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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炮灰神君又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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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倦是在次日中午醒过来的,醒过来以后伸手摸了摸,身侧已没了人影,温度也早就凉了。
仙娥隔着一层纱帘低声开口:“内君今日有事先去凌霄殿了,吩咐小仙温好了药等殿下醒来。”
楚倦抿了一口,那药苦的渗人,忍不住推开了些,小仙娥似乎没忍住笑了一下,轻手轻脚的递过来一碟子酸梅:“这是内君听说殿下不欲喝药,亲手所制了,殿下若是觉得苦就尝一颗试试。”
取自南海千年成精的梅子树,又亲手泡了一个月,反复晾干,味道自然不算差的,楚倦神色间稍愣,最终拿了一颗却只是看了良久。
那一刻,小仙娥突然觉得太子殿下脸上的神色捉摸不透。
梅子被攥进掌心,楚倦露出个笑:“今日阳光不错,我想出去转转。”
仙娥心里打了个突,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楚倦很好说话的站起身来:“放心只是在院子里走走罢了。”
碧霄殿占地数百里,说是就在殿里走走认真转也能转许久,仙娥想着太子殿下记不得这些事了,热心的挨地讲解,刚说完那株南海抬过来的千年珊瑚多美轮美奂,回过头刚刚还跟在后面的人都不见了。
微风拂过,仙娥急的脸色煞白竟没发现碟子里的梅子悄悄少了一把。
大雾四起,谪仙般的青年轻袍缓带,坐在迷雾当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吃梅子,还顺手分了两颗给003。
003趴在楚倦肩上感叹:“真不错,谢沉鹿竟然连这都会。”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拳打六界还能洗手羹汤。
“偷师我而已。”楚倦默默叹了口气,他当年舔的多认真啊,连梅子这种小事都亲手按谢沉鹿的喜好做,结果就因为工作太认真失败了,果然,摸鱼才是硬道理。
不远处,正在摸鱼的小仙娥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内君自己能做的事,偏偏不许旁人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胡说八道,小心让内君听见拔了你的舌头,再把你扔进畜生道。”
小仙娥胆子小,连忙告饶:“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听说内君今日有上仙到访,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吧?”
楚倦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两天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在他身边说他和谢沉鹿从前有多么好,一个个说的真情实感,简直情真意笃,感天动地。
说的他简直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谢沉鹿想骗他,可真是下得本钱啊。
辛勤打工人仰天长叹,远处迷雾渐散,一条朦胧的小径出现在眼前,楚倦吃完手里最后一颗梅子,尽职尽责的的把表情调回淡淡惆怅的战损太子殿下,提起手边的一盏明灯踏上小径。
这条小径出奇的漫长,周遭大雾弥漫,阵法按照五行八卦排列,若非有路径指引一般人是决计走不过去的。
小径的尽头是一块半月形的湖泊,一条木板路横于清澈的湖面上,湖水尽头是一丛雅致的翠竹,竹林间掩映着一间竹屋,建造雅致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鹤腾空出现在竹林前的空地上,很快化作一个人形,身穿深色羽衣,看着从竹林中走出的楚倦眼眸微微一亮。
楚倦稍微捏紧灯柄,眉头微皱:“你是?”
“原来是太子殿下,”白鹤从容一拜,谨慎的回:“小仙白鹤,是来替主人从旧居取些留下的东西的。”
楚倦似乎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家主人,是谁?”
白鹤小心翼翼的抬头窥探楚倦的神色,慢慢的回答道:“我家主人是青衡神君,太子殿下难道不记得了吗?”
青衡神君四个字仿佛从记忆深处浮现开来,楚倦默念这四个字:“青衡神君、青衡......”
白鹤看见他沉吟的神色,忍不住追了一句:“青衡神君,三百年前您曾在仙泽之地结交我家神君,您——”
他话没有说完,天空骤然袭来一道强劲的灵力,那道灵力强势凌厉如同刀剑,刹那间整个湖泊溅起无数水花,竹叶纷纷落下。
整个秘境里,只有楚倦,一身完好。
“滚出去!”
废鹤企图抵抗,但那点微末道行实在不够看的,整个人如同折翅的飞鸟轰然往后倒退,直接将他身后的竹屋撞倒了半间。
“本君已收回你进入碧霄宫的禁制,若你以后再敢擅入,即可贬下九重天,堕入畜生道!”
白鹤口吐鲜血,那一掌之下被轰的连人形都化不成,半边染血的翅膀疯狂在空中疯狂拍打,已经是半人半兽的模样。
“谨、谨遵内君教诲,飞鹤再也不敢了......”
“滚。”谢沉鹿声音愠怒,拂袖之间那只白鹤便轰的被拍出了结界。
等料理完了那只白鹤,谢沉鹿才敢僵硬的的回过身去。
楚倦手里的灯已经灭了,整个湖泊竹也是一片狼藉,楚倦就站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谢沉鹿。
于是刚刚还大发雷霆的人罕见的沉默下来,手掌几松几紧,最后只能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殿下。
楚倦直视他的眼睛,问他:“你不是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吗?为什么会有其他人住在这儿?”
“你是骗我的?”
——
仙泽之地。
浮空山是一座万年仙山,仙山之上居住着上古神灵青衡神君,山下则是辽阔平原,无数仙灵异兽在旷野上奔跑嬉戏。
此刻山顶正有一人负手而立眺望远处,整个人算得气质挺拔,虽是青年面貌,浑身上下却沉积着一股遍历世事的超然物外。
天际尽头一只浑身染血的白鹤摇摇晃晃地闯入视线,青衡眸光骤然一凝。
“主人,”白鹤坠落在他身侧的荷叶上,仔细看来浮空山顶也是一片竹林一片湖泊中间掩映着一座竹屋,竟然跟碧霄宫一般无二。
青衡翻手一点,一点灵光便飞快注入白鹤眉心,迅速修复着白鹤一身伤痕,然而那抹灵力即将治愈白鹤伤处时一股凛然剑气骤然反噬,白鹤立时闷哼一声。
青衡指尖微缩:“这剑气......是沉鹿伤的你?翊圣真君竟没有拖住他么?”
白鹤在青衡施手下勉强化出人身,狼狈的摇摇头:“内君,来的太快了.......”
他甚至来不及跟楚倦多说些什么就被直接轰出了碧霄殿。
青衡一只手负于身后,心中稍紧:“他,怎么说?”
“内君将我身上可随意进出碧霄殿的玉牌打碎了,”白鹤半跪在硕大的荷叶上,咳嗽着,声音透露出几分苦涩,“往后,小仙都进不去碧霄殿了。”
青衡手掌忍不住一寸一寸收紧,当年他暂居灵气充裕的碧霄殿秘境养伤,他身侧随侍身怀可随意进出的令牌,后来他听闻谢沉鹿孕子,一怒之下搬出碧霄殿,本来以为谢沉鹿一定会如以前一般追过来的......
他对谢沉鹿一开始只不过是指点一只颇有慧根的灵鹿,即便知道那只鹿的心思也不过莞尔,他于生死之事并无太多执念,只不过吊着那只鹿,想看看那只鹿到底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其实谢沉鹿孕育子嗣是为了什么他心里清楚,他只是愠怒谢沉鹿孕育的子嗣有楚倦一半血脉,哪怕那只是为了挖角救他。
他负气出走,以为谢沉鹿会追过来,可这一次没有。
后来谢沉鹿生下天孙,太子楚倦身陨,某一日晨间有人捧着一颗丹药从天寰而来,说是能够治愈他一生顽疾。
可谢沉鹿三百年来再也未曾踏足在野,他日日夜夜在此等待,到底在等什么,他心里其实很清楚。
——可他等待的人再也没有来。
青衡掌心收紧,谢沉鹿明知白鹤是他手下仆从,还因为楚倦伤他,周遭空气都在极低的气压下发生扭曲:“楚倦呢?”
白鹤咳嗽一声,迟疑了一下:“太子殿下,好像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似作伪......”
他都提醒几次神君了,太子殿下都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原先每次提神君,太子殿下神色间都有几分涩然。
听闻此言,青衡眸色骤然一深。
他竟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心浮气躁,但很快他就强自镇定下来。
谢沉鹿待他之心他自己心里清楚,对于楚倦......或许只是愧疚罢了,毕竟是豁去性命的恩情,他本以为楚倦醒了以后谢沉鹿的愧疚就释然了。
但目前看来,远远没有,他几乎有些怒极反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楚倦倒是好手段——”
楚倦记忆不全,大抵是当年意外留下的症状,他一日未愈,谢沉鹿心中就依然有愧,沉鹿对他,大概只是亏欠罢了。
青衡平复着心绪,缓缓闭目,片刻后突然有侍从慌慌张张上山禀告:“神君,天寰有人来访。”
“何事?”青衡骤然睁开双眼。
侍从战战兢兢,咽了口口水:“是内君遣人送来的,说、说是已经把神君落在碧霄殿的东西尽数送来了,以后,神君不必再遣人过去叨扰太子殿下。”
轰隆一声 ,半个在野震动。
“神君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砰地一声,在野无数异兽骇然在旷野上奔逃,浮空山巅无数巨石坠落,犹如天谴降世。
——
浮空山气氛紧张,另一面的碧霄殿也不遑多让,竹林已是一片狼藉,湖面上铺的竹板都已碎裂,楚倦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慢慢转过身,背影都带着几分孤桀。
谢沉鹿快步追上去,下意识拉住楚倦的衣角急道:“殿下,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没什么好说的。”楚倦一点一点把袖子从谢沉鹿手掌中抽出来,孤独的一个人走向深黑的暮色当中。
这个人就这样走入黑暗,孑然一身,就像是三百年前手持利刃干净利落剜下自己的龙角,两袖清风转身离去,而后,一去不回。
谢沉鹿心中有一股极端暴戾的情绪酝酿着,几乎叫他忍不住沉下声音:“殿下,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他知道他自己所做下的事情罪无可恕,若是殿下将一切都记起来,大概是不会留下了,就像当年他哪怕油尽灯枯,也不愿死在自己面前,硬撑着走出碧霄殿,才让自己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藏在袖袍下的手灵力乍现,在黑暗中吹起那一身迷惑人心的温润长发。
楚倦一直不曾回头,只在即将走出谢沉鹿视线的那一刹顿了一下,才慢慢出声:“三百年确实太长了,你如果找了其他人,你我就此放手,也不是......”
谢沉鹿阴桀的神色一下子僵硬,几乎瞬间从地狱重回世间,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去,竟是差点呛着。
“殿下!你怎能如此想?!”
他以为楚倦是记起来了,结果他竟然是因为那是、那是自己三百年来养的、养的——
楚倦豁然回头望他,到了这一刻才看出来他嘴角紧绷,声音冷沉,全然不似他背影那样淡漠。
“那你要我如何想?你说是你我的家,里面却别有洞天,藏着这样一处密境,还是精心布置的故居,你要孤如何想?”
他一身矜贵,白衣在月色下更显出几分金石般的凛然,叫人不可逼视,说到一半却突然弯腰,呼吸发紧,竟一点一点弯下腰去。
“殿下!”
谢沉鹿心里一慌,连忙过来扶住楚倦手臂,支撑着他,楚倦剧痛难忍,手一点一点发着抖,却还是艰难而缓慢地推开谢沉鹿的搀扶。
“无需,你扶我。”
“殿下,这些事我们以后再吵,现在我们先回去。”谢沉鹿无视楚倦的挣扎,揽住楚倦快速朝前殿而去,速令游奕灵官前来。。
游奕灵官诊完脉犹豫了一会儿才退出去跟谢沉鹿低声告罪:“殿下这伤势,或许当年摘去龙角留下的损伤,今日约摸是受了些什么刺激,老朽学艺不精,不如内君还是自己为殿下诊治一番......”
谢沉鹿像是被什么卡住咽喉,一言不发,只是透过屏风看着里面面色如纸之人,他本身就已是天地间最好的医者,却到底还是在楚倦面前露了怯。
他医得好六界所有人,唯独不敢医自己的心上人,行差踏错一步,他都不敢想。
最终,他只是哑声吩咐:“还是请灵官多注意殿下伤势,若是有任何需要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本君无不拱手奉上。”
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殿下需要,只要他有,他都可以拱手相让。
谢沉鹿仗着楚倦记不起来,同他解释那密境里面住的是谢沉鹿曾经的救命恩人,也是楚倦的好友,当年也是楚倦同意才住进碧霄殿。
楚倦听他说完沉默了许久,抬眸看着他:“沉鹿,真的是这样吗?”
他的眼睛太深太沉,看的谢沉鹿莫名心虚,忍不住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情意绵绵的发誓:“当然,我什么时候对殿下撒过谎,若是我对殿下有半句虚言,即罚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他没有说完,楚倦拿书卷遮住了他的嘴,从指缝当中泄露出眼眸里的光。
那双眼里浸着朗朗星辰,星光流动,看的谢沉鹿忍不住沉溺进去,他以为那是楚倦舍不得他发下毒誓,而后看见楚倦薄唇轻启,一字一句。
“罚我 。”
“罚我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后来谢沉鹿无数次梦见那一夜,一切美好的像一个梦境,他的殿下看着他,眼里浸润着温柔情意,而后同他说下这世间最为歹毒的话 。
在后来的时光里,一一应验。
——
谢沉鹿编的慌话就这样将将的圆了过去,楚倦似乎是信了,没再追问下去。
碧霄殿里少见的安生了两天,经过这件事谢沉鹿看护楚倦愈发的紧,简直跟看眼珠子一样时时刻刻不离一瞬,某一日午后谢沉鹿有急事没陪着楚倦午睡,003才终于钻了出来。
楚倦在练字,字迹工整行云流水,拿着狼毫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个一二三出来。
003趴着看了一会儿懵了,虽然他是一团数据没有面部表情,但它还是很想抽搐:“这是什么?!”
人渣清单??!
一,碧霄殿拒之门外苦等一个月。
二,开拓密境扎心。
“一个清单而已,不是让谢沉鹿死心吗?”楚倦认真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迹,觉得写得甚是不错,等待晾干,“这个清单就是他怎么让我死心的,挨个实施。”
“你知道,我一开始就是个舔狗人设,没做过扎心这种任务,只能跟谢沉鹿临时学习一下人渣攻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楚倦叹了口气,感叹自己是真的敬业。
003:“……”
003哽咽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你动过心吗?就死心?!”
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宿主罢了!
楚倦晾晒宣纸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道:“动心和死心的都是天界太子楚倦,不是我,楚倦。”
一张清单写完露出下面第二张,楚倦沉思了一下,偏过头问003:“下一件事是什么来着?哦,下一件事好像是情敌现身。”
他执笔在月白色的宣纸上落下一笔,墨色刹那间就晕染开来,片刻过后他笔尖稍滞。
003以为他要改变想法,而后就听见楚倦慢悠悠的道:“那个凤凰一族的天骄叫什么来着?”
003:“.......”
——
谢沉鹿怕楚倦心中不舒服,不仅亲手将密境毁了个干净,还在原地种满了团子喜欢的忘忧草,中间建了个小亭子,闲暇时团子就在这里练练字看看书。
谢沉鹿处理完公务回去时听说楚倦正和小团子在小亭子里。
小团子正在念书,小家伙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很有几分书卷气息。
小团子自小就很听话,歪着脑袋软软的讨人欢心:“我听说爹爹喜欢看六界异闻录,但父君说爹爹不能太劳累,团子念给爹爹听好不好?”
谢沉鹿过去时小团子稚气的声音正念到无道天论道,然后掰起小短手算了起来:“一甲子一度,算起来,刚好过几日就是了,爹爹——”
小家伙拖了一个长长的余音绕梁,黑白分明的眸子悄悄望着父君和爹爹。
团子是一个非常清楚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的小龙,经过这一个多月,他已经充分明白了说服爹爹就是说服父君,他想去父君可能不让,可爹爹只要想去,父君不论多忙都会推出时间来陪爹爹去的。
楚倦赞许的揉揉团子的小龙角:“既然团子想去,那就去吧,正好醒来这些时候我也没有出去走走。”
说完才笑着回头:“沉鹿,你说呢?”
面前心上人少见的笑的如沐春风,这就是再多的事不去都不可能,被殿下盯着看,他能怎么办,他也只能笑着应好。
有时候美色迷惑人心或许是真的,谢沉鹿端起茶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殿下这一次醒过来后一直都是倦怠带些病气的,像这样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少有,有些晃人心神。
无道天坐落九重天外,跟在野一样都是混沌时期形成的天地密境,此等密境一般都灵力盎然,跟外界迥然不同,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法则。
不同的是在野如今由青衡神君执掌,而无道天——
谢沉鹿捏着杯壁的手猛地一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呼吸都是一窒,无道天万物悬浮,与六界生灵常识相悖,所以归天生游弋空中的凤凰一族统御。
凤凰一族,跟殿下曾有过婚约的那人就是凤凰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