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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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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宋沅彦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柔和的光线笼罩在赵叙的身上,给醒来的宋沅彦一个带着暖阳的微笑。
宋沅彦勾起嘴角回他一笑。昨天一醒,其实已经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天的考试。没有痛彻心扉,也没有要死要活。两次退养记录,麻木了许多神经。这样的打击,不过是诸多苦难之一。平静地接受现实,或许能让自己稍微体面一些。
“奶奶和孙姨来看过你了。昨天跟今天的吃的,都是孙姨送来的。毕竟奶奶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我就让她们先回去了。”赵叙小心翼翼开口,见宋沅彦脸色平静点头,换上一种更加小心翼翼的口吻,继续说:“抓到绑你的人了,”顿了顿,观察宋沅彦情绪还算稳定,慢慢将原委说出来。
宋沅彦沉默听完,呆愣着,一直没有说话。赵叙担忧地揉了揉宋沅彦的头。
这下终于有反应了。宋沅彦叹气:“别摸了。又是淋雨又是垃圾桶的。怪脏的。打完这瓶药水能回去了吗?”
“不行。你这次烧得不清。还有点轻微脑震荡。得多观察一天。你乖,换洗衣服孙姨带过来了。呆会儿,药水打完了,实在觉得难受,就将就在这里洗个澡,但不能洗太久。再着凉可就要不好了。”
“好。”
等一番折腾结束,宋沅彦连打了几个哈欠,眯了眯眼,又困了。
见状,赵叙调平病床,让宋沅彦安心睡,万事有自己在呢。模仿小时候赵奶奶哄自己睡觉的样子,轻拍盖在宋沅彦身上的被褥。
宋沅彦感受着这种令人安心的震荡,慢慢闭上了眼睛,转眼睡熟了。只是睫毛衔接处,有些微湿润,不知是打哈欠带出的眼花,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引起的。
……
赵叙躺在宋沅彦的床上,伴着晨光入睡。微凉的风从未关闭的窗户偷溜进来,撩动着试图阻挡它的窗帘,时而刚猛,时而轻柔。
醒来时,余霞成绮。风似乎永不疲惫,依旧与窗帘你来我往中。似乎彼此的缠绵玩闹,使风微凉的身躯变得微热。窗帘印着晚霞,成了满脸羞臊的大姑娘。
赵叙没有急着起床,依旧躺在床上,将宋沅彦的枕头当人抱在怀中。
之前只追逐宋沅彦的身影,后来又很快睡着了,因此没有顾得上仔细瞧这将小小的屋子。现在环顾四周,整个卧室不大,零零散散有些小孩的玩具、书本等。
想到什么后,迅速爬起来,做贼似的打开卧室中唯一的柜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计生用品。满意点头。完全忘记了宋沅彦小孩都几岁了。
再打开衣柜,宋沅彦的衣服只占一小部分,其它都是小孩的衣服,没有发现其它乱七八糟的衣服。赵叙再次满意点头。
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气,熟悉中带着一丝陌生。
赵叙的胃苏醒过来,回应出几声鼓响。
打开卧室门,客厅因为窗户朝向不佳,比卧室稍显昏暗。角落放着些货物及可回收废品,中部靠墙的地方是张可折叠饭桌,和几张塑料凳子。
门口坐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折菜。小小的身影被光亮扯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小男孩听见响动,受惊的小动物般,猛扭头过来观察。手上还拿着要折的菜。身子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微微倾斜,歪着头,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站在门口的赵叙。
赵叙此刻也在观察这个小不点,眼中有着好奇、疑惑、嫉妒和微不可察的敌意。打死不承认自己被这软软的眼神一望,有种想去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冲动。
宋沅彦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大眼瞪小眼图。
小小的客厅,成了时间的长河,隔着多年光阴。两双极相似的眼睛,一大一小。是在一场时光电影中,从小眼睛过渡成现在的大眼睛。
厨房的锅中汤水,咕噜咕噜翻滚着。呼应着宋沅彦砰砰的心跳。
人们最熟悉的人是谁?是自己。
人们最陌生的人是谁?还是自己。
画画的,也有人不能光凭记忆,就能画出自己的样子;普通人照照镜子都能照出陌生感来。
所以跟自己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站自己面前,未必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来。更多的是感觉面前的人很熟悉,何况是人大十八变还没变的小孩。
隔壁的王奶奶刚从外面回来,“小宝在帮忙折菜啊。真乖,不像你北北哥哥,就知道捣蛋。”
小宝回过头来,仰着小脸,甜甜糯糯地说:“王奶奶好。北北哥哥回来了吗?呆会儿吃完饭,小宝能跟北北哥哥玩一小会儿吗?”
“好呀,”说着,王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小宝的口袋中,悄悄说:“快收好。可别叫你爸看见。吃完饭才准吃。吃完记得漱口。”
小宝连忙捂紧口袋,满脸兴奋地发出“嗯嗯”声。
王奶奶这才慢慢悠悠回家去。两人像是完美完成了一次地下接头活动。
小宝折完最后那根菜,哼着歌,端起菜筐子进屋,看到因为视觉盲区没注意到的宋沅彦时,瞬间如遭雷劈,随即泫然欲泣,撇着小嘴。大有你要是没收棒棒糖,就哭给你看的架势。看上去让人发笑的同时,又有点心酸。
宋沅彦不让小宝吃太多零食。多是让小宝吃水果。不是他狠心,对个小孩还抠抠索索,是零食吃多了不健康,还容易上火。
小小年纪一上火,极有可能扁桃体发炎,一个没留神就是咳嗽发烧。
这一病下来,大人小孩都遭罪。特别是小孩。平时好不容易养出点肉,一生病,那是回到解放前。而且哪哪都要钱,何况医院是个吞金兽。
两人的生计都在宋沅彦一个人身上,为了生存与可持续发展,总得牺牲些什么。
宋沅彦假装没发现他们的小秘密,从小宝手中拿过菜筐子,翻了翻,“这次折的菜不错,老的黄的都去了。小宝越来越能干了呢。”
小孩子有时就是表演变脸的高手。
刚才还一脸哭相的小宝,得了表扬,止不住的洋洋得意,小手被背在身后握住,小身子原地扭来扭去,嘴上却说:“呵呵……也没那么好啦……咯咯……”
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你是魔鬼吗?让这么小的小孩干活。”
宋沅彦瞥一眼还站在卧室门口的赵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跟你这个富贵少爷怎么能比?”顿了顿,觉得自己有些夹枪带棒了,有些烦躁,“洗漱了吗?很快就可以开饭了。小宝,你来一下。”
重新进到厨房。宋沅彦将出锅的糖醋排骨,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用保鲜盒装好,递给小宝,“糖醋排骨,你北北哥哥也爱吃,你送过去些。当心烫啊。”
赵叙被刺了一下,到也不在意。发现原来自己能趁饭,之前还担心自己会被赶出去,心情更好了。
小宝端着排骨,蹬蹬蹬来到赵叙面前,“叔叔,爸爸以前不让小宝帮忙的,是小宝耍赖,爸爸才让小宝折菜的。爸爸不是魔鬼。”说完,蹬蹬蹬出门去了隔壁。
宋沅彦手上不停,将小宝折的菜洗干净,炒了。没多久,三菜一汤端上了桌。为每个人盛好饭后,示意刚洗漱完的赵叙坐,然后走到门口喊:“小宝,回家吃饭啦……”
听到叫唤的小宝,撒丫子跑回来,自觉洗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人到齐,开饭。
赵叙吃到久违的味道,脑门旁边幸福的烟花不断盛开。
正与排骨奋战的小宝,乌溜溜的眼睛一瞄一瞄地偷看赵叙。
宋沅彦将小宝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给小宝夹了块排骨,“好好吃饭。”
接着,动作自然地给赵叙了夹了块排骨。
两人同时愣了愣,赵叙的嘴角悄悄弯起。
宋沅彦则若无其事继续吃饭,腹诽自己:“习惯真可怕。”之后不再给赵叙夹菜。
赵叙仿佛没发现,反过来给宋沅彦夹了许多次菜。
当剩下最后一块排骨时,赵叙伸出筷子去夹,眼睛却瞟向宋沅彦,感觉夹到的东西触感不对,怎么软呼呼的,一看夹到的哪里是排骨,而是小宝的小肉手。
赵叙讪讪地松开筷子,转去夹其它菜。虽然对宋沅彦亲手做的排骨垂涎,但也不至于跟个屁大点的小孩抢吃的。
没想到小宝将装排骨的盘子,往赵叙面前推,脆生生地说:“叔叔,吃。”然后迅速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
赵叙有心想逗逗这个明明舍不得,强装大方的小孩,“为什么让叔叔吃?你自己不想吃吗?”
小宝看了看宋沅彦,见人没什么反应,才回答:“爸爸说过要尊老爱幼。”
赵叙差点噎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摸摸新长出没来得及剃的短茬胡须说:“我很老了么?”
不管男还是女,似乎每个人对自己的年龄都比较敏感。
赵叙今年26岁,心中一直以为自己年华正好,冷不防成了“老”,不甘心呐。
小宝歪着头,认真回答:“你看,有时我也叫爸爸为老爸。老爸老爸,就是“老”呀。你跟我爸爸都是大人了,算是长辈,自然是“老”啊。”
赵叙想想,也对。正想夸夸这小孩,就见这小孩一脸同情地说:“叔叔,你是不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呀?”
宋沅彦在一旁憋笑,不说话。
赵叙抹把脸,怀疑自己是不是满脸写着“丧家之犬”,怎么连个小孩都这样问。
“为什么这样说?”
乖巧的小宝耐心解释:“北北哥哥一不听话,他的爸爸妈妈就说要把北北哥哥赶出去,让大老虎叼走。北北哥哥每次都哭得可惨了。王奶奶这时候就会将北北哥哥抱走,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吓唬人的,有奶奶在,不会让人将北北哥哥赶出去。你肯定是不听话,又没人护着,所以被赶出来了,找不到地方睡,所以来我们家啦。”
赵叙真想为这有理有据的分析拍手叫好,然后自己赖在这,直到宋沅彦跟自己回去为止,就是不知道住不住得下。
小宝想了想,有些忧心,颇像个小大人似的劝解:“叔叔,你回去跟爸爸妈妈道个歉,保证下次听话,就不会再被赶出来啦。”
赵叙的爸爸妈妈虽不是赵叙的禁忌,但宋沅彦顾及赵叙的感受,打断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叔叔只是出来玩。很快就回去了。好了,都快吃。吃饭说话容易呛着,也容易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