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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雀儿接悬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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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乡间劳作的农人收起农具,焦急地踏着晚霞回家。
他们如此急着回去,不是因为家中小儿嗷嗷待哺,也不是给八十老母榻前喂饭,而是这方圆百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旦入夜,就不能靠近那家阴森得宛如地府的酒馆。
曾有人不信邪,在夜间靠近了那家酒馆,发现有人将挂钩狠狠插进一具尸体,倒挂在酒馆门口的房梁上。
这年头,谁没见过人肉,谁没几件惊心动魄的经历?
那人自然不怕,抬脚靠近酒馆。
蓝色火团在空中无端升起,那人虽吓了一跳,但嘴里念了几句“天地菩萨,祖宗保佑”就继续向前。
蓝色火团渐渐多了起来,竟然围在那人身边,发出狰狞大笑,从火团中显出一张张鬼脸,融合在一起,聚成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普通人也敢踏足此地,不怕死吗!”
那人从呆滞到猛然清醒,吓得一路哭爹喊娘,等他下意识循着灯火通明的地界奔逃,来到人声鼎沸的夜市时,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早就湿透了。
自那以后,这事儿就传开了。
有人去公安局报案,可这年头警察都去伺候洋人了,自然不了了之。
从此大家伙都知道,那地,普通人去不得。
但,有些人就去得。
入了夜,就尤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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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你出老千!”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横肉抖了抖,拍桌而起。
他怒瞪对面一个长相妖媚的红衣女子。
女人纤细的手指拂过手心的纸牌:“都是靠本事赢钱,兄弟,怎么如此不识趣。”她离开自己的座位,右手搭上了大汉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呼气,“你可真壮实,要不……今晚去我哪儿?”
大汉本就怒上心头,听了这话,脑子里的怒气倒是消了,但下半截身体开始膨胀。
这世道乱得很,乱得他压根不缺女人,几个子、一顿饭就能快活一番,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大汉发出一声下流的笑声,他将女子扛在肩头,“啪”地一声拍在挺翘的嫩臀上:“看爷不好好调/教/调/教你!”
周围的人吹起口哨,淫邪笑声不断回荡,起哄这对莫名其妙就看对眼的野鸳鸯。
大汉扛着女子走到门口。
那年久失修,好似被风一吹就散的木门被人推开。
嘎吱一声,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大汉面前。
大汉认出是谁,圆溜溜的秃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浑身的热情,犹如泼了一盆冰水,就这么降了下来。
周围的声音静下来了。
肩膀上的女子见他不动,用手指轻轻描绘大汉的背部,可大汉再升不起丝毫的情/欲,甚至忽略了那挠痒痒般的调/情。
女子这才觉得不对,见众人噤声,缓缓回头,不敢再动。
大汉亦是不敢过多动作,忙冷静下来,扛着女子让到一旁。
那人走了进来,竟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
要不是众人知道她是个人,恐怕都会怀疑,眼前这个人是鬼。
她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一眼过去就能知道是个美人儿。
柳叶眉、大眼睛、鼻尖小巧精致,嘴唇不笑也在上扬。
三庭比例俱佳,是个精致的小美人。
按理说这样的脸,就该是个娇俏的姑娘,可她眉目间的英气和杀伐的果断,反而让人忽略她的脸。
再者说,美人是美,可太黑,比在座的大汉都要黑上一分,幸而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否则真要人怀疑她是不是非洲来的黑奴。
她并不理会众人的恐惧,来了酒馆也不点东西,默默走到角落,抱着双手,冷冽的眼神扫向四周。
负责活跃气氛的人开始活络这死寂般的酒馆。
有人交头接耳,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她过来了……又想干啥,我上个月没抓弄她家的臭娃娃啊……”
“还能干吗,接悬赏呗……养个病秧子,这不是烧钱吗。”
“嘘——别说了。想找打?”
很快,大家都有意忽略角落的她。
深夜里的酒馆,又热闹起来,但没人再敢发出淫邪的笑声,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酒馆。
不……应该说酒馆本就普通,是来到这儿的人都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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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楼的屋爷没有将这场闹剧放在眼里,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异人虽多,但酒鬼赌鬼也多,还有被鸦片折磨得人鬼不分的存在。
一旁老六见他愁眉苦脸,猜到他是为什么而苦恼,冷哼一声,脸上的刀疤越显狰狞:“这龙虎山的道士真是欺人太甚!有金光了不起啊?爷爷我也是个异人,看没了那身金光,我不立马削了他们!”
屋爷淡淡看他一眼,立刻明白他心里那点小心思,无非是被年纪轻轻的晚辈打得还不了手,甚至是输给了一个连金光都没显出的小辈。
老六见屋爷这么一看,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屋爷,您在后头坐镇,我们当然放心。但您是不知道,弟兄们在外头奔走,被那些龙虎山的道士折磨得不成人样啊!”
屋爷贩卖私盐本就是官商的那条路子,官私不必多说,自然官官相护,只要上面不出岔子,下面就没什么问题。
另外还做一些追债的买卖,专门替人收债,债收清后,就和债主六四分。他们四,债主六。
当然,这买卖可不好做,经常逼得本就家境窘迫的人下跪求饶。
龙虎山的道士下山采办时就碰到过几次,虽然整日念着无为而治,但遇上了,总要帮上一帮,经常打得他们这些讨债的小弟屁滚尿流,甚至有些都不愿出门讨债了。
老六恼的就是这事儿。
屋爷转了转手中两个摸得发亮的黑色铁球,眉头舒展,叫老六附耳过来。
老六一张粗糙的脸渐渐咧开笑容。
听完后,他领几个弟兄走下楼去,赶走一桌喝酒划拳的混混,跳上漆黑油亮的桌子,大喊:“诸位英雄,叨扰各位,想必大家都认得我老六,那我就废话不多说。大家都知道,老六是无恶不作的讨债鬼,在座多多少少都被我追过债。”
一说到这儿,酒馆便有几个人冷哼一声。
老六不予理会,继续说:“前段时间,龙虎山那帮道士打伤了我手底下几个兄弟,老六说不上是个好人,但兄弟受难,还能看着不成?”他刻意掩盖了自己也曾被暴打的事实,“所以在这,我出十块大洋,请胆大的兄弟接下这笔单子——上龙虎山一趟!”
被老六追债过的人满脸讥笑:“老六,难道你要在人家的地盘打回去?怕是还没进龙虎山,就被人家的一个影子吓跑了吧!”
“你!”老六满脸怒气,额上青筋暴起,但瞄了眼楼上的屋爷,鼻子深呼一口气,忍了下去。
“无需诸位英雄和那帮臭道士决斗,”老六倏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吓得众人忙忙亮出异能。“各位英雄别误会,我只是示范示范。这枪有6发子弹,如果能在龙虎山的正殿门前放这冷/枪还能全身而退,那这十块大洋,我亲手奉上去!”
“拿这西洋玩意儿唬谁呢?大半夜放个枪子还能让你长面子?”
而这也正是老六所疑惑的,他知道屋爷想借事干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事儿,就不是他能接触到的了。而不问,恰是作为一名手下的基本操作。
但老六知道这人在找茬,毫不客气拨开左轮手/枪的保险,对准那人:“王二!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气氛剑拔弩张,两人身上都开了炁。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穿过围在老六身旁的异人们,她来到老六面前,和他一样脚踩黝黑酒桌。
老六浑身冒起了冷汗,明明她就在眼前,却还是没感受到她的气息。
他混了这么多年,道上哪条消息没过过他的耳朵,自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不是鬼。
但这回,再次亲眼见到她如鬼魅般的本领,自己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近身了。
这对异人来说,极为危险,要是她有恶意,他恐怕早就死了。
还好,她没有恶意,也只是想要赏金。
她淡漠的眼睛看向老六的左轮手/枪,随后又看向他。
老六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接了!
他跳下桌子,头颅微微低下,双手奉上左轮手/枪。
手上重量消失,老六知道,她拿走了那把枪。
她接了这个悬赏!
酒馆再次静了下来,众人只是眼睛一眨,她就已经消失了。
突然集体发出一声惊叹,随后人推着人跑向门外。
有人拍拍老六的肩膀:“愣着干嘛!赶紧走啊!”
老六依旧没回过神:“去……去哪?”
“去龙虎山啊,你没发现吗,她已经去了!”
说完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整个酒馆只剩下几个趴在酒桌上呼噜震天响的酒鬼。
屋爷不知道何时下了楼,背着手看着黑暗中前往龙虎山的众人,炁包裹着人体,不断闪烁,犹如夜间萤火。
“有热闹不看那是傻子!”
“这可是龙虎山,道教正一派的地盘!”
“看那妮子怎么逃出来!”
他摇摇头,有些失笑。
这些异人啊,看个热闹都用上异能了。
屋爷转着手上那两颗铁球:“她是谁?”
老六挠挠头:“她这两年来一直在酒馆接悬赏养一个病秧子,这个病秧子叫她‘小雀儿’,但这名字明显不符合她呀,所以我们都叫她‘雀鬼’。”
屋爷脸色顿时冷了,瞥了他一眼。
他立即明白,屋爷向来喜欢招揽异人,但异人性格大多特立独行,聚在一起极易产生互斗,所以一般招揽不了的,都会卖个人情。
而这么一个天才般的异人,在他屋爷手底下晃了两年都没报上去,自然生气。
于是老六赶紧赔笑:“屋爷,您在我老娘病重时接济我,还让我看这地界,我当然是敬重您的啊,这个恩老六一直记在心里!这不,有什么不对都会禀告给您。
“但这个‘雀鬼’嘛……不是我不告诉您,是她实在太难找到了,只有她见我们的份,没有我们见她的理。我也去过人家家里请过,但……那个病秧子说了一大通有的没有,反正意思就是‘雀鬼’她也管不了,而且您也瞧见了……”老六骤然小声说,“谁敢和她打交道,话都不说一句。”
屋爷听他这么一长串听得太阳穴直跳——烦的。
他一发不言,向前走去。
老六在他身后大喊:“屋爷!屋爷您去哪儿啊!”
“看这小雀儿,怎么把龙虎山闹起来。”
屋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