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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VOL.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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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得是掐着时间出现的。其实早在之前他就出现过,只是严聿临告诉他,季准楠如今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希望顾得不要吓着她。
因此,顾得并没有在季准楠面前现行。
“所以,她现在是忘了很多吗?”顾得问他。
严聿临说:“她现在跟个孩子似的,每晚睡觉前,她都会很害怕,会大叫,会随意拎起一件东西就往自己身上砸。”
“她,还会好吗?”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你会怕她也忘记你吗?”
严聿临短暂地想了想,摇了摇头,结果不重要了。他穿着厚重的大衣,绕到玻璃桌的对面,拾起杯子,站在阳台通风口。
影子无限变长,拉扯着落寞与沧桑。
顾得的腰板折成一道弧度,手肘垂向膝盖,脑袋从腿间抬了起来,问他:“你之前求我的事,我考虑过了,你要不要听我的答案?”
严聿临久久地沉默着,没有动静。
彼此习惯了不多言,如前一世那般,白衣少年郎身后负剑,踩在竹枝上,清冷昳丽。
不知过了多久,严聿临终于想清楚了,转过来,目光落在台阶上:“考虑好了。”
顾得盯着他看,他是不会明白的。
“她一直都是想要穿越回去的,不论是清醒还是混沌,从来没有变过。如果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她应该会好一些吧。”严聿临坚定不移,目光泰然而笃定,这是他从一开始便做下的决定。
早在严聿临和季准楠因吵架而分床时,顾得就曾出现在他的床边,他的眼眸映着夜的漆黑,问了严聿临一个问题:“不觉得女人麻烦吗?”
“那之前跟着你的那个夏边呢?”严聿临反问。
那时候,顾得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夏边不一样。”
“夏边爱你。”
“我知道。”
“你不爱夏边?”
“你说的这种感情太深了,我还没学会。”
“这种东西,夏边一个人教你就行了。”
“……”顾得坐在他的床边,侧目看着他,单薄的睡衣摇曳,金丝眼镜湛出光来,落在书面上。
后来,严聿临放上书签,阖上了书,搭在床头上,两人开始促膝而谈。
男人之间的事,没那么多七拐八弯,直肠子,一捅就明。
“你希望我帮她?”顾得感到疑惑,冷漠地说,“我和她很熟吗?还是,我有非帮她不可的理由?”
严聿临摇了摇头,神色淡漠,他没有开条件的筹码,自然拿捏不了主动权。
但顾得却晃了晃腿,摊开手,叽里咕噜地念了符咒,手中出现一块册子,金色纸页,缀着地府象征的黑色线边。
他翻了几页,念出声来:“季准楠,女,xx年x月x日x时生人……她至少还得再活几十年,期间她有她要经受的苦,一分都不能少,这是命数。”
严聿临摸了摸头发,喉结滚动:“那就我来替她受吧。一分不少,我全都接下。”
顾得蹙眉:“我看她在这个时空生活得挺好的啊!该受到的待遇一分不少,喜欢她的老头儿比你那叫什么何笑衷的年龄还多。”
顾得绝非等闲之辈,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是个善类,他学不会“爱屋及乌”这样的道理。
他有些气恼,从床上起来,伸手撑着,要落地的一瞬间,悲从中来:“等我再考虑考虑,别他妈让女人捏着鼻子走,一点骨气都没有。”
“顾得。”严聿临叫住他,见到他不理解的样子,只是感叹了一句,“如果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你也会这样做的。”
顾得冷冷地笑:“你是说夏边?”
“我现在可没提她的名字,你自己说的。”
顾得哑巴了,定住一般,脊背笔直,唇线拉平,一副不好惹的坏样子。
严聿临看穿了他:“你是会紧张夏边的,不是吗?你承认吧,你已经爱上了夏边,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顾得沉默了片刻,没回答,只是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我还是那句话,你和她只能选一个回去。我的职权没有那么大,如果这件事被阎王发现,你和她,我谁都保不住。”
因为,他是用自己来换取一个人回到过去的。阎王殿有自己的规矩,他以身破法,那么只能按律受罚,下地狱。
只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上一世的友谊,带着他熬过那些辛酸岁月,他不会再见挚友受困。
“我明白你的难处。”严聿临侧身而立,饮了一口水,淡淡地抿唇,“只要她能够回去,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顾得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表情严肃,不容一丝玩笑,他攥着拳头,重复了一遍:“我只能帮一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这个情感与时间赛跑的时代,每一步都尤为重要。
此去一别,将会是永远的离别。
再见,指的是再也见不到了。
严聿临说:“意味着我将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失去了陪伴在她身边的资格。顾得,我想要她能够回去。这样,她的身边还有她的父母,还会有她的朋友,以及她所习惯的一切。”
“但这样,那个严聿临会代替你出现在她的身边,享受着你应得的一切。”顾得不理解。
他并没有什么意思,他只是在为严聿临鸣不平。
严聿临陡然问他:“顾得,你说可以让她忘记这里的一切吗?”
“孟婆汤。”顾得说,“可以忘记前尘往事。”
“那她会忘记过去的那二十五年吗?”
“会。”
“那有半成品吗?”
“……”顾得被他的这个想法惊吓到,怔愣一瞬,微微垂下头,突然想起了围在孟婆旁看她熬汤的夏边,他点头,“孟婆汤的半成品,应该可以弄到。”
严聿临心间的大石终于落下,他笑出了声,低低的,在夜里缓慢地流淌着,怕惊扰楼上的人,说:“顾得,谢谢你。”
顾得白他一眼,消失前只说了一句话:“真是傻得可以。”
严聿临的笑容凝固,久久地站立着。
再见,我的姑娘。
我爱你,深沉而澄澈。
这一次,忘了我吧。
我会在地平线处爱你,为你虔诚地祷告,愿你的一生坦荡无虞,不悔地做你自己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