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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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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北蓝路的头子说要跟我们干一架。”黑子穿着人字拖快步走进馆里,一脸喜悦,直朝着躺在摇椅里的人走去。
打架对他们这一行来说是好事,意味着地盘扩张和实力扩大,人多力量大对他们这群人是核心指标。
“什么时候?”摇椅上的人合着眼睛,却停下手中的蒲扇,海庆市靠近赤道,夏天最高气温达42度,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下周一晚上九点,后山,那没有监控。”
“条件谈好了?”
“打赢保护费归我们收。”
北蓝路和东半路交界有条街,原本以前归东半路管的,后来被北蓝路抢去了,现在东半路势力上来了,原本的东西就应该回到他们手里。
“哧,我要连北蓝路一起收。”蒲扇准确丢到黑子怀里,被黑子尊称大哥的人睁开眼睛,满眼不屑,“什么时候混混也讨价还价了。”
输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让出保护费?开什么玩笑。
黑子低着头,只敢看大哥的脚,不敢看脸,他混了这么多年,大哥是他遇到过最有头脑最有能力的人,也是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他会一辈子忠诚于大哥的。
“柏石呢?”
“去集市收费了。”
“去这么久?手痒想打一局。”大哥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着外面炎热的太阳,不用想都知道外面能把人蒸发的高温,生出一股烦闷,“走吧,去看看情况。”
平川区是海庆市最大的老城区,也是最混乱的区域,平川区有四条路,东半路、北蓝路、西泉路、南安路。东半路是平川区最长的街道。
黑子开着电车,后面载着大哥,往集市驶去。集市是东半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收费的一块好地。
柏石和大崇站着一个六十岁老头的菜摊前,不耐烦的表情,手里拿着的棒球棍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刮痕声,不听话的人实在挤不出耐心想说辞。
“老头,新来的?”大哥摘下墨镜,随意挂在白T领子,一只手拿起鸡蛋,“土鸡蛋吧?”
“光天化日下,你们这群小混混居然敢收保护费,我要报警!”老头好不容易在集市租了一个摊位,没想到才刚开业就被收保护费了。
“你不要不识好歹。”大崇手中的棒球棍已经离开地面了,本来还想好声好气收个费的,不过这下大哥来了,必须好好表现。
“报警?”大哥笑了一声,手中的鸡蛋“啪”掉在地上,“租这摊位的时候没人提醒你要好好听话吗?”
“啪啪”一打鸡蛋被打翻在地上,一大滩污秽的鸡蛋液。
“你你你……”老头被这流氓行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老头脑子不清楚,保护费多少我们马上交。”一个大妈急匆匆跑过来。
大哥看着大崇收了钱,双手插进裤袋到了旁边的水果摊,“王阿姨,我平时最照顾你的生意,你也算集市的老大姐了,怎么新人来了也不懂教育教育?有所失职啊。”
“对不起对不起,日本进口的晴王葡萄我给您装好了,等下我会好好教育的。”
“那就谢谢王阿姨了。”
王阿姨看着四个人远去的背影,赶紧拿过水瓶大喝一口水,她这老心脏承受不了刺激。
“王姐,这群人什么来头?”
“什么什么来头?你两不想做生意就赶紧滚。”王阿姨把气撒向老头大妈。“还报警,jingcha在平川路就是乐色。你两把刚才那5个人的样子记住了,在东半路看到他们最好绕着道走,尤其是刚刚的老大。”
“大哥,对不起,我们耽误了时间。”柏石和大崇跟在大哥身后走进了馆里。
大哥不在意坐在球台上,低头抠着指甲,“收的慢就算了,下次不要拿这么吓人的棒球棍,都是上年纪的,吓出心脏病不好,这跟赶着别人讹没什么两样。”
“是是是。”
柏石、黑子和大崇是大哥的得力干将,柏石聪明机灵,黑子忠诚听话,大崇莽撞直率。
“柏石,来一局。”大哥看起来并不在意刚才的事情,反而更在意打桌球。
“好的大哥。”柏石觉得自己被大哥录用,完全就是还不错的球技。
半年前他背着他那少得可怜的行李袋,在东半路这短路瞎走,他这种人,平川区才是他最终的归属,东来顺台球馆,他停下了,不是因为里面热闹的哄闹声,而是贴在柱子上的“招聘启事”。
“包吃包住,交五险一金。”
完全心动,也顾不上门外几个皮夹克也遮不住的刺青大块头,进去了就大声喊了一句他要面试。
“名字?”他被领到一个瘦高在打台球的人面前,那个人看都不看他,轻松一打,一球入洞。
“柏石。”他看到那个人的正脸都震惊了,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在这种地方开台球馆?
“知道东来顺是干什么的吗?”
“台球馆。”
“大哥,这还是小毛孩吧,我们这可是黑dao。”
“柏石,台球打得怎么样?”
“还可以。”
然后大哥就摆了一个阵型,让他把八号球打进洞。
不难,但需要巧劲。不知道怎么的,越是这种紧张的状态,他越能沉住气。
“不错,今天就入职吧。”
柏石的回忆结束。
今天他发挥不错,只输了大哥两个球。大哥看起来心情没这么差了。
“谁是林祎凯?听说你台球不错,打一局。”有三个人拿着台球杆“气势汹汹”走进东来顺。
林祎凯连头都没抬,把桌面上最后一个球打进洞。
“你挺嚣张啊,敢直呼我大哥名字。”大崇抓着棒球棍要走上去了。
“是男人就切磋切磋。”来的人到没被大崇这凶横样子吓到,不是蠢就是抗揍。
“无聊,柏石你跟这人打吧,正好半个月没大扫除了,里里外外要擦一遍了。”林祎凯拿过电动车钥匙就出去了,他今年二十七不是十七,与其拿精力面对这种憨批不如回家睡觉。
马群耀提着行李箱下了公交车,东半路集市站,他已经快一年没回到过海庆了,原以为被评为新一线城市的海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市中心是高楼连起了,可平川区像是被遗忘一般,破旧和危险保持着原样。
海庆的七月热得能让人昏昏沉沉,原先这一带很多三轮人载人,现在一辆都没有,回家要顶着烈日走一刻钟。
他那去世的老爹说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手艺人的身份,他不信,浪费了一年出去闯荡,现在灰头土脸回来了。
黑色短袖不知道被汗水浸湿了几遍,头发湿哒哒贴着头皮,狼狈回归,嘲笑拉满。
“小耀?”
“张叔。”马群耀抬头,是看他长大的邻居张叔。
“这大太阳下走的很难受吧,回家下个澡睡个午觉,晚上来叔家吃饭。”
“好。”
打开门,并没有灰尘扑面而来,离开的这段时间拜托了张叔时不时来打扫一下。马群耀看着一整面墙上的小提琴,内心是悸动,可动作是明显的克制。
拿下一把还未做好的琴身,只差琴弦没装上去,是他离开家之前制作的最后一把琴,不同的木头有不同的声音,琴弦也必须是相搭配的材质,当时太烦躁了,试了几十种都觉得拉出来的声音异常的难听。
突然走神了一会,马群耀又把琴归回远处,他累了,先休息,重操旧业不差这一星半会。
“你要相信命运,有些人从一出生就被决定了一生追逐的目标,小耀,你这一辈和小提琴脱不干系,与其抵触不如好好接受。”
马群耀睁开眼睛,他不知道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记得他去世的父亲和他说了一句话。
醒了,这句话还在他耳旁回荡。
他懂,他明白,他顺从,他接受。
没拉窗帘,外面已经是落日下沉了。
“抵触是因为无知,接受是因为顺从天意。”他喃喃自语,站在镜子前看着已经二十七岁的自己,略微沧桑的面庞,没睡醒的眼神。
被推着走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
马群耀拎着一瓶茅台去张叔家蹭饭,张叔家和他那清冷的家截然不同,张姨张爷爷张奶奶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新闻联播等开饭。
类似的场面在很遥远的记忆,只残存着陌生感。
“小耀来了?这一年出去成熟不少啊。”
张家人都很朴实,说话也不绕来绕去,还是原来的感觉。
酒过三巡,马群耀小麦色的脸都遮不住的酒熏,大老爷们喝酒谈的都是人生理想和过往辉煌。
“小耀,叔看你长大的,认识你爷你爸,你绝对是天生吃手艺人这碗饭的,你老大不小了,出去的这一年不管经历什么,你回来就说明你想明白了,这店该开还是要开,作为小辈,传承是不能推卸的责任。”张叔说完一口闷。
马群耀的眼眶已经泛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听了张叔这一番话。
“不过你走的这一年,东半路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了一伙混混,那个混混头子就住在你家旁边,你平时收敛点。”
“混混?”
张姨一向不屑于听张叔胡侃的,但她人八卦,“小耀,那混混头子叫林祎凯,长得肤白貌美的,比我儿媳妇追的什么小鲜肉都好看,但一般这种好看的人只能远观不能亵渎,就可惜了,干什么不好,混□□。”
马群耀一脸疑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对了,你记得准备一笔钱,保护费。”
马群耀从张叔家出来,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张姨一向精打细算,中年妇女战斗力十足,怎么就这么轻易说出主动交保护费这种话?
夏天的夜晚,蝉鸣蛙声和闷湿的空气,转身就看到自家隔壁有个人靠在墙上抽烟,红星半点,天太黑,这条路也没有路灯,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想着应该是他们口中的混混头子,他赶紧掏出钥匙开门。
林祎凯知道自己家隔壁原来是做小提琴的,继承人没有责任心出去闯荡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刚才一分钟的时间,他就知道是个憨实的人。
红星要燃烧到他的指尖,松开,鞋底一捻,四周只剩呛鼻的烟味,又是无聊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