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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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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说了两个字,小莲又笑嘻嘻地接话:
“莫非……他就是老爷给小姐订下的那位姑老爷么?”
赵娇儿见小莲猜得离谱,不免满面红霞,啐了她一口,嗔道:
“你不是不猜,如今怎么又开口?”
小莲笑道:
“若不是姑老爷,怎么会来咱们家呢?”
赵娇儿摇摇头:
“永宁侯府那一位小侯爷,听说是刚满了十八岁,外头那位徐师父已经二十一了……况且,姓名也对不上。”
小莲笑道:
“小姐别生气,我不过是随口猜的,猜不中,也不能怪我呀!不过……咱们将来那位姑老爷,倘若真有眼前这位徐师父的品貌,小姐也没必要烦恼,干脆嫁了算了。”
赵娇儿听了这话,倒好像心里被什么叩了一下。
只是她却不能显露在面上,只是叉着腰笑道:
“你个促狭鬼儿,平常不管教你,倒拿我取笑起来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说着,就伸手作势要去拧小莲。
小莲一边笑一边躲:
“好小姐,我错了,你可饶了我吧!”
两个闹着玩,绕着桌子跑,小莲不慎打翻了水瓶,洒了赵娇儿一身水。
赵娇儿原地站住了,皱着眉头嗔道:
“啊呀呀,你看你干的好事。”
小莲见闯了祸,连忙去找了替换的衣服来给赵娇儿换。
这么一打岔,就把刚才的话头儿给岔了过去。两人也都没再提起。
虽说如此,赵娇儿却止不住独个寻思。
他若真是什么京城显贵,太太的那些举动,倒是好解释多了。
太太的心思赵娇儿知道,她总盼着赵娇儿嫁到京里,老爷再做个京官,她也好跟着上京城去。如今当真有京城里的人来,她当然要想方设法奉承。
不过若要让赵娇儿说,她还是一心里还是希望他不是。
倘若他真是个京城显贵……那他特意到这里来的缘由,只怕还和她的婚事有关。
倘若他真是为她的婚事来的,那他此前所说要帮她之类的话……也就都是假的了。
赵娇儿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只是方才小莲说的话,到底存在了她心里。
他当真有些惹人恨的地方,可是他长得好,待人也温柔。
倘若真让她嫁他……
呸呸呸,她怎么顺着小莲的想法瞎琢磨上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毕竟是已有婚约在身,哪怕她再不情愿,婚约也是婚约。
况且他两个又有师徒之名。
就算她当真能退了之前的婚约,也不可能嫁他。
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又有什么可多想的呢?
赵娇儿这边胡思乱想,小莲还在处理她淋湿了的裙子。
她一面整理,一面问道:
“小姐,你的帕子到哪里去了?”
帕子?怎么又是帕子?
赵娇儿有点迷惑,回过头来说:
“我没用过呀,怎么会没了?”
赵娇儿早忘了她在徐径庭那儿用过帕子的事,也没放在心上,只随口答应一句:
“没事,许是丢在哪儿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丢在哪儿都无所谓,过两日就找到了。”
她这样说,小莲也就没在意,两人都把这事忘了。
到了第二日,赵娇儿又往徐径庭那处去。
只见他已经把《诗经》,摆在面前了。
赵娇儿决意暂时不去考虑她这师父的身份和她的婚约,向着徐径庭道:
“师父今日讲些什么?”
为着要给她讲课,徐径庭还真做了些准备:
“若讲诗,自然从《关雎》讲起。”
赵娇儿没读过几本正经书,不过这《关雎》她到底还知道:
“不就是关关雎鸠,人人都读过的,有什么好讲?不妨跳过这一篇吧。”
徐径庭专为要劝她安心待嫁,才特意说要讲《诗经》,这第一篇又正是这方面的内容,又怎么能轻易跳过。
他笑道:
“《关雎》这一篇,乃三百篇之首,一般人都读过,却不一定会解。”
赵娇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
“那就请师父解来我听。”
徐径庭看着她那一双秀目,心中难免愧怍。
为着掩饰,他站起身来不去看她,踱着步,口中说道:
“雎鸠关关,是为着寻觅佳偶,窈窕淑女到了年纪,自有君子见之爱慕,故而寤寐求之,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他这样说着,止不住微微侧头去看她。
只见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很认真地瞧着他。
明明徐径庭之前自己准备的时候,觉得这几句解释很寻常,没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地方。
然而当他在她面前把这几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好像他自己是什么包藏祸心的人。
徐径庭自诩行为端正,可是她眼睛里反射出来的那个人……似乎和“端正”没什么相干。
毕竟,无论怎么说,哪有什么正人君子,会这般给小姑娘讲《关雎》呢?
他说服自己,他是为着姨母、为着表弟才如此的。
这理由很正当,可是站不住脚。
昨日里觉得很理所应当的事,此时当她坐在他面前时,却又显得不合适了。
他正踌躇之间,却忽然听她开了口:
“莫非有君子寤寐求之,淑女就该听从,任其为所欲为?”
她声音娇娇的,语气却显得不以为然。
这话当然不是从诗里来的,说得还是她的婚事。
只是,徐径庭却不能不从诗的角度回答:
“诗中不是明明白白写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君子要求得淑女成婚,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待‘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之后,还有采纳问名,六礼齐备,方可成婚。淑女得了这般正式的下聘,也当欢欢喜喜待嫁了。”
赵娇儿听他这般讲,心情慢慢地沉下去。
她早知道不该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不过,今日既然是谈诗,她要说话,自然也从诗上来:
“古之贤德求淑女成婚,尚要‘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时至今日,风俗变化,男女成婚之前见也不曾见,全凭媒人两片嘴,就由父母草草敲定婚事,岂不是世风日下?”
徐径庭为赵娇儿解这《关雎》,本意是劝她安心待嫁。
不想讲着讲着,他自己心里却变化起来,此时又遭了她一通抢白,心里竟酸涩起来。
不过他毕竟比赵娇儿年长好些,再怎样也不至于就这么被她这样胡搅蛮缠过去:
“古今礼仪不同,岂可一概论之?”
可惜这话却也搪塞不了她。
赵娇儿对徐径庭的身份早有怀疑,如今听他今日这些话,心中的猜测也就格外笃定起来。
猜中了谜底这样的事,按说应当让人感到欢喜。
赵娇儿却觉心中有些失望。
此前的承诺毕竟是虚妄,此人口中所说要帮她之类的话,本也没有什么可支撑的理由。
他本就是为她的婚事来的,又怎么可能帮她?
赵娇儿此时只想痛痛快快把事情全挑明:
“师父也莫要打马虎眼,干脆实同我说,你从京中来我家里,究竟是受了谁的请托?”
徐径庭本以为昨日已经将她糊弄过去,不想兜兜转转,她竟又问出此语,只得昧着心肠说谎:
“实是无人请托,我到你家,全是机缘凑巧。”
“若你来我家全是巧合,你与从人失散之后,他为何知道要到此来找你?”
这实在不容易回答,只是徐径庭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了的人:
“这你可是误会了,莫要忘了,你家可是府衙,方圆百里之内,若是有人失散,不到你家这里找,又到哪去寻?况我来此之后,又曾请人将玉皇观道人的衣服奉还,或者是玉皇观的道人同我那从人说的,也未可知。”
徐径庭之言堂堂正正,目光毫不躲闪,赵娇儿看了又看,也未曾看出他所言的真伪。
若让她想,她自然希望他所说的都是真话,只是……
赵娇儿难以决断,却听徐径庭又叹息一声:
“这话我本来不待与你讲,只是你心中既然已有疑惑,我若是不说清楚,难免日后又让你猜疑。”
“那日我与你父亲赵知府私下里谈话,他对你不愿出嫁之事,表现得十分忧心。故而请我对你劝解一二……我自然不能推辞。”
徐径庭说得有头有尾,由不得赵娇儿不信。
见他这般,赵娇儿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本来没有二心,她却接二连三猜疑,到底是有些太过分了。
她低了头不说话,徐径庭柔声道:
“既然无事,我们继续讲《关雎》可好?”
赵娇儿问道:
“原来师父还没有讲完?”
徐径庭道:
“若当真要讲,讲一个月也没什么不行。”
赵娇儿笑道:
“师父若讲一个月,我便听一个月就是了,只是不知还有几日能讲——师父既然先应了我父亲,说要劝我出嫁,之后何必又要答应助我?如此,岂不是要对我父亲失信?”
徐径庭随口答道:
“答应旁人,是情面上过不去难以推辞,答应你,是……”
他稍稍停了一瞬,似乎在考虑这话应当怎么说。
赵娇儿屏住了呼吸,害怕似的,压低了声音很轻很轻地问:
“是什么?”
徐径庭看着赵娇儿明亮的眼睛,到底说了一句实话:
“是……固所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