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殇：玉玲珑》草芊芊

64、圆月玉（一）

　　轩辕泽将半块金龙的圆月玉双手呈给了轩辕默，“玉凤的那一块，在洛儿手里，林姑姑给了洛儿，只说是娘亲的遗物”。
　　温润、莹透，轩辕默注视着掌中这半月玉，那上面，尚有轩辕泽的体温。
　　怔怔地坐在软塌之上，这块玉，曾经也带有自己的体温，那玉凤的块，也曾在南宫雪的怀里揣了许久，直到被鲜血沾染。
　　轩辕泽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他知道此刻，父亲不想被打搅，可他发现，父亲真的老了。
　　轩辕默想叫住泽儿，可是手伸在半空中去停了下来，他不想让泽儿知道太多，他担心泽儿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希望就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手中玉已在，而琴没回，轩辕默取出了隔间那通体碧绿的匣子，纤尘不染，小心地打开，他将半月玉放了进去。那里面，已空了多少年了？
　　他不知道这玉、这琴、这匣子出自何位匠人之手，他记得当自己第一次见到时，也惊叹自己的摘星国内竟然有如此的好玉，如此的好琴。
　　父皇说，这是摘星国的镇国之宝。两块玉合在一起可号令整个摘星国；琴是绝代好琴，琴体，更暗藏有机关；琴匣，更是海底千年的整块寒玉。
　　传说中，摘星国的开国君王用这玉玲珑以武器，用琴声击退了进攻的敌国，开创了摘星国新的皇朝。可传说毕竟是传说，他让南宫雪弹奏过，琴音缭燎，并无肃杀之色。
　　历来，玉玲珑都由当朝圣上嫡传的长子收藏，保护，但长子并不一定是皇位继承人；在摘星，只有深受百姓爱戴的储君才会立为太子，才会继承皇位。
　　可继承皇位的人才有资格终生拥有玉玲珑和圆月玉，直到他的嫡生长子成年。
　　他记得自己当年亦是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一股不夺皇位誓不休的势头；他亦想得到这江山，带领着自己的臣民去征服更多的疆土；他亦想颁布利于民的法令，使百姓安居且乐业。
　　直到他遇到了南宫雪。
　　南宫世家，隐在摘星国北边的星空城里，世代以治玉器为生，为了给父皇寻一件寿辰的贺礼，他来到了南宫世家。
　　生平他第一次，他见到了如此众多的玉，翠色、翡色、紫色、黄色，甚至黑色，还有羊脂色、墨绿色，他也看到了玉制的龙凤、观音、蟾蜍、如意、貔貅，可他仍旧选不出拿什么去做为寿礼。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座被丝绸盖住的物件上，从下面的底落，他猜到那也是一件玉器。他上前两步掀开来，那是一株树，一株尚没能完工的树，一块有着墨绿色和浅浅红色的玉，被恰如其分地雕刻成一株红梅树，苍劲的树枝，怒放的梅，甚至连几丝白润的颜色也被变成花上的落雪，只是顶端几株花蕾尚未能全部雕刻成。
　　他记起父皇的母妃，自己的皇奶奶便姓梅，而父皇更是在皇宫里栽种了整整一片的梅林。
　　他的手准备伸去，拿起这件绿玉红梅，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公子请慢！”
　　他回过头，一位妙龄女子立于身后，手上拿着雕刻的工具。
　　“为何擅自动他人物品，公子没见上面罩了绸布？”声音依旧很冷，可那眼底更冷。
　　“五小姐，不是说奴婢去取的吗？怎么自个儿出来了”，身后跑来了一个罩着大围裙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株红梅进了里间。
　　他记得自己追了上去，说要买下，要多少银两都可以。
　　“黄金有价玉无价，公子，这玉不售卖”，对上他的，是如深潭般的星眸。
　　他也曾在轩辕泽眼底看见过这般冰冷的眼神，但他没告诉泽儿，那眼神像极了他娘，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他记得自己就这样认识了南宫雪，一位冷得出奇的南宫家五小姐。

　　两年后，他娶了南宫雪，那绿玉红梅，则是南宫雪的嫁妆之一。他也后悔当初逃出宫时，没能顾得上那绿玉红梅，只抱了装玉玲珑的匣子。
　　可他真的没能顾上，要不是南宫雪那位叫“水儿”的姐妹，恐怕当时南宫雪是逃不出来了，他记得她吐的带着一抹紫色的鲜血洒落在裙摆上，在漆黑的夜里，亦是如此的刺目。
　　有时候在想，如果不是为了南宫雪，或者没有认识南宫雪，他不会放弃那唾手可得的皇位，他会杀出自己的江山，可是南宫雪让他知道了生命，也有另一种活法；如果当时没能逃出来，估计也是拼个鱼死网破，双双携手命丧黄泉，可他不想；而如今，守着南宫雪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轩辕泽，带着那些侥幸活命的摘星子民，就这样隐在这山谷之间。
　　他记得南宫雪曾说，玉的内涵，在于精光内敛而不招摇；王者的风范，在于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
　　于是他找到了圆月国的君王月江恩，他不想生灵涂炭，不想因为“七子之乱”而死伤更多无辜的性命，作为交换的条件，他交出了玉玲珑。
　　而当时更重要的是，南宫雪将要生产了，他不想让自己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再遭任何的不测，亦不想记自己刚出生的孩儿颠沛流离。
　　可这些他不敢告诉泽儿，虽然泽儿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但他仍是不敢。为了美人不要江山，在摘星的历史上，好像并无先例。

　　山谷里的秋天很凉，弯弯的下弦月挂在天边，他知道，那如钩的西边，就是自己的故土，摘星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