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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正文最后的小甜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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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的一点治愈片段】
长河九曲浩荡,人间千载沧桑。
那个北朝的贵族青年,还在河边的青石上,将自己与故国,与旧日承诺一同埋葬在岁月的缝隙间,不肯入轮回。
无数个日夜,青冥幽邃,尽处是鹤骨清绝哀婉的笛音。
终于有那样一日,水中溅起一点涟漪,向着四面弧开,一圈一圈,波碎了巨石之上广宁王清雅孤寒的倒影。
他身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步履熟悉,可孝珩不敢回头,他记得,这样深沉的夜里,大哥是看不见的。
笛声依旧愀然,直到来人一路走到巨石下,仰头喊他:“阿珩?”
哀绝如诉的亡国之音戛然而止,孝珩依旧不敢回头,握着那支骨笛,闭上眼眸。
来人叹气,对他说:“阿珩,下来吧。”
他一动不敢动,胸中翻涌着,那样剧烈的震颤,连五官也颤动着,他愈发不敢开口。
青石下,草莽间,孝瑜轻轻拨开蒲苇丛,仰头望着弟弟的背影,对他温柔地说着话:“阿珩,我是大哥啊。”
片刻之后,那个孤绝的身姿缓缓弯下腰背,一颤一颤。
他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孝瑜看不清,他莫名的落到这一片荒野间,举目四顾惟余莽莽,只是循着熟悉的笛声一路摸索着,前头没有碎石坎坷,他平稳地在黑夜中前行,摸到巨石方才驻足。
这首曲子,他听过的,在长安的宫殿里,满座皆为周国的显贵。
而后,他便化鹤而去,消弭于云巅暮雪之间了。
直至千载之后,散碎的神魂凝结,归来。
压抑不住的啜泣声飘逸在草野间,弟弟在哭。
孝瑜伸手,石壁光滑,他攀爬不上去,只好继续对他说:“阿珩,别哭了,你是我们当中最沉稳的,实在过不去的事情,下来告诉我吧。”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叹着气:“我实在看不清,没办法上去啊。”
广宁王抹去满脸狼狈的涕泪,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对哥哥抽泣着:“大哥,三弟死了。”
孝瑜默默,扶着身边的石基勉强坐稳,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绞痛得他浑身阴冷发麻,饶是如此,镇定片刻,他对弟弟说:“那不是你的错。”
孝珩又说:“四弟因为一句肺腑之言,被高纬赐下鸩酒。大哥,若是我早些告诉他,天子疑心深重,不可交托肺腑……”
大哥哑然,而后笑出声,捂着心口,将朱服的前襟绞得狰狞:“阿珩,高纬是个什么东西,你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如何能当得起天子?”
阿珩看着他,血泪滚滚而下,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是喉咙里冒上来的血沫:“还有五弟和六弟,如果我能劝动十叔,或者用刀架着他去接应五弟!大哥,如果那时候……
“最后连六弟也没能逃过,他最后高烧不退,生生病死在我面前,死在了长安,如果我能早些哀求宇文邕,如果我能放下身段在宫门外求他……或者六弟就能平安归来邺城……大哥,你最后交托给我的话,我却一样也没能……”
孝瑜听罢,对他道:“我只知道,那日你在长安,磕头磕得殿前一片鲜红。”
孝珩愣住,跪趴在石头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哥哥。
孝瑜只是叹气:“你冷得哆嗦,跪也跪不住了,还在磕头。最后为了六弟,甘愿自轻自贱,吹奏到最后,笛子管里流出鲜血,也没察觉吧。”
孝珩颤声问他:“哥,你在?”
孝瑜抬头,夜色中,他只能看清弟弟囫囵的一个轮廓。
二弟问他:“是那只鹤?”
孝瑜没有回答他,他朝那个熟悉的轮廓伸出手,柔声道:“阿珩,我们回家吧。”
他伸手,飘然而下,兄弟二人的手在灰白的草野间交握,恍如昨。
明光缓缓浮动着,千年晦暗幽冥的长河尽头,隐隐可见金光涌动,两支清瘦皓白如少年时期的手掌紧紧交握,臂弯交叠处,得以窥见一轮朱霞破晓,冉冉东升。
从前是他们带着幼弟,带着处处堤防的警惕和一丝丝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奢望,偕行十载。
天光乍亮,轮回与希望,更迭与重生,大化无情而长养万物,朝着这对逆旅千年的游魂,尝尽血泪冷暖的手足,融融乎,洋洋乎,在耀目的光华之下,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