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所谓龙神 ...
-
上山的路平平无奇。
跨越那条悬崖时，林郁低头往下看，还是满眼只有深沉的黑，不见崖底累累白骨。
这是他的目力，林郁扯了扯身边的李乐君，问他道：“你能看见山崖下有什么吗？”
李乐君依言低头，脸上露出了一点惊诧的神色，但并未开口。
林郁复问：“你是修者，你的目力比我强得多，你能看见崖下有什么吗？”
李乐君呐呐，搪塞道：“也、也没有什么，就是些寻常的东西。”
这等景象他不敢对林郁直言，因为知晓林郁不会视若无睹，但话出口他迅速反应过来，林郁既然问他，那必然是已经准备有所行动了。
那被屠了的青城便是表现。
“山下尽是白骨。”李乐君坦诚道。
果然，林郁只是冷笑，显然对这个结果早已预知。
“山下凡人短视，他们不见那些女子死时的惨状，还能将自己的行为粉饰为为龙神敬献新娘，”林郁语调毫无起伏地陈述，然后话风一转，语调更低，“那山上的龙神呢？”
“这所谓龙神，究竟是什么龙？又是什么神？”
“他看不见这些白骨、听不见那些哭号吗？”
于是李乐君瞬间明晰了他非得上山的目的。
山下青城被屠是表现，现在他要上山找龙神算账才是结果。
意识到他不是执着于过往的记忆，李乐君悄悄松了口气。
青城的传说只记述龙神栖居于后山，却未言明具体是什么方位，李乐君的神识囊括了群山，也未曾发现所谓的龙神藏身何处。
但林郁似乎很有方向，一直领先李乐君几步，走在前面。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眼看天色渐明，李乐君估摸着修者们大概都已集结在了青城废墟，正准备上前走到林郁身边施下一个隐匿阵法，却见林郁先一步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乐君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冲向前，伸出手试图抓住他的袖子。
林郁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李乐君一时不查，倒飞出去。
一片叶子自林郁掌心飞起，转眼间又消失不见，李乐君却知道已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横亘在他二人之间了。
他竟然忘了那个渡缘叶！
渡缘叶原本就是曾经叶疏炼成的法器，掌控者已死自然将就在旁边的林郁当作第一选择归顺。
他忘了，所以现在让林郁有机会将他甩开。
“你干什么！”李乐君一拳砸在结界上，“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林郁就站在他一步之遥处，“这是我的执念，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你我之间谈什么牵扯，”李乐君哀求道：“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你为什么连一个让我跟在你身边的机会都不给我？”
林郁的回应只是挥了挥手作为道别。
“盟主大人，就此别过，下次见面就是兵刃相向了。”
他离开了。
李乐君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他才想起秋柯对他的嘱托。
第一，不能让林郁去后山。
第二，不能让林郁再继续使用灵力了。
第三他没听见。
秋柯对林郁的了解远超自己，虽然对秋柯抱有敌意，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秋柯知道的东西必定比自己全面。
李乐君苦思这小小的青城到底有什么玄机。
千年前自从叶疏带着秋蔓叛逃后就行踪不定，李乐君少有几次见他都是跟着长辈围剿魔头，一句话都说不上，也不知道他那段时间是否做过什么安排——
等等，李乐君脑袋灵光一闪。
秋蔓。
秋柯的亲弟弟，自从被叶疏带走后就下落不明。
关于秋蔓的下落修仙界众说纷纭，但他远不及他哥秋柯耀眼，还先天心智不足，渐渐就没人在意了。
若是秋蔓被叶疏放在了青城，那所谓的龙神就是秋蔓？
李乐君终于隐约知道了秋柯所说的第三条是什么。
不要让林郁接触龙神。
秋蔓先天心智不足，智商只相当于几岁的幼童，无法入道，无法修炼。
叶疏确实神通广大，给他留下了什么让他活上千年也并非不可能，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若是现在秋蔓活着还好，若是他已死——
李乐君了解叶疏。
叶疏从来恩怨分明，因果必偿。
他会做出什么，李乐君不敢想。
林郁凭着031的系统地图找到了龙神的洞府。
站在门口时，林郁想过若是这龙神已经离开了，自己这一趟到底算什么，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必然是要去龙神这里讨一个结果的。
他的刀在山下打洛执时就断了，是以现在手上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不过也没关系。
林郁双手推开了面前陈旧的大门，灰尘簌簌落下，吱呀吱呀的声音极为刺耳。
可见这里已经很久未有人通过了。
跨过高高的门槛，林郁顺手端起旁边一盏还在燃烧的千年烛，沿着漆黑的隧道行进。
这隧道很长，蜿蜒曲折，林郁一路走过，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活物留存的痕迹。
疑惑还未成型时，隧道已见尽头。
这隧道通往的竟然是某座山的山顶。
突然的光线刺激眼睛，林郁一时眼前只余一片刺眼的白。
终于缓过来可以视物，林郁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并不意外，但还是挺惊奇的。
一个“林郁”安静地躺在那里，神色安详，似是沉睡。
031被林郁强制待机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被放了出来，然而一出来就见到这么有冲击力的一幕，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郁挑了挑眉，未曾回话，走上前。
安静沉睡着的人未醒，毫无警觉地任由自己被接近。
将那人袖子拉起，原本该是手肘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球形关节。
这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在这修仙界，傀儡术是邪术，只有魔族与邪修会琢磨这些邪门歪道，其中又以魔族将此道大成。
传说魔族高手做出的傀儡与真人无异，混入人群更是难以区分，魔族还曾用悄无声息渗透进正道的傀儡们给修仙界重创。
只不过这一秘术已经随着魔族的消失一同尘封了，现在邪修手中的傀儡术只有皮毛，傀儡一眼可辨。
林郁提着傀儡的一只胳膊用力，拔萝卜一般要将这个与自己一般脸孔的玩意提起来。
他原本只以为傀儡另一半身体是陷进了土里，没想到拖拽的感觉诡异，像是从什么凝固的胶状体中抽出深陷其中的东西。
从缺口处流出了些红红白白的诡异浓稠液体。
顿感不妙，林郁抬头四顾。
这时一片密林环绕中少数没有什么植物的地方，土地还算平整，只有几道小坡，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叶子，踩上去软软的。
林郁退开几步，召出浩瀚烟海阁，掐诀引风，凭空而起的风拂过地面，灰黄的叶子被吹起，落于空地之外。
地下的东西也终于露出形态。
是一只巨大的龙尸盘踞，傀儡被它的躯体缠绕盘住，又因为尸体腐化变软后陷入其中。
流出的那些液体，是龙尸腐烂后的血肉。
龙尸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灰败的皮下血肉都成了絮状物，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不破裂。
龙头保存的还算完好，不过仍然有些地方已经腐烂，依稀能看见头骨，眼睛确实是消失了，该是眼睛的地方干瘪凹陷。
林郁沉默地观察着。
这确实是他完全未曾预料的一个结局。
按尸体来看，所谓的龙神已经死去了几百年以上了，甚至可能婉娘见它之后没多久它就死了。
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着龙尸，林郁试图复现一下它的死因，然而无论怎么看都不见明显的外伤，这龙只是简单的寿数尽了于是死去。
它的死甚至可以被称得上安详。
龙躯以一种极依恋的姿态缠绕着那具傀儡，龙爪垫在它自己的脑袋下，如果不是它腐烂的躯体，它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像只安静的小狗。
林郁脑袋里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所谓的龙神已死，林郁心中积压的愤怒悄然流逝，转而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迷茫，没了一直支撑着他的情绪，两天两夜未曾阖眼的疲倦终于被感知到。
栩栩如生的傀儡落在他脚边，躺着时仍然神色安宁，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来。
它是傀儡，它只是能量耗尽了，给它足够的魔气或者灵力，它可以醒来继续活动，只有龙神确实是死了，死的彻彻底底，在这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腐烂。
林郁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点头痛，叶疏灵力用多了的副作用趁他意识薄弱时开始吵嚷，好在这次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吵闹但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有只言片语能被捕捉。
“是你！”
“你之过！”
很难再支撑，林郁跪倒，指尖颤抖但坚定地伸出，目标是傀儡的额心。
曾经他对叶疏的记忆可有可无，因为他从来不是沉湎于过去或者被过去影响的人，现在他也不会轻易相信这莫名其妙的声音，但显然这龙尸与他有关，甚至山下那些无辜的女子也还在等着一个交代，他得搞明白这些事。
“别。”
林郁模模糊糊听到了声音，这声音音色偏冷，说出这两个字时却明显着急，他慢半拍才意识到，这是秋柯的声音。
与此同时，伸出的手被握住了。
林郁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结局已然显示前因并非善因，”秋柯从背后抱着他，声音沙哑，“你为什么还要去追？”
很奇怪，秋柯出现后，林郁脑袋里嘈杂的声音大了一瞬后便全部消失，清明得让林郁好像回到了刚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一晚上也是秋柯抱着他，而他在秋柯怀中睡去。
现在，这个怀抱对林郁很有吸引力，舒服得他想马上闭眼大梦一场。
但是他的手已然挣脱了秋柯的掌握，坚定地触摸上了傀儡的额头，曾经的记忆浪花一般向他涌来。
在意识被吞没前，林郁眯着无神的眼睛，回复秋柯道：“无论善与恶，我只是追我的因，还我的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所谓龙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