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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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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耗子精作保,接下来一路都顺风顺水起来。
妖风依旧在他们头顶盘旋着不肯离去,时不时叽叽咕咕窃窃讨论这柳树精到底是何居心,与那半死不活的道士又是个什么关系。
柳浪架着金风,不敢丝毫放松,毕竟这耗子精比他道行高了数倍,且他一直握着寻芳,能感受到那老妖企图用内力一点点烧化这禁锢自己的缰绳。
头顶上的群妖闲着无聊,开始套他的话。
娇滴滴的女声传来,是那只狐狸精:“小相公,你连老爷子都敢骗……嗐呀,幸亏你走的是咱们这边,若是你从神咽潭对面那两座山走,只怕你还没到半山腰,就连着你的兄弟一起……啧,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柳浪:“另外两座山头的前辈们这么厉害么?”
“可不是么,奴家前些年去那两山头串门,本想寻个靠得住的男妖搭伙过日子,谁成想……可把奴家吓坏了!险些都回不来了……”
又一稚子的声音传来,正是之前吟唱童谣的小鬼:“你可拉倒吧,这伏雁山的男妖都不够你卖骚,还跑到隔壁山头去嫖,只怕妖没嫖到,自己先给人家吸干了!”
“你这小滑头!”狐狸精娇嗔道,“可不就是嫉妒奴家骚情别的妖精,偏偏不骚情你么?你瞅瞅你修出的这副人形,让奴家怎么骚情~奴家就是下的去嘴,也找不着嘴啊~”
他们嬉笑怒骂,闹哄哄的,谈论的话也越发□□露骨。柳浪充耳不闻,盘算着:快到了。
走着走着,前面的树丛越发杂乱,连走兽的足迹脚印也渐渐消失。
头顶的妖精们集体安静了下来,不再嬉闹。
又走出去数百步,忽然,耗子精停住了脚步。
柳浪也跟着停住,问道:“怎么不走了?”
耗子精闷声闷气道:“我我不去……你你你你自己去!”
柳浪:“这怎么行,说好了要送到山顶,前辈怎么出尔反尔?”
耗子精指着面前黑黢黢的树林,不情不愿道:“你自己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月光映照下,地面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深红色的细线,这条细线将他们与对面的树林隔离开来,不知延伸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柳浪虽不能看见任何异物,却隐约感觉到一股幽幽的凉意,正从那红线之后的林中飘散而来。
他皱了皱眉头:“前面有什么?”
耗子精冷漠地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头顶的狐狸精很热情,解释道:“小相公,这是咱们的前辈千百年前设下的分界,自这红线之后便是神咽潭地界,别说是道士,连咱们妖精都会受到影响,越靠近这潭,法术就会渐渐失效,最终变得跟凡人无异。小相公,你瞧这耗子精,是害怕了,不敢去了呢~”
“我我我不管!要去你自己去!”耗子精冷笑。
这一路上的观察,他发觉柳浪并无害他之意,便反抗了一回。毕竟要他闯进禁地,损害道行,那他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柳浪想了想,既然那些妖物皆忌惮神咽潭,想来这红线之外的地界,再不会有什么魑魅山魈。
于是他微微一笑,向那耗子精道:“那好,多谢前辈一路上的关照,我们先行一步。”
说着,他便绕过耗子精,径直向那红线走去。
耗子精没想到对方直接举白旗,一时间愣住了,他看着柳浪走入红线之内,这才想起脖子上的缰绳还没解开,不由得大叫让柳浪先兑现诺言。
柳浪回头,向他一扬手,霎时间,耗子精脖上的异物消失了,但洞眼还在,疼痛也还在,他不由得暴跳起来,甚至想冲进去跟这柳树精打个你死我活。
不料,恶念刚在脑子里成形,耗子精脖子上的洞眼里忽然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你你你你!”
柳浪:“不好意思,回来还得劳驾帮忙,所以麻烦您再忍耐一两个时辰,晚辈一定快去快回。”
耗子精气得目眦欲裂,又实在熬不过这喉咙里剜骨的疼,只得悲愤交加地坐在线外的泥地里。
于是众妖都留在线内,目送着这一妖一道,毫不犹豫地踏入线外那阴风诡谲的暗林中。
只走了三两步,柳浪便感到一阵阴寒无比的凉意扑面而来,那股凉意几乎要把他全身的血肉冻住,但只维系了短短一瞬,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浪露在外头的左手一僵,一不小心将金风放倒在地。
他赶紧俯身把这半死不活的家伙拉起来,待再度把金风架起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金风的眼皮微微颤了颤,蓦的,撑开一线。
柳浪惊得险又将他放倒,赶忙伸出空闲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醒了??”
金风眼神有些迷离,他偏了偏脑袋,盯着辛苦搀了他一路的柳浪,看了许久,竟破天荒的把嘴一咧,头一回向柳浪笑了:“是你。”
柳浪:“当然是我——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没有?”
金风认真想了一会,摇摇头道:“没有。”
柳浪:“……?没有?好的。”
于是他从容且迅速地把架住金风右臂的胳膊一收。
“啪叽”一声,金风面朝下摔在地上。
柳浪把他拽起来,确认这家伙浑身绵软无力,方才多半是在胡扯,无语:“你不是说没事么?”
金风一点也不恼,乖顺地任由他摆布。
柳浪替他擦拭头上灰扑扑的尘土,暗自犹疑: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是路上被什么妖精钻了空子,附身了不成?
但当他的手触及金风的额头时,才发觉这家伙此刻唯一没有被血丝占据的前额,烧的像火一样灼热。
或许是接近了神咽潭,毒咒在逐渐消退的缘故,才使金风骤然转醒,却不成想,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柳浪哭笑不得。
此时此刻,金风仿佛烧坏了脑子,被人架着一路往山上走,视线却一直粘在柳浪身上,仿佛瞧着一个稀罕玩意。
柳浪瞄了他一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浪:“你看路,别看我。”
金风:“我不。”
柳浪:“???”
算了算了,他此刻脑子不好,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傻瓜计较。
就这样被他盯着看了半晌,柳浪冒出满头大汗,忽而灵机一动:
这家伙傻了,不是正好么!
柳浪思忖片刻,谨慎开口,试探道:“金兄啊,我问你个事儿行不行?”
金风:“你问。”
柳浪字字斟酌:“这把剑是你的,你还记得吧?”
金风的目光往他腰间挂着的无遗挪了过去,又很快挪了回来,仍盯着他,轻声道:“记得。”
柳浪循循善诱:“你还记得,是谁赠给你的?”
不料,金风盯着他,答非所问:“你想要么?”
柳浪:“啥?”
金风接着道:“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柳浪满头大汗:“不不不我不要这个,你只需告诉我——”
不敢承受不敢承受。
他感到无遗在他腰上悲愤交加地颤了颤。
金风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是轻飘飘的,却极为认真:“什么都可以,真的,你说出来,我都给你。”
柳浪一愣。
他摸不准金风到底是潜意识里压根就不想说无遗的来历,所以岔开话题,还是当真在诚恳地询问他想要什么。
金风一个劲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这目光让他想起,辞别数日的萧忘言,那厮之前看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种无法言说的古怪目光。
但金风较之萧恬,却多了一分特殊情绪。
柳浪心头忽而跃起一个念头:好家伙,你既说了什么都可以,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那就麻烦金兄高抬贵手,经此一事后,咱们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之前欠你的都一笔勾销,行不行?”
他可不想跟金风一道去凉州。之前伪装成道士带来的种种好处,都因这一纸卖身契成了桎梏。
他原以为金风此刻脑子不清楚,多半会顺水推舟答应,但后者与他对视了片刻,忽而将目光收了回去:“不行。”
柳浪:“……?不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么?”
金风沉默了片刻,道:“你答应过的。”
柳浪:“我是答应了你三桩事,可是金兄啊,做人得讲道理不是?在幽州的时候你亲口说过,让我别跟着你,这三桩事一笔勾销,是不是?就算你借给萧道长一桩,他让我一道来青州调查,但当时承诺案子了结就一拍两散,对不对?”
他一番苦口婆心,只为能溜之大吉,但他诉说的对象却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并一反方才的神态,垂着脑袋,看自己在地上拖行的足尖。
柳浪等了半晌,金风才开口道:“你从来都是这样。”
声音仿佛蒙着一层尘。
柳浪更加摸不着头脑,谨慎道:“我什么样?”
金风不理他。
柳浪仍不肯死心,挣扎道:“金兄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好好瞧瞧,我是丹舟,你要不……再看仔细些?”
听了这话,金风果真又费力地偏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回,却很快又垂下眼,低声道:“你才不是。”
柳浪心道:得,还真就认错了人。
这下难缠了。柳浪寻思着,他或许得先摸清楚金风将他当成了什么人,再试图去一点点纠正他的错误观念,说不定就能马到成功。
打定主意,他便顺着金风道:“是是是,我不是。那你说,我是谁?”
金风垂着头,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你是他。”
柳浪:“他是谁?”
金风不回答。
柳浪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答复,扭头看时,却发现金风早已合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