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收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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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疯了。
夜桉手捧着一套自己的干净旧衣服，面无表情地看着浴室的热气在那扇小小的玻璃上凝结成水珠，里面晃动着隐约的人影。
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扫过了旁边那袋散落的宝石。
红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的宝石杂乱地堆放在一起，用一个简单的小袋子装着，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中熠熠生辉，炫目得像能吸走人的灵魂。
这些东西能换到的钱，是他这一生都不敢想的数量。
足够支撑他离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安稳地度过余生，像西莉卡希望的那样。
可这个来路不明、不知是真的天真还是愚蠢的小孩，显然是对他信任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就就这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交给一个一无所有、今天才刚认识的陌生人暂为保管。
不，他肯定是疯了！
他明明可以把他扔在外面自生自灭，却主动把这个麻烦弄进了家里，还向对方提供了存量不多的水资源洗澡。
而外面的风暴卷着砂石正把铁皮屋撞得“哐哐”响，他耳朵却像只听得见那断断续续的水声。
那水声像是挠人心痒的电流，无法控制般地，正通过他的耳朵钻向全身……
像是为了强行将这些陌生的情绪驱逐出身体，他假装强硬地直接推开了浴室的门：“我这里只有这几件衣服，你也没权利挑三拣四，反正都是男……”
……男孩子。
他的目光触及的，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莹白的肌肤挂着水珠，纤细的脖颈和弯弯的锁骨，再往下……
夜桉慌忙地向后退，慌乱地关上门，像远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飞快跑开，面颊的肌肉抽动，面对着墙壁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
刚发育的少女虽然女性特征还不是特别明显，但那微微起伏的曲线，就像枝头的花苞一样娇嫩，彰示着那根本不是一具男性的身体。
他……她是个雌性。
‘不对！！就算是雌性，那个体型也依旧只是个半大的、没有成年的小孩！你在想什么！’
夜桉有些罪恶地将头抵在墙上，努力逼迫自己把那些画面忘记掉。
但其实……门打开的时候，小精灵正一心和粘在头发上怎么也洗不掉的油污做战斗，只感觉一阵凉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转头，门又被大力关上了。
她眼睛里充满迷惑，因为以她短暂的人生阅历，并不足以让她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打结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很长，快到小腿，利澳在的时候一直是他在帮忙打理，之后不管是在海嘉德还是卡丽桑卓，都似乎一直有人乐意帮她打理这一头缎子般的金色长发，鲜少有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
并且……这些黏在头发上的机油，不知道是有什么奇怪的成分，她的胳膊都酸了，依旧没有办法将它们分离。
她只能把门打开了一个缝，将脑袋伸了出去，望着不远处那道僵直的身影。
“请…请问？”
“又怎么了！”少年猛地转身，音量忽然提高。
尽管努力绷住脸，耳尖的粉色和不自然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希娅肩膀一抖，随即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老是在生气，可这是别人的家，别人的领地，她作为一个被主人大方接济的外来者，只能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有没有小刀，或者其他锋利的东西？”
几分钟后——
希娅顶着一头刚过耳朵的短发，走出了浴室。
少年的衣服对她而言明显有些大了，可洗得很干净，有一股草木的香气，她将过长的手袖和裤腿往上卷了卷，堪堪合身。
希娅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抬头，只见夜桉盯着她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又在她的耳朵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才假装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你把头发剪了？”少年问。
“嗯，粘了奇怪的东西，很难受，就剪掉了。”希娅回答。
“那个……”夜桉本想为刚才的事情道歉，可话到了嘴边一停，听见对方肚子传来的咕噜声，话音一转，又变成了别的东西：“你饿了吗？”
小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面前很快出现了几袋营养液。
包装简陋，让她想起来自己醒过来时吃的第一顿饭。
口感奇妙，味道复杂，是真的很难吃。
可她明白，纵然是这样，这也是这个少年为数不多的口粮了。
“谢谢你。”她的语气和目光都十分的真挚，主动选了最少的那一袋。
出于对主人的尊重，她努力控制着那被奇怪的味道冲撞，差点挤在一起的五官。
这个家里没有几件家具。
希娅坐在唯一的一张破旧沙发上，夜桉选择盘着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认真地喝着那袋营养液，仿佛是在喝什么琼浆玉液。他心里一软，一时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老被人认为是在装酷的俊俏脸蛋，此时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点打趣的笑容：“是很难吃。”
希娅的小脸顿时如蒙大赦般地皱在了一起。
可轻松的氛围持续了不到一会儿，那笑容又很快地被收了起来。
受风暴的影响，电路显然不太稳定，头顶那盏唯一亮着的灯泡也开始闪烁。
夜桉忽然坐直了身体，漆黑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像一个神秘的漩涡，希娅也被这严肃的氛围所感染，微微捏紧了手里的营养液空袋。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夜桉盯着对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缓缓说道。
希娅从来都不是擅长说谎的小孩。
她的手指很快地蜷缩了一下，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落下的阴影。
不等她过多思考，夜桉直接问到：“你一个还没成年的异族雌性，携带着这么多宝石，从母星偷渡到边星来，是想干什么？”
希娅垂着眼睛不说话，在思考怎么才能编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可这时，她的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墨熙礼很早之前教她的东西：
“如果你有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但同时又想获得别人的信任，那你就需要学会适当的，说一些对方想听的、又不那么重要的真话。”
说一些真话。
她的眼睛重新抬起，扫过这个单薄的摆设们，在柜子的一个不起眼角落，看见了一张模糊的合照。
一个红发女人，和一个黑发小男孩。
“我和我的家人走散了，我想回家。”希娅的声音清脆中带着迷惘和低落，“但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她想起那颗化为尘埃的星球、那艘载着她飞向宇宙的破烂飞船、那座塌陷了半边的在亚星的小楼、那栋在玫瑰园富丽堂皇却冷冰冰的别墅、卡丽桑卓那所如钻石闪耀的王宫……她醒来之后作为“人类”经历的短暂时光中，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似乎并没有一个真的属于她的归宿。
迦勒、利澳、卡尔、达克、拉里、老熊、墨熙礼、艾莉丝……她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都想帮她找到回家的路。
但是她的家……究竟在哪里呢？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精灵，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可似乎，整个宇宙都没有留下任何同族的痕迹。
她就像沙暴中的沙石一样，被迫从一个地方卷起，扔向另一个未知的地方，在风中起落颠簸，好似所有人都想拥有她，但又不真正了解和认同她。
而在她自己心中，她真正想要做的、想追寻的，又是是什么呢？
“我的家人们在找我，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迷路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女孩低声的啜泣声。
夜桉一直没有出声，他静静观察着眼前这个美貌惊人的小雌性，猜想着她的身份，是哪个种族的、怎么到母星去的、又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想了好几种可能，可在那令人心碎的抽噎中又渐渐淡去，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久违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那颠沛流的童年，还有西莉卡的脸。
在艰难的生活磨砺下，他本来以为这些回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想起，可当那个契机到来时，它们又清晰的如同发生在昨日。
不管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目的又是什么，在此刻，他们都不过只是这命运的苦难车轮下，两个迷了路的小孩。
“行了，别哭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多的东西可以接你的眼泪。”但说着，他还是用手轻轻碰了碰女孩温热的眼皮，“吃了东西就去睡觉吧，床是不可能让给你的，但允许你这几天暂时睡我的沙发。”
“你叫什么名字？”
“希娅……”小精灵带着鼻音回答。
“哦，希娅。”夜桉点点头，再次开口又变回了那个有些锋利的、不讨人喜欢的少年：“我可以收留你、给你食物，但是这都不是免费的，你明白吗？”
“明白。”希娅点点头。
“很好。”夜桉满意的起身，将那袋宝石扔给她，嘱咐道：“这东西自己收好，小心别被人看见，会惹麻烦的。”
“等明天起来，你跟我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收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