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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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直到夜里才传来了消息，彼时林霁刚把那帮没正形的下属打发出阎罗殿，才往桌子上一趴，便听见传信鬼使在门外报：“陛下，灶神大人不肯来阎罗殿，他说他在老地方等你。”
说完他才想起来，据说这位新继位的阎罗陛下同灶神似乎有过什么过节……
小鬼挠挠头，努力回想：什么过节来着？
林霁一听，大惊失色：“完了，我刚做好的菜！”
她解下旒冕随手往桌上一掷，掐指开了鬼门，急匆匆地迈进去，还不忘扭头嘱咐那小鬼：“你记得告诉判官他们，欠款还能拖一拖，赶紧想想来钱的办法。”
那小鬼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是了。灶神大人老是逗她。
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林霁拖着帝王的宽袖外袍从漩涡里迈入家中，径直往餐桌走。
桌旁坐着一人。
白色长发的男子长眉若柳，面容俊秀，握着筷子的手修长好看，瞧见林霁，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许久不见，手艺长进了。”
林霁看了看快要空的盘子，抱臂冷笑一声：“灶神大人倒是自觉地很啊！要不我再给你多炒两个菜？”
男子抬起头，眼睛明显一亮：“多谢。来一份糖醋里脊。”
林霁气得跳脚：混蛋，好想把他头打掉！
林霁父母早亡，她那时年纪又小，受不得幽冥鬼魂侵蚀，只能待在阳间。偏又碰着个几十年如一日不着家的爷爷，老阎罗浑得超凡脱俗，看了眼还没腿长的孙女，一拍脑袋：“我找个人来照顾你！”
林霁也曾经满心期望。但是她年幼无知完全没想到——一个不靠谱的家长，又能指望他找到什么靠谱的人？！
灶神许鹤卿入神职已有八百年。君子朗朗，如星如玉，每年都为姻缘宫的红线业务做出突出贡献。
然而只有被他“照顾”了十年的林霁才知道，风流子哪儿能做好爹？都是不着家的东西，谁又比谁好哪儿去？！
又是半年没见，林霁憋着火敲了敲桌子，跟他讨价还价：“我饿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做好的饭还让你吃了。我也不和你多要，还债这事，给地府宽限几天成不成？”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虽说五千万不好挣，但好歹也算是给了地府一个喘气的机会。
她紧盯着对方那张好看的脸，不自觉抿住了唇。
许鹤卿瞧了她一眼，摇一摇头。
林霁闷闷咬了咬嘴唇，伸手就要去抢盘子，低声埋怨：“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把盘子还给我！”
“怎么还是孩子脾气？”许鹤卿端起盘子，让她扑了个空。“还学会拐弯抹角讲条件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应过？真叫人伤心。”
他嘴上说着伤心，脸上却不见半分，反倒伸出根食指，在林霁面前摇一摇：“包吃包住，一天换一天。”
林霁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翻个白眼骂他：“早晚叫你吃穷了我！”
不方便的外袍搭在椅背上，她系上围裙转身进厨房，扬声问外面那人，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还有没有想吃的？过期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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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鹤卿倚着门看她做饭。
地府那帮家伙是真不靠谱，继位仪式就没见过这么匆忙的。外袍一脱，里面居然还是她自己的日常衣服。
惯穿的浅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两截纤细的手臂，林霁抬手在案板上一个空敲，麻利地将姜蒜切成末。转身瞧见许鹤卿，她挑一挑眉：“还有事吗，催债的？”
许鹤卿笑了笑，知道记着仇，自己是从她嘴里捞不出一句好话：“你就这么对债主说话？”
林霁冷哼，反手一甩，菜刀从肩膀上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切进案板里：“总比某些失踪人口要强。”
眼见厨师要生气，灶神大人没再惹人嫌，知趣地退出去坐等开饭。
糖醋里脊需要的原料不多，林霁自己在家做饭，东西倒也齐全。她从门边的架子上取出四五棵小葱，一面剥去沾满了泥土的外皮，一面暗自发愁地府的生计。
窗台上还放着块里脊肉。原本放在冰箱里的，不知何时被拿出来化了冻。
估计这是专门看过厨房，挑着能做的菜点的餐。
林霁又好气又好笑，抽出一根筷子往挂画上灶神的手背轻轻一抽。
客厅里，许鹤卿拎着茶壶的手纹丝未动，手背上莫名多了一道红痕。他啧了声：“阿霁，好好做菜，别发坏。”
林霁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见茶几上的包装袋咬牙切齿：“我买的新茶！怎么藏都躲不过你，属耗子的吗！”
许鹤卿低头晃了晃茶杯：“放在这你也不喝，不如给我尝尝。”
林霁“哼”了一声：“你了不起，你清高，喝着我的茶嘴还这么刁！”
不多时，她端着糖醋排骨走了出来，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一碗汤：“喏，附赠的紫菜蛋花汤。”
许鹤卿假模假样地道了句谢，只得了厨子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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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解下围裙放在一边，懒洋洋地瘫在对面椅子上不想说话。
她今天上午才结束了毕业典礼，午饭还没送进嘴就被拉去继位；仪式刚结束又突然得知身上有五千万的欠款，还没想好怎么还钱，债主又上了门。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今儿倒霉到家了！
林霁冲着债主磨了磨牙，对面的灶神却没分给她一个眼神，吃得很是开怀。
许鹤卿满头长发披在肩背上，低头咬住一块里脊肉默默咀嚼。
他虽是白发，却偏偏爱穿红衣。仙气飘飘的神祇被这一身红衣拉下了祭坛，染了满身的烟火气。长袍裹住玉白的肌肤，像是火中的玉雕，明明毫不相关却又莫名贴合。
就像他这个人。分明是最脱尘的气质，偏偏做了最贴近凡俗的灶神。
林霁动了动指尖，忽然问道：“许鹤卿，你为什么要做灶神？”
许鹤卿抬起头，喉结微微一动：“嗯？”
林霁索性倾身趴在桌子上，闷闷地问他：“从前爷爷跟我讲过。你是天地灵气的最后一缕，天庭知道你开了灵智后，摆出了所有职位供你挑选。但你为什么会选择去做灶神？”
许鹤卿低头喝了口汤，不紧不慢地道：“现在去想作为神明的意义，对你来讲还为时太早。倒不如先想想怎么还清那五千万。我虽然能为你拖延一时，但这生财之道，终究还是要去地府里头找。”
林霁颇为怨念地瞧了他一眼：“堂堂灶神，怎么惯会让人堵心？”
许鹤卿也不反驳。他吃完了饭，自觉地把碗筷收拾起来去厨房洗刷。留了林霁一人趴在餐桌上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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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头痛得很，任由自己脑袋空空地趴在桌子上：“地府有什么可以卖的吗？孟婆汤？我的阎罗殿能抵押吗？”
脑壳一疼，她捂着头愤愤扭头。
许鹤卿站在水池边，眼风都没给她一个。
地府三千里仅有这么一座建筑，她方才信口胡诌，竟把主意打到了阎罗殿身上。
林霁自知理亏，嘟囔道：“我就那么一说，这不是实在穷得没办法了吗？地府本来就没钱，你们好好端端地跟天庭借了那么多，我能怎么办？！”
许鹤卿没责怪她方才的胡话，洗完碗擦了擦手，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视线突然被遮挡，摊开的手心里是一罐浅蓝色的糖果。
“糖？你真把我当三岁孩子养了？”林霁抱怨着，手上却接了过来，打开罐子毫不客气地往嘴里扔了一颗：“不好吃要你赔钱！”
许鹤卿见她吃下，微微一笑，反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先去睡一觉，明天去地府逛逛，指不定就有法子了。”
糖果不算太甜，却有种别样的清爽。林霁用右颊含住糖果，舌尖顶了顶：“诶，味道不错啊。哪来的？”
许鹤卿拍了拍袖子，随口回答道：“孟婆给的。”
舌尖一拨，糖果在口中骨碌碌滚过一遭，林霁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差点磕巴：“哪、哪儿？”
许鹤卿笑着摆了摆手，化作一阵烟雾离开了。
“好梦。”
林霁：“喂喂？不是，你说清楚啊！吃了这糖会不会失忆啊？！喂！”
她啧了一声，到底是把糖果嚼碎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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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满怀心事的林霁一觉睡到了十二点。
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蹲在屋门外撑着下巴想了半晌，目光迟疑地看向某个角落。
大概，可能，也许……
“这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特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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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霁向来不是个磨蹭的性子，拿定了主意，她旋身便到了孟婆亭外。
亭外长队绵延三千里，新阎罗王绕过翻滚着汤药的大锅走进亭内，撩开纱帘扬声喊：“孟婆姐姐？我找你有事……诶？罚恶司？你怎么在这？”
罚恶司已有三百多岁，却还是个孩子模样。圆眼圆腮，虎头虎脑，吃起东西来活像只偷核桃的松鼠。
偏偏他位高权重，为了震慑亡魂，总板着一张脸故作老成，叫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孟婆便是地府里头最爱欺负他的。
眼下罚恶司就拖着满头长发气鼓鼓地正找孟婆算账呢。扭头看见林霁进门，他连忙站起来要告状：“陛下，您瞧瞧！您瞧瞧我这头发！”
“噗……”
林霁打头第一眼看的却不是头发，而是——罚恶司坐着的儿童椅。
罚恶司攥着头发的手慢慢放下，从身后摸出了一柄长鞭。
林霁连忙偏头假咳一声，义正言辞地询问：“咳，罚恶司的头发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啊？”
亭子另一边绕出来一个妩媚高挑的大美人，笑吟吟地接口：“没什么，陛下不必担心，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林霁摸了摸自己发凉的头皮，又看了看面前身材窈窕，发量惊人的美女姐姐，诚恳道：“这种意外能不能也给我来一点？”
孟婆“扑哧”一声笑了，罚恶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陛下！你居然还帮她说话？！”
林霁羡慕地摸了摸罚恶司一头厚密的长发，想了想他他原本溜圆的光头，痛心疾首：“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罚恶司黑着脸给她表演了一个手掰石桌。
林霁默默收手端坐在一旁，乖巧得像只鹌鹑。
孟婆从一边的锅里盛出一碗黑稠的汤药，往林霁的方向一推：“喏，你要的意外。”
林霁愣住了：“嗯？这不是煮孟婆汤的锅吗？”她端起碗仔细打量，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可孟婆汤不是浅绿色的吗？这味道也不对，闻着有些苦啊。”
罚恶司抱臂不满地道：“这是她新做的特色孟婆汤！我原本说要一碗喝，忘了这段时间的刑讯，她偏说让我帮忙试试这新制的。谁知道、谁知道给我长了一脑袋头发不说，还半点忘忧的效果也没有！”
林霁激动地一拍桌子：“这感情好！”
罚恶司再次向桌角探出了手。
好不容易从罚恶司手中救下了孟婆可怜的桌子，林霁三言两语解释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孟婆握着汤勺若有所思：“陛下是想，在人间售卖地府的特产？”
林霁点头：“对。地府穷得找不出这五千万功德来，人间却不缺。凡人乃是规则选中的种族，天生功德萦绕，不过有多有少。我们与人间交易，便可从收取的货币中提取功德。更何况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多一些。”
罚恶司摸了摸脑袋，很不适应地甩甩头，一面问林霁：“那卖什么东西，陛下可有想法了？”
林霁瞅了瞅手边的孟婆汤，神情颇有些古怪：“我记得，孟婆姐姐一直在开发孟婆汤的不同口味？”
这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亭外便传来了争执声：“放我走！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老子的事？让你们管事的人出来！刚才那个娘们是吧？老子看她【哔——】，就让她【哔——】”
孟婆脸上笑意逐渐扩大。林霁和罚恶司对视一眼，立马退到一边九十度鞠躬：“您先忙，我们不急。”
地府武力值天花板站起身，风情万种地迈出石亭。
三分钟之后，外面传来连片的尖叫声，夹杂着阴兵的劝阻：“大人！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啊大人！”
林霁在一片【哔——】声里跟罚恶司小声吐槽：“我都二十了，判官给我开的这个违禁词过滤器居然还没关！对成年人的尊重到底在哪里？”
罚恶司冷笑一声：“有本事这话你去跟判官说啊。怎么，是不想吗？”
林霁抬腿踹了他一脚，端着茶准备去劝架。
她出来的巧，孟婆刚刚收手，身上绯红色的旗袍连条褶皱都没多。
林霁看了眼倒在一旁的那团不明生物，又默默看了一眼孟婆，眼神里充满了谴责。
孟婆面上若无其事，旗袍底下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腿，大红系带高跟鞋踹在不明物体身上。
不明物体发出一声委屈地呻吟，往旁边滚了滚，消失在了林霁的视线里。
林霁安静地喝了口地府特供满天星碎茶——啊，真好！今天也是san值狂掉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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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热情的孟婆拉着林霁详细讲解了她的二十种特色孟婆汤。
包括但不限于能让人头发疯长的三途柳口味，睡足八个小时才能醒的薄荷口味，吃完只会说“啊对对对”的跳跳糖口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学习的水晶兰口味。
听到最后一种，林霁痛心疾首：“期末周怎么就不知道给我寄点！”
最后孟婆摊摊手：“唯一的缺点是，这些都是在孟婆汤的基础上改良的，依旧有忘事的后遗症。”
“这都不算什么。林霁看了一眼外头不见尽头的长队，斑斓的美甲在桌上敲过一遭，终于下定决心：“我再从阎罗殿调三百阴兵过来。姐姐，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守在这奈何桥旁边了。”
孟婆觑了她一眼，声音慢缓缓的：“ 小孩子说得好听。我研究些没用的出来，你卖不出去怎么办？”
林霁冲她眨眨眼：“担心什么？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实在交不出来，天庭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孟婆愣了愣，捏着她的脸哈哈大笑：“这脸皮好厚，怕是能卖不少钱。好啦，总不能让你顶在前头。我会做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