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尘》途茗

8、凤启边城

　　于是剩下陆离与伏霜泽面面相觑。
　　主要是陆离看伏霜泽的脸色，他悄悄的摸向床上的一张被子，小声道：“小人睡地上，伏宗主施舍个被子给小人吧。”
　　伏霜泽手中刀鞘一伸，压住了被子。
　　陆离哭丧着脸：“不给就不给，我去灶房找小华哥哥挤一挤……”
　　伏霜泽道：“睡床上。”
　　他目测了一下床铺的宽度，又道：“睡得下。”
　　陆离愣了愣，见他是认真的，便赶忙脱鞋爬上了床，像是怕他后悔似的。
　　伏霜泽打了个哈欠，也坐在了床上。
　　不等他躺下，陆离又纠结着问：“伏宗主不嫌小人脏吗？”
　　伏霜泽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很久没洗过澡了。”
　　陆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伏霜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便瞪向他，只见陆离这人见着点好就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会儿老毛病又犯了，半是玩笑半是暧昧道：“挨的那么近，伏宗主不怕小人半夜投怀送抱吗？”
　　伏霜泽把魇云刀横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敢！”
　　陆离忙收了笑，老老实实的躺下了。

　　在农户家里休息调整了一夜，几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律粟儿给农户一家道了谢，他们便一起朝凤启国的北部边城赶去了。
　　驻守在与苍临国接壤的北部边境的，是凤凰天都第七宗，朝玄茗之手下最强大的部属之一。
　　北部边城的管辖十分严格，进出都要仔细盘查，律粟儿事先担心他们几个来自不同宗国的人会被凤启国当成奸细，没想到跟在伏霜泽身后却一路畅通无阻，城主甚至对他们以礼相待，把伏霜泽视为贵宾，三人也跟着享受了一把贵宾的待遇。
　　只是进城以来所见所闻也把他们震惊了一把，其中尤以律粟儿为甚，她悄悄跟陆离和小华道：“边城大多荒凉，这里却这么繁华热闹，还有凤启国的士兵，好生煞气，只是看着他们我心里就有点害怕。”
　　“这算什么，朝玄茗之喜爱奢华，传说他所居住的青冥宫以玉石铺地、以宝石钳顶，锦缎罗绮铺满了每一层台阶，奇花珍草种满了每一个角落，富丽堂皇至极，因此凤凰天都上下为讨他欢心，无不是奢靡华艳，就连边城也不例外，至于煞气，这是外城，只有普通兵士，若能进内城，便能见到凤凰天都的弟子了，那才是天生煞气逼人，传闻中的兵刃不出鞘只以煞气便可骇退敌人。”小华道。
　　律粟儿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更为惊奇：“我只知道凤凰天都的人都不好惹，却不知道竟然这么不好惹。”
　　小华跟她解释：“凤凰天都下面分十宗，分布在凤启国各个关键驻地，并非每一宗都是这种风格，但这第七宗宗主是朝玄茗之最信任的部下，曾跟随朝玄茗之屠了沙掩国王室、破了宸方国大军，杀戮最多，又被特意安排在北部，盯着以军事强盛著称的苍临国，自然是最不好惹的，而且听说凤启国最近出了乱子，他们在抓一批意图刺杀朝玄宗主的乱贼，各个城池唯恐放跑了贼子，所以就格外警惕，尤其是对外人，我就是因为这个被他们怀疑了才给扔出去的。”
　　陆离道：“你最后这话，怎么有几分得意？”
　　小华：“自然得意，你以为有多少人值得凤凰第七宗出手对付？”
　　律粟儿道：“我有点不明白，听说凤凰天都居天下第一武宗之位，凤启国和苍临国也经常有冲突，他们为何对伏宗主如此礼待？”
　　“今时不同往日了，”小华道，“逆天之战，几大武宗已有并肩作战的情谊，虽说宗国之间论不得情谊，但如今青图、有袭和你们云衡国都主和，好战的苍临王碍于大势也不得不妥协，凤启国是朝玄宗主说了算，他近一年来并没有为战的意思，所以大家现在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呀，就算没有这层原因，明年就是新一届止战群英会了，马上进入约定的休战期，无论哪个武宗门派，对待别人的一宗之主，都会是贵宾之礼的。”
　　律粟儿捂住额头：“好复杂。”
　　小华：“不复杂，你只要知道，现在打不起来仗、三年一度的停战期也快要到了就够了。”
　　律粟儿：“所以你之前是故意吓我？害我担心会被当成奸细打出去。”
　　小华摸着头嘿嘿笑起来。
　　“那你为何会被当成奸细？虽说他们在抓贼子比较警惕，你好好解释了不行吗？”
　　“这个嘛……”
　　伏霜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小华顿时不敢言语了。
　　那领路的人道：“伏宗主，请随下官到驿馆稍事休息，郑门主稍后便来。”
　　伏霜泽道：“是我叨扰，不必麻烦。”
　　那人是个精明活络的，热语关怀着伏霜泽，也不忘对律粟儿和小华好言问候，只是到了陆离时，神色就淡了不少，安排房间时伏霜泽是宽敞舒适的上房，律粟儿和小华是正常的客房，到了陆离，便只给安排了一间有些破旧的陋室。
　　这事让律粟儿不舒服，陆离倒没所谓：“历来如此，我习惯了，而且如果不是看在伏宗主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让我进城，你看，在外面挨饿受冻了几天了，能有一间屋子住一晚，我很满足。”
　　这话倒没错，她也是趁了伏霜泽的面子，律粟儿道：“好在城中物资丰厚，我已拜托人去抓药了，陆离，等会儿我再来给你换药。”
　　陆离道：“好。”
　　律粟儿走后，陆离自己找来热水，清洗了一遍身体，衣服已经破的不能看，但也没有钱买新的衣服，他叹了口气，还是把那堆破布挂在了身上，伏霜泽的外袍则整整齐齐的叠在了床头。
　　衣服刚穿上，破木门就被敲响了，陆离以为是律粟儿来帮他换药，打开门却发现是伏霜泽。
　　陆离很快便反应过来，自那次他发病之后，伏霜泽每天都会用内力给他调息疗伤，应该是为了这事。
　　他微笑道：“伏宗主大恩，小人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伏霜泽的目光却有点愣，看着清洗干净的他道：“你脸上的伤好了？”
　　污泥伤痕褪去，竟意外的干净秀气。
　　陆离摸了摸脸，律粟儿的药见效快，那些擦伤只剩一点痕迹了，脸上只有渊奴印记仍旧明显，他道：“还好，谢谢伏宗主关心。”
　　奇怪……伏霜泽又觉得奇怪了，陆离这人对谁都是温柔和善的，说话也谦卑有礼，可唯独对他时……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总觉得陆离话里藏着别的意思，难道他还存着勾引自己进而做那什么娈/宠的心思？
　　“伏宗主，”陆离歪着头若有所思道，“小人跟你认识的人真的那么像吗？你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会怀疑你对我有意思。”
　　“没意思。”伏霜泽冷冷道，紧接着进了屋，往床边一坐，伸出一只手。
　　那意思是要开始疗伤了。
　　陆离从善如流的坐到了他面前。

　　凤凰天都第七宗门主名为郑童，也是江山明册风云榜上位的人物。
　　世人都觉得朝玄茗之血洗青冥宫、胜西檀国、杀沙淹王、败镜虚子、灭宸方国时都有第七宗追随左右，因此郑童是朝玄宗主最得力的部下，那么一定也是他最信任的人，郑童却心里惴惴，因为他知道他算不上。
　　凤凰天都等级森严，朝玄宗主之下有左右两尊主，身边有美人子萸、贴身擎持卫，其次才是凤凰十宗——其中左尊主慕容显自宗主十三岁成为继承人时便追随在他身边，只是后来被发现是玉禅国的卧底而被朝玄宗主诛杀；右尊主阜兰延承则出身神秘的阜兰世家，手持天下第一名剑问道之剑玉乙，是朝玄宗主的得力臂膀，两人私下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而子萸夫人则备受宗主宠爱，作为宗主身边唯一的红颜知己，甚至得到了宗主朝玄令的保管权；擎持卫则是由宗主亲手挑选的一批高手组成，护卫其左右，据说他们个个身手不凡，皆为当世超一流之高手；再往下推，凤凰十宗十个门主各有所长，在宗主壮大凤凰天都的过程中亦各有功劳……他们每一个人都想方设法的想得到朝玄宗主的信任，谁又敢称是最受信任的人呢？
　　“门主。”
　　黄昏时分，前几日派去青冥宫的人回来了，他穿一身黑衣，与普通弟子千遍一律的银线凤凰纹饰不同，他衣襟上是金线绣成的凤凰图腾，想来在第七宗里地位不低，这人正是郑童手下副使。
　　郑童身上的金线浴火凤凰图腾则比副使的更为华丽，他问：“见到宗主了？”
　　副使摇头：“宗主闭关，不见下臣，诸事仍是由右尊主代劳，子萸夫人辅佐。”
　　郑童摩挲着扶手上所雕的凤凰的尾羽，沉吟道：“宗主这次闭关的时间也太久了。”
　　副使：“宗主每次闭关出来，功力都会大增，这次想必同样大有增益。”
　　“宗主已是风云榜首位、中州大陆第一人，天下英雄望尘莫及，谁也跟不上他的脚步，所有人都该俯首称臣！”郑童颇为激动，世人慕强，他面对朝玄宗主时最为震动的便是朝玄宗主那无法企及的强大，强大的不止是实力，还有那永远坚定的信念……永远都在向前，永远都在进步，永远都迎刃有余，他想要什么，便会毫不犹豫动手去取，绝不心软，绝不畏惧，那强大令人敬畏，也令人向往，身为臣属，跪在他脚下，都会怀疑自己的姿态够不够虔诚，“以他之实力若再有进益，不知又会吓破多少人的狗胆了哈哈哈……”
　　平静休战只是暂时的，待宗主出关，待群英会后，天下就都会是凤凰天都的了。
　　激动了一会儿，郑童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问：“子茵城的事，右尊主怎么说？”
　　“右尊大人吩咐，第七宗不必动，他会另派人调查，只是格外强调了要严查追捕那些意图刺杀宗主的乱贼，尤其是在边境之地，有任何异常都要及时上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他也会派出青冥宫的人前来协助。”
　　说完，副使犹豫道，“门主，右尊大人是不是不信任咱们？”
　　郑童想了想，道：“右尊主行事素来谨慎，宗主把权力交给他，又有掌管朝玄令的子萸夫人辅佐，凤凰十宗只需听命即可，严查贼人，一切静待群英会。”
　　“是。”
　　“伏霜泽携魇云刀试炼，凤苍山秘境大开，其中血祭渊流恐怕又有不稳，你带人去巡查，避免出乱子，”郑童起身，“斮行盟宗的这个新宗主，逆天之战时匆匆一面，还未知深浅，且让我去会会。”
　　副使领了巡查的任务，对伏霜泽却不以为然：“他父亲都败在咱们宗主手下了，又是新上任的，能有多少斤两？”
　　郑童：“咱们宗主自然天下没有敌手，但苍临为当今第二强国，伏氏秘籍海梦云魇不可小觑，伏霜泽好歹也被称赞过是个武道天才，再差也不会比云衡国元师座的新任座主更差了。”
　　副使笑：“那是个连风云榜都没上的草包。”
　　身为武宗一宗之主，却在风云榜上没有姓名，那当真就是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