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缘》小楼知知

27、雪莲城

　　我和柳娘在破庙中整整守了三天，暴风雪才慢慢的转小。在第二天的时候，我和柳娘就已经把我身上带的干粮吃光了，所以第三天在雪势稍小的时候，柳娘和我已经双双决定要尽快赶到雪莲城去。打开大门，看到没过腰部的积雪和不断飘落雪花的灰蒙蒙的天，我决定先下山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利用轻功在雪上飞着，跑到山下一看大路上的积雪还不算厚，我就赶紧返回了山上，背起个子娇小的柳娘直奔大路而来。柳娘原本说要自己走，可是没有功力又怀有身孕的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一个人在齐腰深的积雪中缓慢前行的。一天没有吃东西，体力有些跟不上，吃力的将柳娘背到了大路边，我又去折了两根较粗的树枝当拐杖，然后一人一根，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向雪莲城行去。雪没过了小腿，我怕柳娘冻坏身子，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来撕成两半，紧紧的替她裹住了两只脚。没出两个时辰，我的鞋中已经塞满了积雪，脚已经快要冻僵了。柳娘一直担心的看着我，并替我加油打气。彼此嘘寒问暖的感觉真的很好，柳娘担心我没有体力走到雪莲城，而我则担心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能否挨过这寒冷天气的侵蚀。
　　望着远远出现的城墙的影子，柳娘激动的拉着我说道：“兄弟，进了城，咱们找一家客栈，好好的大吃一顿再洗个热水澡暖和暖和。再坚持一下子，来，姐扶你！”
　　摆了摆手并安慰了一下柳娘，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脚加快了步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是不会放弃的，望着天上越来越大的雪片砸下来，我知道暴风雪又要来了，如果我不加紧一些的话，在身边一直支撑着我的柳娘也会受到牵连。
　　北寒是一块无人管辖的区域，没有官府却有驻军。我一直不清楚这其中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后来柳娘告诉我，没有官府也就代表着不会收很重的税，而驻军则会保护城中的居民不会受到匪人的袭击。北寒的驻军是由原本居住在北寒的猎人和一些逃亡来此的军人组成的，首领据说是一个由□□来此的武林高手，虽然是杂牌军队，但是军纪还是很严明的。能在北寒生存下来的人从来不会缺钱，所以这北寒唯一能维持制安的军队也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在北寒，不论是打家劫舍还是小偷小摸，只要是被北寒军抓到，一律处死。这样的处罚显然是很严酷的，但是在这种处罚的机制下，换来的是北寒良好的制安，同时也为居住于此的人民安居乐业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雪莲城的城门没有士兵驻守，高大的城墙是由一堆黑色的大石堆砌起来的，远远看起来，就象是一只盘伏于银色大地上的黑色猎豹，令人感觉到神秘又凛然不可侵犯。接连三天的暴雪令雪莲城的街道上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我和柳娘蹒跚着走在雪莲城的大路上，恍惚间象是进入了一座空城。城中没有任何的声音，静寂得可怕，耳边传来的只有我和柳娘踏在雪上的脚步声与不断传来的风的呼啸声。
　　雪莲城的街道十分的宽敞，两边的房屋几乎清一色全是用建造城墙的那种黑石砌成，在白色积雪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的压抑。整座城市放眼望去，全部是低矮的平房，偶尔几座两层的小楼，也全部淹没在了黑色的石屋群里，显得平淡无奇。一眼望不到头的的城市，在黑色城墙的包围下，静静的矗立在这无尽的暴风雪中。
　　走了半个雪莲城，我和柳娘才看到客栈的幌子。客栈显得非常的老旧，挂在门前的木质招牌已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在我抬头看着象是要被冻住的幌子时，一旁的柳娘悄悄在我身边提醒道：“兄弟，从现在开始，你是个眼盲之人了。”
　　赶紧闭上了双眼，拉住柳娘的衣袖，在她身后随着她来到了客栈的门前。柳娘在门前敲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客栈的门被打开了，来人的态度不是很好，有些冷淡的询问了柳娘后，闪身放我们进了门。柳娘客客气气的同来人要了两间客房，随着一串钥匙的响动后，来人说了一句“跟我来。”，便领着我和柳娘进去后院看房间。一路上我都闭着眼睛没敢睁开，在过一道门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险险摔倒，好在有柳娘紧紧的拉住了我，我才能够幸免与大地深深的一吻。
　　前头带路的闻声问柳娘怎么回事，柳娘苦笑道：“这是我家兄弟，从小眼睛就不好，这成年后，就完全瞧不见东西了。”
　　这套说词是早在破庙中就想好了的，现在听柳娘带着颇着有些悲情的语气说出来，竟然让我觉得十分的好笑。低下头来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笑出声，听到前面领路的人围着我绕了两圈后，告诉柳娘要她自己看管好我，这个客栈可不管照顾一个瞎子。
　　听到这个人如此恶劣的口气，令我不禁气从中来。刚想与他理论一番，柳娘便紧紧的拉住了欲上前的我，然后陪着笑脸对着那个人说：“嗯，好的好的。我这弟弟人老实，不会乱走给您添麻烦的。”柳娘一边低声下气的哄着那个人，一边在握住我的手上使上了力气。别看柳娘人长得娇小，可手上的力气却非常的大，好疼啊！呲牙裂嘴的偷偷向柳娘告饶，换来柳娘一个大大的白眼后外加一声低低的“闭眼！”警告后，才松了手上的劲道。
　　前面领路的人一路上不停的说着这客栈的规矩，不许半夜外出，不许乱闯其它房间，不许不经店家同意带外人住进店里等等，规矩之多，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心中偷偷嘀咕着，这到底是客栈啊，还是监狱牢房啊。柳娘一直都在陪着笑脸，并未多说什么。待到了房间门口，那人才告诉我和柳娘，这店里只有他和一个做饭的师傅，换句话说就是住这家店，如果有什么需要，请自行解决，但是——不要坏了他的规矩。
　　自行解决了饭食又洗个了热水澡后，我和柳娘回到了房间。刚躺下准备就寝，闲不住的柳娘就跑过来要同我聊聊天。
　　“刚才我同做饭的大师傅聊了聊，看这天气，没准儿又要下个两三天。待雪停后，我想先去打听打听，哪儿有合适的住处，再来，也顺道看看这城里咱们能做点什么赚钱的买卖。唉！原本也想开个客栈的，可瞧这家店的模样，好象生意也不会好做到哪儿去。”
　　柳娘就象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一直在涛涛不绝的说着、计划着，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的样子。接着她象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我去老板娘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你看看还缺少什么，我回头再去找找。”
　　看着笑得一脸贼兮兮模样的柳娘，我真是越来越佩服她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了。
　　从那堆香喷喷的胭脂中取出画眉的笔，又取了一点香粉，我拿着这两样对柳娘说道：“先用这两样吧，我教你画。不过画得丑了，姐姐可不要哭。”
　　柳娘哈哈一笑，巴掌一挥重重的拍打在我的身上，“巴不得丑了呢，这样出去也好走得自在。”
　　“太丑的话，反而会更引人注目吧？”
　　“你不会把我画成麻子脸，塌鼻梁，大小眼吧？”这回轮到柳娘傻了眼。
　　“哈哈，我又不是神仙。只是要把姐姐你画成站在人群中谁都不会注意的平凡人儿罢了。”看着颇认同我的话的喜滋滋的柳娘，我在心中对她说道：“如果是在以前，我真的能够把你塑造成那样的。”
　　简单的弄了些深颜色的水粉涂在了柳娘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然后又帮她把原本光彩夺目的眸子给掩饰掉，渐渐的，一个象是从深山老林中走出来的村姑跃然于眼前。破旧的衣裳，枯黄的肤色，浑浊的双眼，原本风华绝代的妙人儿现在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妇。看着手拿镜子不停颤抖着的柳娘，那瘪着嘴巴欲哭出来的模样着实有趣，再也憋不住的我放声大笑了起来。柳娘见状上前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趴在我耳边嗔骂到：“要死啦！这么个笑法，小心把店老板招来。”
　　被柳娘捂到快不能呼吸的我急忙点头——是要死啦，再被你这样捂下去，就怕店老板没来我先被憋死了。看着柳娘慢慢的松开手，投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后，我将摊在桌上的那堆胭脂收好递还给了柳娘。柳娘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只一点，做事情不会善后。如果她要外出，只知道开门，却不想着关门；她整理包裹，只会将衣服一件一件的往外拿，却不晓得重新叠好再一件一件的装回去。想着柳娘原本的生活一定是非常优渥的，普通人想要养成这种富贵的习惯恐怕也是需要十几载的光阴才行，而柳娘却如家常便饭一样，使唤起人来是丝毫不会手软的。
　　“嘻嘻，兄弟，瞧你这模样，将来姐把你的身体养好后，走出去不知会迷死多少个女人呐！”
　　浅言嘻笑中，柳娘带着她的那个小包离开了。柳娘的离开，令这晕暗的屋中更多了一份冷清，虽然时辰还早，但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寒冷的北风不停的吹打着窗棂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虽然已经将门窗关好，但是强劲的风还是会顺着门窗的缝隙钻进来，将屋中的热度一点一滴的带走。屋中只有一盏黄黄旧旧的小油灯在努力的燃烧着，柳娘走后没多久我就吹熄了它，现在我是个盲人，盲人是用不到油灯的。一下子暗下来的屋中黑得可怕，靠近窗边后发现今晚并没有月亮。‘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当脑海中突然闪现过这样的一句话时，暗嘲自己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一定是武侠小说看得太多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磕磕碰碰的摸索着爬上了火炕，躺在温暖的被褥中，伴随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我的思绪也随之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苗疆。
　　有柳娘在身边，我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你呢，零。这一路走过来，我一直做着关于你的梦，只是梦里你会对我说着你喜欢我，你是真心的爱我。你的每一个亲吻，每一次抚摸，都清清楚楚的在我脑海中不断的重现。很多时候，疲累过度的我都想就这样沉入甜美的梦乡中不再醒来。想着你还有过往的一切，我的心会不由自主的揪痛起来。闭上眼睛任泪水肆虐横行，心中满满的遍布你的身影，满溢而出令整个身体钻心似的痛。我知道我的逃跑意味着什么，我是真的不敢面对你来质询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我怕你和那些待我如亲人般的苗人告诉我，你们只是在利用我。所以我离开了，我将你们用得到的东西留下来，如果——那对你们有用的话。我爱你——零，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舍得让你再为苗疆的未来所苦。我希望我留下来的那些会对你有所帮助，我希望那些东西会给苗人带来一些幸福和安定，当你的梦想实现之时，你是不是也会从中享受到一丝的幸福呢？
　　当流下的泪水沾湿了枕巾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曾经对柳娘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就象上天注定的事情，比如缘分，我无法改变！零，我和你是没有缘分的两个人，是我逾越了，是我先爱上了你，从第一眼，那白纱帐辇后露出真容的你，我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所以今天的苦果，我也注定要独自承受。我不后悔，是真的无怨无悔，你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命，给了我生命中最灿烂、光辉的一页。天意如此，我不会忘记你的，我的零，但是请允许我重新开始，让我在有生之年都在你带给我的回忆中开始新的生活。

　　雪真如柳娘所说，一刻不停的下了整整三天。因为不能出门，所以装成盲人的我一直待在屋中。这其间，店老板和老板娘也闲极无聊的上门来找我和柳娘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柳娘一个人热络的同他们聊着，而我则静静的坐在一旁低头倾听。偶尔我也能感受得到他们传递过来的视线，不过柳娘一看苗头不对，都会主动将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从而分散对方的注意力。那个老板娘对柳娘的印象似乎非常的好，一次聊天时竟然对着柳娘说，我这个弟弟将来会是柳娘的一个大包袱，又沉闷又帮不上什么忙，可惜了柳娘这么好的女子。
　　听着那个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的种种不好，我在心底大声叫道，拜托，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聋子，你这样说我是什么意思啊！
　　好不容易熬到来人离开后，睁开眼睛的我看到柳娘笑得前仰后合的，上前叫她不要笑了，只听柳娘说：“看到没，这里的人啊，其实性子都很直，又没什么心眼，将来咱姐弟的日子好过喽！”
　　雪停后，柳娘就拉着我出门了。蓝天晴日，暖暖的阳光照射到积雪之上，很是刺眼。这些日子以来，我让自己慢慢的习惯着出门低头走路，柳娘不知道从哪里替我寻来一根拐杖，硬要我出门时拿着它。跟在柳娘身后，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扶着柳娘的手臂，慢慢的走在雪莲城的街道上。风和日丽，雪后初睛，呼吸着大雪后特有清新的空气，柳娘与我带着满满的期待与希望，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崭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