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兄妹 ...
-
她的父亲在她面前跳海了。
如果说这一幕给了她极大的冲击,那么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的心都碎了。
伸手去拉父亲的沈安,不仅没拉住父亲,还被那股强大的下坠力量拽着一起掉进了海里。
“安哥!”她来不及拉住沈安,就见他的身影被冰冷的海水吞没,“不不不……”
她立刻拿出包里的大哥大,可手一抖,大哥大掉到了地上,她赶忙蹲下捡起地上的大哥大,颤抖地拨出报警电话。
而就在她向接线员报出位置的那一刻,一道人影从后方冲了过来。
她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只看见对方也脱了外套和鞋子跳进了海里。
“小姐我们的救援人员已经开船过去了,我想再向你确认一下,掉入海中的是两个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礼貌的询问。
“不,不是两个人了。”她愣愣地看着留在自己面前的外套和鞋子,“现在是三个人了……”
挂掉电话,她跑向堤坝边,半跪在地上朝浪涛汹涌的海面望去,她既没有看见父亲也没有看见自己的大哥更没有看见刚刚跳下去的那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如果她会游泳,她现在一定会跳下去找沈安他们,可她不会,所以她只能焦急地等待救援和期待他们自己浮出水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出水面。直到那团东西游近堤坝,她才看清那是一个人,那个人还拖着一个人正使劲往岸边划。
见状,她立刻起身从堤坝的台阶跑了下去,她想去接应那个人。
然后等她到台阶底下时,那个人已拖着另一个人上了岸。而她也在这时候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是你!”
这个站在她面前浑身湿透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她在酒馆里遇见的年轻人!他原来没有死!
不过沈月来不及错愕,她的注意力就转到了被救上来的人身上:“哥哥!”
她扑向紧闭双眼的沈安,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于是她立即对他进行心肺复苏。两手交叠按在他胸膛,她按照急救手册上教的急救方法,在持续按压之后,又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贴上他冰凉的双唇。
可无论她怎么按压他心口,怎么给他渡气都没用,她都无法温暖他,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安哥……”她捧着他的脸,红了眼。
而令她绝望的不止沈安醒不过来。
“抱歉…我……”救沈安上岸的年轻人累极地喘气道,“我没找到他……”
是的,他没找到另一个落海的人。
赶过来的救援人员也没找到她父亲。
沈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不崩溃,明明在听到他们说情况不容乐观后,四周的一切都仿佛离她远去了。
等她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抢救室门外走廊的长凳上,抢救室里是心脏停跳的沈安,她最重要的哥哥。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长凳上,心里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但有声音告诉她不是。
“小姐你哥哥会没事的,你爸爸也一定会被找到。”
那个仍穿着湿衣服的年轻人站在她身畔安慰她道。
她抬起头望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佑。”
“阿佑谢谢你。”她声音虚弱地向他道谢。
“不用谢我,小姐,你也救了我一命。”阿佑说,“假如不是那天你提醒了我,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你直接叫我沈月吧。”她朝他淡弱一笑。
阿佑红了红脸,结结巴巴地喊道:“沈…沈月小姐……”
然后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沈月!”
迈着两条长腿的男人朝她大步而来,在走到她面前后,他二话不说地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
不过大掌还没落下,就被旁边的阿佑抓住了手腕。
“这位先生你要干什么?”阿佑防备地盯着眼前这个来者不善的男人。
“我要干什么?”男人冷笑了一声,“那就要问问我的好妹妹了。”
“妹妹?”阿佑看向仍坐着的她。
“阿佑,他是我二哥沈静。”她轻轻地说,“你放开他吧。”
“可是他想打你……”阿佑迟疑道。
“难道她不该打吗?”沈静说着推开阿佑,将她从椅子上拉起,“你回来就是想害死大哥害死爸爸,对吗?”
“你放开沈月小姐!”阿佑急忙上前想拉开沈静,“这不是沈月小姐的错……”
“那是谁的错?”沈静扭头看向阿佑,讥诮地开口,“你这个护花使者的错?”
“我……”阿佑答不上来,可他仍坚持自己的看法,“总之不是沈月小姐的错。”
“沈静你不要迁怒阿佑,是他下水把安哥拉上来的。”她仰头望着自己的二哥,“你要怪就怪我没拦住爸爸也没拉住安哥。”
“我哪敢真怪你。”沈静低头靠近她耳边,压着嗓音轻嘲道,“你可是爸爸和大哥的贴身小棉袄。”
说完,他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扔给一旁的阿佑。
“喏,这是你的辛苦费,要是你觉得这点不够,可以来海天路这儿找我……”
“我不要你的钱。”阿佑看着沈静,又坚定地拒绝了一遍,“我不要钱,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报答沈月小姐。”
闻言,沈静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冷哼道:“沈月你真有本事啊,到哪儿都能找到狗。”
“啪!”
她反客为主地给了他一巴掌。
这清脆的巴掌声不止让沈静愣住,让一旁的阿佑也愣住了。
沈静没想到沈月会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打他,而阿佑也没想到沈月会为了自己打她二哥。
“我说了不要迁怒阿佑。”她睨着那张写满难以置信的俊脸,冷静地说,“他帮了我们沈家,你侮辱他就是侮辱你自己。”
“沈月你……”
沈静正欲发作,抢救室门上的灯灭了。医生领着护士表情凝重地走了出来。
“医生,我大哥怎么样了?”沈静暂且按下对她的怒意,转身走向医生,询问沈安的情况。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抱歉我们尽力了……”
“我哥他死了?”
医生摇了摇头:“不,他还活着,只是……”
只是再难苏醒。
沈安虽然被医生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但却成了植物人;而沈亦君,救援人员在那片海域搜寻了整整一星期后在另一处海滩上找到了他的尸体。
噩耗毫无征兆地相继而来,她原本期待的阖家团圆随之化为了泡影。
她不想相信父亲就这么死了,她更不愿意相信沈安很可能这辈子都要躺在病床上,再也无法苏醒。
可不管她信不信、认不认,六年后,当她再度回到这片土地时,她失去的竟然比六年前的还多。
这是命运在同她开玩笑吗?
搬回沈家的沈月站在二楼卧房的窗户前,她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们家会接连遭遇不幸,难道真的如沈静所说她就不该回来?
可她已经回来了,现在事已成定局,自怨自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没有时间悲伤,她必须振作起来。
不只为了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沈家,更为了昏迷不醒的安哥,她不得不坚强。
因为现实不容她软弱,更不容她后退。
“阿月小姐。”
阿佑敲开了她的卧室门,也唤回了她的思绪。
“葬礼要开始了。”
自从他跳海救了沈安以后,沈月就带他回了沈家,并雇佣他做她的助理兼保镖。
“保镖还行,我有的是力气,可助理的活我不会……”当时在医院面对她的招募,他实诚地挠着头道。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做到。”
她的信任令他十分感动。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不过你先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别感冒了。”见他还穿着那套湿衣服,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那件墨绿色外套呢?”
“被我老乡扒了。”他一提起那段混乱不堪的场面,眼底便掠过丝丝幽暗,“当时我想把我那部分钱要回来,他不同意,于是我就和他打了一架,然后衣服也给他扒了。不过好在钱还是拿回来也还了。”
而他还完钱没多久,股灾就来了。
“原来如此。”她喃喃低语,“那天从我公寓楼顶跳下去的人大概就是你老乡……”
“如果不是小姐你给了我那笔钱,就算我拿回钱也还不上利息。”若没有她的帮忙,要去跳楼的人就是他了。
“那笔钱啊……”她似乎想起来在她离开酒馆前留了一笔钱给他,“那是你赢得的。”
“不,是你让我赢的。”他很清楚自己输了游戏,因为他摊开手掌时冰早就化了。
也是那一刻起,他彻底从之前的狂热中清醒过来。
股灾之后,他打听到了关于她的事,原来她在当地是那么出名。股圈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一个总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东方女子。
她从未输过。
本来只想找她道谢的他,在打听了她的事迹之后,他兴起了跟随她的念头。
于是他一路跟着她回到莲城,接着就看见她爸和她哥落海的这一幕。
他以为遭逢此变故的沈月,一定没有心思听他请求,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求她留下自己,她就主动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明明遭逢了这么大的变故,沈月却能迅速冷静下来,他佩服她之余又有些心疼她。
“我二哥来了?”
娇柔的嗓音将阿佑拉回到当下。
“是的,阿月小姐。”来到沈家后,他就改口喊她“阿月小姐”,就像在宅邸里工作的其他佣人一样。
“嗯,我这就下去。”沈月朝阿佑微微点头,然后绕过他走向卧室门外。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阿佑突然注意到沈月眼角隐隐浮现的红痕。
“……”
也许她并没有像他想得那么无坚不摧,只是她善于把悲伤藏了起来。
***
今天是她父亲沈亦君的葬礼,也是她时隔六年再一次在莲城的社交场合上公开露面。
她的表现必须无可挑剔。
扶着楼梯的扶手,身穿黑色丧服,头戴垂落着黑纱帽子的沈月刚踩下最后一阶台阶,她就听到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
“几天不见我的好妹妹还是这么美丽动人。”沈静抱着双臂站在楼梯前,一见她下来,便语带讽刺地说,“看不出一点悲伤,哈?”
“谢谢夸奖。”她不痒不痛地朝他勾了勾唇,“你看上去也很不错。”
这就属于她睁眼说瞎话了,沈静和之前相比憔悴了不少,尤其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酒气,说明他这几天可能一直在酗酒。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父亲的死还是因为沈安的昏迷而消沉,她也不想知道。虽然六年前沈静帮她逃离楚烨,但那是在她付出五十万的代价下,她和他已经两清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和沈静公开闹翻,因为现在是一个特殊时刻。父亲的自杀无论是对他们这些子女,还是对他们家公司而言,都是严重的打击。这打击能不能摧毁她和沈静另说,摧毁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司绝对是绰绰有余。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如果再和沈静闹不和,就不说公司那些股东,单单外界那些媒体都会拿此大做文章。
她不能给这些秃鹫机会。
因此她不计前嫌地主动挽起沈静的胳膊:“我们一起送父亲最后一程吧。”
她的举动令他愣了愣,然后,他侧头望向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希望你一会儿也能表现得如此淡定。”
聪明如她立刻觉察出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今天的葬礼……”沈静故意顿了顿,像观察她反应似的慢悠悠道,“你的前夫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