，无非是老爷子发现他更有用罢了。

　　吃过饭又陪爷爷用了点水果，再聊几句过段时间昌衢分公司年底视察的计划，顾赫平才起身告辞。

　　车子驶离老爷子住的中式别墅群，一路开往云熙湾。

　　云熙湾是顾赫平前年搬的新居，金沙江畔的大平层，宁城最核心地带，寸土寸金。一到晚上，窗外江景与夜色相连，美不胜收。

　　以前住的那套别墅，他倒是没再去过了，也提不起劲过去，说不上为什么。

　　到了家中，顾赫平先去洗漱，纾解这顿饭带来的疲惫。

　　每次都是这样，与爷爷或顾家其他人，包括父母，一起吃顿饭，效果堪比应酬。若赶上逢年过节阖家团圆的家宴，就更是身心俱疲。

　　顾赫平穿着浴袍出来后，先去酒柜给自己斟了杯红酒，再带上手机，慢悠悠往阳台走去。

　　在阳台圈椅坐下，就着底下金沙江上的璀璨灯光，他点亮手机，开始处理未读的邮件、信息。

　　全部处理完已经差不多一小时之后。

　　他正要退出微信，忽然看到下导航栏朋友圈的图标上有红点。

　　百无聊赖，顾赫平随手点进去，却见方知语今晚刚发的朋友圈排在首位。

　　是暗昧灯光下，并排而立的两只酒杯照片，配文案：
　　【夜晚[月亮]酒吧[月亮]好友[月亮]美好[月亮]好美】

　　顾赫平无由会心一笑，笑完又自觉莫名，忙抻平了嘴角。

　　说不清什么心态，他索性点进了方知语的朋友圈去看。

　　跟以前一样，她发朋友圈的频率并不高，差不多半个月一条，还设置了半年可见的权限，所以顾赫平很快就滑到底了。

　　她没在朋友圈发过自拍，但文字间流露出来的气质跟她本人很像，都有种沉静利落之感。

　　他看到她十月中旬发的一条，说是种了一盆多肉，但怎么都没其他朋友的多肉肥美，所以立志要好好伺候这盆多肉，务必让它成为朋友圈里最肥美的一盆。

　　顾赫平无声一哂，倒是在这条朋友圈里又看到了她倔强好胜的影子。

　　他滑回页面最上方，看了那两只酒杯照片许久，才退回主页，按灭手机屏幕。

　　将手机放到旁边小桌上，晃着酒杯，眺望高层阳台外的陆离夜景。
　　过了会，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将酒杯放到一边，再拿回手机，点进方知语朋友圈浏览一番，顾赫平才意识到不对劲的来源。

　　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异性的痕迹，更没有提过她“先生”。

　　顾赫平当然知道这也正常，不是每个女人有了伴侣之后，都会在社交平台上提及伴侣。

　　但很莫名的，他又觉得，或者隐隐期待，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