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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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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如璟倚靠着马车的车壁,听着车轮子滚动的骨碌声,神色有些恍惚。早上奉茶,是她婚后第一次看见澹台明夜,他端坐在那儿,明润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蔚如璟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给他奉茶,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端住茶盏,好看的唇轻轻吹了吹茶沫子,然后缓缓抿了一口。
那一刻蔚如璟藏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攥紧了,修得尖尖的指甲深深划入了骨肉,疼入心扉。这一口茶意味着什么,蔚如璟太清楚,她与他之间,将划下最深的沟壑,无法逾越。可是她蔚如璟还要继续漂亮笑下去,她是大将军之女,是皇家的郡主,不是刻意肆意妄为的平民儿女。
手中还握着临走前,澹台明夜赠给自己的一块和田羊脂白玉雕琢的玉玦,断了缺口的圈,花纹再美,也联缀不到一起。他的意思也是再明白不过了,玉玦玉玦,他与她日后,就如这个玉玦般,各自都要恪守礼教,不该思,不该恋,不该想,不该念,什么都可以如常,唯有这情字,要断个干净。
澹台冉白望着蔚如璟失神的脸,轻轻地从她手中抽出那块玉玦,对于明夜要与蔚如璟断情,不知为何,他居然并不像原来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你干什么!”蔚如璟手一紧,攥住了玉玦下的流苏,神色紧张地望着澹台冉白。
“给我看看你的手。”澹台冉白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地拉过蔚如璟的手腕,将玉玦取出,掌心那些弯如细小月牙的伤痕斑驳一片。
看着她丝毫不觉得痛,不在意的模样,冉白心中有些烦躁,声音冷硬地说:“你就那么喜欢明夜?”
蔚如璟抽回手,别过眼:“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乐意管?我不过是践行一个夫君的责任罢了。”冉白心中也有气,一脸不屑地冷言冷语。
“多谢,不过不用!”蔚如璟夺过玉玦,扭头望向车窗外的街道,眼眶泛红,唇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她已经够难过了,这个澹台冉白还要来招惹她。她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家伙什么啊,这辈子他就追过来向她讨债,纠缠不休。
坐在车外的巧奴听着车里两人斗气,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日后将军府里是何般光景啊。他们俩个这么合不来,可千万别被老爷瞧出个什么苗头,不然肯定得闹个天翻地覆了。
马车嘎吱停在了大将军府门前,满乐早早地就候在了府门口,看着蔚如璟扶着巧奴的手跳下了马车,然后不回头地走进大门,任由澹台冉白独自一人在后头跟着。满乐看到这一幕,不禁皱起了眉头,神色担忧。
蔚战怀笔直地坐在主位上,含笑地望着蔚如璟和澹台冉白相携走了进来,行叩拜之礼,然后奉茶。而一侧的澹台冉白一直都照顾着蔚如璟,看的蔚战怀眼眸温和,很是满意,简短地吩咐了他们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休息去了。
满乐领着蔚如璟朝另一个园子走去,边走边说:“老爷为了小姐和姑爷特地翻修了一个大些的园子,就在小姐以前住的园子不远的地儿。”
蔚如璟只是瞟了一眼牌匾上飘逸的“冉璟居”三个字一眼,面无表情地就迈进了园子。澹台冉白微笑着谢过了满乐,正要跟着进去时,却被满乐喊住了步子:“姑爷,有几句话,老奴想跟姑爷说说,不知可否?”
澹台冉白点点头。
“小姐自小丧母,老爷格外宠爱,所以性子有些任性,还望姑爷日后多包容些。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哄哄就好了。老奴也知道这些话不用老奴说,姑爷比谁都清楚,只是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她也是老奴心头的一块肉……”满乐望着澹台冉白,神色诚恳。
“放心吧,满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澹台冉白郑重地答应了满乐,望着他有些蹒跚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叹,蔚如璟是个幸福的女子,有那么多真心待她的人,大概唯独只有自己,残忍地毁去了她最期冀的幸福。
回到房内,澹台冉白解开衣衫,低头瞧了瞧,果然伤口又开裂了,他现在脆弱地连跳个马车都不行么?正要拢上衣衫,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蔚如璟走了进来。赶忙挡住伤口,澹台冉白苦笑,这个家伙进自己的房间从来都不会敲门。
看见澹台冉白胸口露了一大片,肌肤细腻如瓷,蔚如璟脸暗暗一红,连忙板着脸,将几个小瓷瓶搁在桌上,冷淡地丢了句“这些是治伤的药。”就要离开,澹台冉白眯眼微笑:“看来娘子还是很关心为夫的嘛。”
“谁关心你了,爱要不要。”蔚如璟好像被戳破了般,语气刺的很,抱起那堆瓶瓶罐罐就要出去。
澹台冉白连忙扯住了蔚如璟的衣袖,结果她一个不设防,被冉白扯着乱了脚步,踉跄着跌到了冉白的怀中,原本抱着的瓶瓶罐罐掉落一地。
“嗯哼。”冉白隐忍地轻哼了声,因为慌乱中,蔚如璟攥住他腰间的那道伤口上了。
蔚如璟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冉白抱住,他轻轻地说:“不要动。”
你越动,我那伤口就越痛啊,傻瓜。
蔚如璟也是难得地配合,静静地由着他抱在怀中。因为这个感觉忽然让她觉得很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过这么温暖的时候。
澹台冉白将头埋在蔚如璟的颈窝中,深深地呼吸。过了好一会儿,蔚如璟都被他抱得有了一丝困意,身子也渐渐柔软无力。这时,澹台冉白放开了她,她有些恍惚地送开了抱着澹台冉白的手,这才发觉掌心沾满了血渍。
“呀,你又流血了。”蔚如璟惊呼了声,可是来不及去查看澹台冉白的伤口,她就一阵晕眩,身子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澹台冉白将她轻轻地抱到床榻上,微微吐了口气,看她温顺的侧颜,冉白帮她拢了拢耳鬓的发,然后盖上衾被,曳好被角,才抽身出门。
待蔚如璟睁开眼眸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澹台冉白正坐在不远处的绣墩子上,支着下巴,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不许看。”发觉躺在澹台冉白床上的蔚如璟紧张地起身瞧看自己的衣衫是否齐整,发觉澹台冉白正瞧着他看的时候,窘迫地嚷嚷起来。
“不看不看,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冉白意味深长地在她胸前扫了几眼,喟叹地说,“也的确没什么可看的。”
“你说什么!”蔚如璟从床上惊跳下来了,几乎是要冲上来杀了这个毁她清白的人,却被他不紧不慢地挡住。
“开个玩笑而已。”冉白悠悠地说,看蔚如璟暴躁起来很有意思,他很莫名地喜欢挑起她的怒火。
“你!”
蔚如璟还没你完,就听见门外传来满乐的声音。
“小姐,老爷唤你跟姑爷去他那儿用晚饭呢。”
“嗯,知道了,就来。”蔚如璟应了声,狠狠地剜了澹台冉白一眼,“这次姑且饶了你,下次你再敢乱说话,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挥舞拳头,好似恶毒的语气,冉白含笑着点头,琥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中映着蔚如璟的容颜,她一时半会也看的失了神。
一整个晚饭时间,蔚战怀都在和澹台冉白谈笑晏晏,蔚如璟只能再一旁不停地挑自己喜欢的菜吃,心中嘀咕着这两人还真合拍。
澹台冉白谈吐不俗,蔚战怀怎么看都是满意这个女婿的,再加之席间,他细心替蔚如璟夹菜,更是觉得他懂得照顾自己的女儿,欣慰不已,心中已经是将他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乐呵呵地拍了拍澹台冉白的肩,蔚战怀说:“你既然是个读书人,我便向皇上讨了个翰林院的职务予你,你先好好做,日后自会提拔。”
蔚如璟想,把澹台冉白丢到那个闷死一群人的翰林院去,他除了被闷出病来,还能有什么作为,至多就是太闷了,而把翰林院闹得鸡飞狗跳。她心里想着,嘴巴上也忍不住鄙夷了一声。
蔚战怀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眉头:“如璟,虽然翰林侍书是个闲职,可为父并不认为冉白会一直屈居于此。没有谁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总要慢慢往上爬。冉白现在是你的夫君了,你再不可对他那般肆意妄为,要好好尽一个做妻子的本分。”
“嗯。”蔚如璟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她怎么会不知道,翰林院在整个朝廷当中的特殊地位。
翰林院的官员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是名贵清华,他们其中有的甚至是皇帝的老师,倍受尊崇。而翰林院的官员只需要一支笔,就可以摧毁一个庞大的权利派系,他们在重武轻文的苍元朝堂上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权贵敢得罪翰林院的官员。
但是他们永远是孤立在朝堂之上,从不偏向于任何一派,在翰林院的人都是文武全才,他们不来自任何家族和权贵门下,而是皇帝直接从民间选拔,从属与皇帝一人。
听说这次澹台冉白会进翰林院是得了苏远山大学士的首肯,为此,澹台傲连暗喜了很久,似乎父亲也很高兴,毕竟是自己提及的,而冉白又被苏远山认可。
看来,澹台冉白那个家伙是真的要走上官场了。也好,省的日后他天天闲在家里,没事就在自己眼前晃悠地惹人心烦,不如索性让他在官场上熬神费脑去了。
澹台冉白挑了挑灯芯,望着在他房内磨蹭半天没走的蔚如璟,觉得好笑。白日里她还言辞凿凿地告诫他,日后他住他的房,她住她的,谁也不许乱闯乱入,可算着下来,她已经二度乱闯乱入自己的房了,这会儿还不肯走。
“怎么?舍不得为夫了?”澹台冉白打趣着笑看蔚如璟,“哦,对了,方才娘子还应允了岳父大人,说要好好侍候为夫的,对吧?”
“你想得太多了。这儿是我的园子,又不是你的,我想在哪儿待就在哪儿待,你管得着么?”蔚如璟霸道地望床上一坐。
良久,澹台冉白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面色有些淡漠地坐在那儿,眼眸清浅地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蔚如璟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挪了挪坐姿。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父亲大人换了园子里的侍从和婢女,为了不让父亲大人察觉什么……”
澹台冉白偷瞄了眼一脸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的蔚如璟,唇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这个家伙真的是好骗的有些过分。慢慢起身,冉白走到蔚如璟的跟前,轻轻地捏住她略尖的下颌,微微一抬,让她的视线落入自己的眼眸。
贴近呵气,温湿的气息划过蔚如璟的脸颊,痒痒的,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冉白的唇擦过她的唇角,最后停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充满诱惑:“那么,作为你错误的惩罚,今夜就好好侍候为夫,如何?”
蔚如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上当了,一把推开冉白,狠狠地拭着唇角:“你今天给我睡地板,不给被子。”
他真当调戏她是人生一大乐事了是不是?三番五次调戏自己,很好玩?
澹台冉白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无论如何你也没打算让我跟你同床而眠过不是?”
蔚如璟抱着被子不理他。
红烛的火光跳动,劈啪地蹦跶了几点火花,澹台冉白望了望床榻上合着衣衫睡得沉了的人儿,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家伙,对自己其实根本就是不设防的,不是么?
脚步轻缓地走到她的床榻前,替她曳好被踢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安静的她让人很想保护,可是吵嚷的她,让人心中很踏实,她会让自己虚无空洞了数百年的心多了一份沉稳安定。是因为她另一个身份的缘故么?
澹台冉白指尖划过她光洁的额头,慢慢抬眼望向窗外微凉的月色,轻轻吹灭了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