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魇》羽杀三千

61、醉生死·噬仙界（四）

　　耳边是猎猎风声，鼻间是阵阵清香，虽然闭着眼，青尘却隐约在这黑暗之中感觉到了些许不妥。那些似从遥远传来的厮杀声入耳，让青尘不禁想起千殒城时的那一役，最后的最后，其实谁也不是胜者，广袤之地只有无尽的哀鸣，还有冤魂无数。

　　心思渐沉，浸溺于黑暗中的青尘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恍若飘絮，明明想挣脱这样的处境，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她才从白色混沌中脱离，如今倒是又困进黑色幽境中。

　　忽然，青尘感觉到鼻间的清香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所取代，一丝丝的妖异味道侵占了整个空间，不容她避开分毫。心下突突一颤，青尘刚才还是无法动弹的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她猛然睁开眼，反射性地握紧手，可手下的触感让她顿住了。

　　青尘望着眼前之人，有一瞬恍惚。那人残存的笑意仍旧留在唇角，可是已非她初时见到的男子，他身上遍布的伤口仿佛她那柄银弓上的奇怪纹路，扭曲而怖栗。一道道的抓痕深且毒，黑色血液占尽了他的黑衣，一直流至他那白色脚踝，顺而一滴一滴流向了池面，蜿蜒如蛇。

　　好似有什么触动，青尘迅速收回掐住元乌脖子的手，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嫣红的双眸颜色尽褪，徒留一片澄明的绿色。她看着元乌轻轻一声咳嗽，而后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向后倒去。一片不知何时被截断的黑色衣角从地上被吹起，悠悠扬扬地飞向青尘，来到她裙下时，覆上她裙角那朵栩栩如生的噬颜花。

　　“她……走了？”

　　仿若失去了魂力的声音传来，青尘定定望向平躺在地的元乌，他睁着眼望天，几分空洞，也不知他是无力起来，还是无心起来。

　　“你想让她留下来杀了你？”

　　青尘浅淡一语，眼神瞥过手上的血迹时，也不惊讶，而是不着痕迹地收起五指。元乌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天，没有回答青尘，他眼中尽是灰败，那些妖魔之气消散一空，只剩不甚明确的情绪隐藏。

　　其实刚才“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他置之死地，可是“她”没有。他已经任由“她”摆布，为什么不夺他性命？为什么！

　　风声渐响，凌厉之气浮现于幽静中，且愈加浓烈，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那些摇曳于池内的莲花纷纷摇摆作响，风势太大，使得几许莲瓣脱落，飘浮于池面之上，与元乌的血水相触，绿色莲瓣瞬间枯萎转黑，幽幽沉入池底。

　　“如果……如果你消失了，这个身体就只会属于她一个人，她会重新活过来……”

　　嗫嚅轻语后，元乌突然笑了起来，起先只是低笑，转而笑声缓缓拉高。原本是一片白色云海的地方，却在这笑声中逐渐暗下，好似蒙上了一层黑雾。青尘警觉挥袖，竖起了一面水色屏障，她转眸，惊见莲池搅起了黑色旋涡，一池的莲花尽数枯萎落败。

　　青尘再看元乌时，他已立身于她面前不远处，风撩起他的衣袍，那男人苍白着一张脸，流露出的肃杀与阴沉让他彻底与魔相合，仙不成仙。

　　“你想杀我？”

　　青尘直言问道，元乌不语，定然望着她，身边开始有黑色火焰出现，幽幽环绕，若细看，会发现每一束焰心都有一朵莲花绽放。忽然，元乌扬起的唇角有些许阴霾闪现，他一字一顿回答道。

　　“不，我不会杀了你，但你必须从这个躯体中消失，你是碧岚重生的机会，我不会让她与其他人共用同一个躯体，你的魂魄……必须散去！”

　　“呵……元乌，就算你夺得她的躯体又如何，碧岚留在她体内的，只是当年对你的怨恨，而非碧岚的魂魄，碧岚已死，不论你做什么，也无法抵去你犯的错。”

　　一声冷哼横空插入，青尘与元乌同时转过视线，但见烟逻立于青尘之后，冷峻面容露出赤裸的嘲讽，直面元乌。而在烟逻的身后，是被硬生生劈开的结界，在那结界外，厮杀声遍布，还隐约有血腥味传来，妖佞之气与仙界的寡淡相混，并不是好的预见。

　　烟逻手执一柄青锋利剑，那利剑散发出一丝丝冰冷白烟，而在剑锋之端，有血滴滴落。元乌眸色微动，他直视结界外，黑瞳闪现冷厉，黑焰突地拔高半寸。见此，烟逻扬起嘴角，言语间不乏挑衅之意。

　　“妖魔大举入仙界，这在四界分立后尚属首次吧，元乌，看一看在你统治之下的仙界如今是何模样。”

　　烟逻的话音方落，凄厉的厮杀鸣叫如水袋被割破后喷涌而出的水，那些声音近在耳边，直直敲在人的心头。而后，便有虚像出现在四周，生与死，妖魔与仙，混乱的战局彻底打破了仙界的冷寂清静。

　　即使如此，青尘与元乌都脸色不变，元乌或许是因为隐藏太深，而青尘，这些对她而言本不是她会在意的事，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元乌，无合剑在哪里？”

　　青尘不顾烟逻的存在，只冷然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预料之中的反应，元乌依旧保持了沉默，倒是一旁的烟逻轻而易举地揭晓了答案。

　　“呵呵……青尘，你当真以为无合剑只是一把剑么？也对，多数人都是如你所想，可惜，你们都不知道，无合剑就是元乌，元乌就是无合剑。碧岚是以一朵绿莲所化，而元乌，只是仙界的一把破剑所化！”

　　闻言，青尘的神情微变，她望向烟逻，冷淡的面容闪现几分阴郁。

　　“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我不管你与他之间的恩怨如何，我的目的是玄天，就算他就是无合剑，我也照取不误。别忘了，你承诺于我的，等我救出玄天后，你和他如何，都与我无关。”

　　青尘的几句冷言换来了元乌的一声低笑，他伸手相合轻拍了一记，脆声响起，那些黑雾中分开一条道。长长的铁链乍现，从空悬下，而那熟悉的男人正悬空而挂，紫发飞扬间，恰见男人低眸看着她，温柔笑意不减。青尘忍不住上前一步，却闻元乌淡笑一句。

　　“别动，我随时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扭脸看向元乌，青尘轻眯双眸，杀气骤现，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元乌碎尸万段。可元乌眉目淡泊，食指伸向旁边的一束黑焰，快要碰触到焰心莲时，他顿住，言。

　　“哦，忘了，还有一个。”

　　此言一出，青尘指尖微颤，立刻转头望向那莲池。果不其然，只听得池水哗哗声，而后便有一人从池底浮出，缓缓飘浮于空。那红色刺目，而那毫无声息的人更刺人心。

　　“青尘，我可以让你救一人，但第二个人……”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元乌笑得诡谲，顿在焰心外的手指移动，碰触到焰心中的莲花后，他弯下拇指，两指一掐，黑焰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转眸于青尘，元乌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选择哪一个？”

　　冷冷望着元乌，青尘沉默不语，白衣之下冷气凛然，脚边生出的冰花一路延伸，很快就把整个地面都占满了。

　　“两个。”

　　同样的答案，这已是青尘第二次回答，可这次有对方给出了否定。

　　“在你救第一个时，我会让第二个人以后永远都不能出现在你面前，你信不信，青尘？”

　　一束黑焰浮至元乌的指尖，眨眼间，他消失在原地，出现于玄天的身旁，那束黑焰离玄天只有一指的距离。

　　“你如果动他，我也会让你消失。”

　　不知何时出现在青尘手中的银弓已然对准了元乌，箭握于手，若有心赌上全部，收放间自是生死一瞬。即使如此，元乌镇定如初，指尖撩动，随着他的话语，那焰火愈加猛烈。

　　“恐怕在你出手之前，他已经无缘再见你。”

　　“那不妨赌一下。”

　　隐含笑意的回答一出，玄天微微昂起头，他直直盯着青尘，话却是对元乌说的。

　　“我不介意让青尘试试，到底是你的手快，还是她的。”

　　“可惜我介意。”

　　另一道声音插入，元乌不禁露出惊讶之意，他设的结界从没有人能够打破。元乌望向那个本该沉睡的人，男人笑得云淡风轻，红衣翩然，缓缓落定于青尘的身旁，那乍然的红白相立，一番风情无限。

　　青尘侧目而视身旁的男人，见他抬起头，挑眉看着玄天：“你助我脱离束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如何为青尘不顾一切？”

　　悠然一笑，玄天瞥了一眼元乌，见他的惊讶外露，唇角的笑意更浓了，自顾与梵墨接话。

　　“你可以选择无视，你已见识过了，仙尊的法力不过如此，青尘未必会比他慢。”

　　“你们！”

　　元乌怒极，手上的焰火猛烈，眼看就要吞噬至玄天，却在下一刻，有藤蔓冒出，缠住元乌的同时，还有咯咯笑声传来，扰人心魂。

　　“嘻嘻……没有人能够伤害我的玄哥哥。”

　　可是藤蔓并没有困住元乌多久，那些焰火倒是很快将莫名冒出的藤蔓尽数毁掉了，然而，元乌也没有机会再度靠近玄天，因为青尘手中的银弓已近在眼前，箭头直指他的眉心。

　　“打开他的铁链。”

　　青尘冷冷而言，换来元乌一声肃杀言语。

　　“除非你让碧岚重新出现，而且永不消失。”

　　缓缓拉弓，青尘不语，两人如此对峙，却是谁也不肯相让。突然，一阵猛烈的晃动突袭而来，外面的厮杀声仿佛在一瞬间停息了，周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梵墨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见此处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他人，脸色立即阴沉下来，缓缓转眸，对那另外三人道。

　　“烟逻呢？”

　　好似同时被点醒一般，那三人表情各异，却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原来你们在这！银……银迦出事了！”

　　小道士的惊叫打破了沉寂，他慌慌张张地扶着一个人，那人半躬着身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而且气息淆乱，法力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梵墨一把扶住快要倒下的银迦，手碰到他时，才发现他的身上一片冰冷。似乎感觉到了梵墨的气息，银迦强忍着痛苦抬起头来，他抓住梵墨的手臂，眉头紧蹙道。

　　“他……他们在动天柱丹硫，烟逻的……目的是……毁了整个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