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小姐和幸村先生》吟少四

16、十六之型（修）

　　花尽全身力气赶到医院，富冈纯夏气喘吁吁跑到前台：“请问酒井优在哪儿？”

　　值班护士立马看了眼手里的笔记本：“酒井优？你是她的家属吗？”

　　“对！”

　　“请跟我来。”

　　富冈纯夏跟着她在走廊跑，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一处工作间外，护士敲门：“石田医生，酒井优家属到了。”

　　还穿着蓝色手术服看报告的石田大貴听闻立马抬头：“终于到了，诶？同学你父母呢？”

　　富冈纯夏解释道：“已经去世了，现在她和我生活在一起。”

　　石田一愣：“这……你姥姥出了车祸，伤情有些严重，尤其是腿部，接下来还请你做好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书。”

　　一时间，富冈纯夏都没有勇气上前接过，不过此刻情况紧急，她还是在确定栏签下了姓名，

　　“麻烦你在外面等等。”

　　石田大貴没再多说，转身唤上同事，匆忙往急救室跑去，富冈纯夏跟上，看着高高悬挂在门梁上刺目的红色灯牌，那里漂浮着三个大字——手术中，她浑身如同灌了铅的木偶，呆滞凝望着那道自己无法踏入的大门。

　　“同学？”

　　“酒井优的家属？”

　　“你还好吧……”带她来的护士不知为何又折返过来，轻声说道，“虽然现在让你离开这里不是时候，但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富冈纯夏轻轻转动头颅，无声询问。

　　虽然在医院见多了这类悲伤事，不过善良的护士看着孤零零的女生还是于心不忍：“警察在找你，这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先把那边解决了吧，这边如果有情况我通知你就是。”

　　富冈纯夏迟疑了几秒，看着房门紧闭的急救室，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

　　来到另一间办公室，屋里坐着两名警察和一对母子，富冈纯夏立马将目光锁定在里面年纪最小的青年身上，不为别的，因为他衣服上还带着酒井优的血腥气！

　　或许是女生的目光太过专注热烈，引得在场三人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咳咳，同学，先坐吧。”

　　警察先出示的证件，然后开始公事公办，富冈纯夏看到了上面的名字——伊藤忠。

　　伊藤忠：“你好，不久前我们接到报案，说是岁里路附近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出事人名叫酒井优，请问你是她的家属吗？”

　　富冈纯夏点头浅应：“嗯。”

　　“不好意思啊同学。”穿着富态的中年女人忍不住插嘴说道，“你姥姥这事确实是意外，不过我们不会逃避责任的，该什么赔偿我们都会负责，你不用担心。”

　　对方态度很明显，摆明想私了此事。

　　富冈纯夏没回话，继续盯着伊藤忠。

　　“是这么回事的。”伊藤忠翻开笔录同时也打开了手机的视频。

　　穿着黄色雨衣的老人杵着拐杖慢腾腾走在路上，不过随着雨势的逐渐增大，老人不小心滑到了，手里的拐杖也滚进了马路中，路上没人，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去捡拐杖，试图让自己站直，却不料那个地方恰巧拐角，一辆黑色奔驰就这样驶了过来。

　　看完监控，富冈纯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青年：“就是你。”

　　对面一看就是典型的楞头青，被她笃定的语气瞬间激怒道：“我怎么了！她横插马路！要我说还是我倒霉呢！”

　　“那你不知道看路吗！”

　　富冈纯夏猛然站起身，一双蓝眼，深如寒潭。

　　女生明明不高，可那瞬间迸发出来的气势，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两个警察反应较快，立马横在他们中间：“都冷静点！”

　　“吉礼……”女人赶紧拉住儿子，避免再惹是生非，“你非要让你爸知道是不是！”

　　青年瞬间哑火：“妈……我，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可撞人的就是你的车，还能怎么说！”

　　女人头疼得很，她现在只求别出人命，否则新闻一出那就难看得狠。

　　她立刻转身朝富冈纯夏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同学，你别紧张，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其实吉礼也没缓过神，大家都冷静点，我们态度是非常诚恳地。”

　　他们态度确实诚恳，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立马将人送到附近医院，在发现伤势过重，或许涉及腿部神经乃至生命危险后，又火速转院到目前东京神经科最好的金井综合病院。

　　这场事故硬要说责任方，还真不好说。

　　其实富冈纯夏并没有资格怪罪任何人，这件事起因在她，如果她按时回家，酒井优也不会……

　　脱力般重新坐回凳子上，停顿片刻后，富冈纯夏哑声回道：“还有事吗？”

　　“如果没争议，还请在这上面签个字，后续有关赔偿的情况保险公司会全权负责。”

　　伊藤忠拿出了笔录，上面差不多记载了事情全部经过，和监控视频差不了多少，富冈纯夏拿笔签上，随后他又拿出了调解单，在面对这张单子时，富冈纯夏放下了笔。

　　“如果你想走法律流程的话，我这边建议还是不要了。”

　　毕竟才十几岁的学生，面对这种事肯定会不知所措，伊藤忠好心提醒道，“一是你姥姥目前亲属只有你，你又是未成年人，上诉流程并不简单，二是真要清算下来，法院那边最终判决情况应该和目前差不多……”

　　“不，这件事该她做主。”

　　富冈纯夏起身，朝他们弯了弯腰，打算回急救室外，伊藤忠赶忙又道：“可你姥姥现在……”

　　“有问题吗？”

　　女生的态度仿佛毋容置疑，她的语言像是确信了自己姥姥最后会平安无事，这下，伊藤忠反倒说不出话了。

　　“算了。”他收回单子，叹了声气，“最迟这个月内，麻烦来趟神奈川岁里警务处。”

　　“同学等等——”女人踏着细跟小跑追在步伐匆忙的富冈纯夏身后。

　　“既然警官已经把事情都说明，我也就不多说了，知道你是在等手术结果，我们也是，对了我叫中村阳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针对后续的赔偿，因为是保险公司负责，我们会直接与那边对接，到时你也会接到通知，不用担心。”

　　富冈纯夏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们讨论赔偿问题了，回到急救室外的她沉默坐在边上，只字未提，那对母子见状也没再多打扰，将名片放在一旁后，也悄声离开了。

　　临近深夜，饶是医院也安静了不少。

　　“啊切！”

　　终究是雨淋多了，富冈纯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嘴唇冷得已经泛青，可本人却毫无知觉般依旧固执等待，护士已经来了几次叫她去换衣服，但都被拒绝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着，在凌晨二点左右，那扇紧闭的大门可算出了声响，富冈纯夏霍然起身，眼神炙热地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满脸疲倦的石田大貴朝她欣然微笑：“万幸，车子速度不快，你姥姥抢救回来了。”

　　紧绷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开一道小口，富冈纯夏感觉自己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对着石田深深鞠躬：“谢谢……”

　　石田大貴摇了摇头：“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你姥姥原本腿就受过伤，再加上这次摔倒和撞击，以后很可能面临瘫痪风险，不过具体病况如何，得看后期恢复情况，总之并不乐观。”

　　富冈纯夏神色一僵，这种情况她刚才已经预想到了，“明白，多谢。”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今晚她会送进监护室，得再观察两天，等情况稳定后才能转到病房。”

　　“嗯。”

　　“麻烦让让——”

　　做完手术的酒井优被人推了出来，她呼吸微弱，脸上挂着呼吸器，手背也插着针头，护士们将病床推进监护室里，最后，富冈纯夏只能透过玻璃在外呆呆傻望。

　　她这一身属实太过狼狈，但凡有人路过都忍不住上前劝导：“监护室有专门人员监控，你不用担心，先去前台借套病服换上吧，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你家里人还需要照顾呢……”

　　确实，富冈纯夏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握紧拳头的手臂青筋暴跳，沉思片刻后，她蓦然松开了手掌，转身离去，不过她并没有去拿衣服，而是去到了无人的顶楼。

　　神奈川的暴雨，让邻县东京也受到了牵连，即便此刻雨停，外面还是一片烟雨朦胧，房檐上的雨水凝集，滴答滴答，好生不响。

　　富冈纯夏推开铁门走进天台，随后沿着墙壁，她双手抱膝，慢慢就这样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此刻哪儿哪儿都寂静无比，可唯独那过激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让富冈纯夏模糊了双耳，更模糊了双眼。

　　她的错，是她忽略了酒井优……

　　掩埋在双臂间的脑袋微微颤抖，女生缩在角落，小小一团，紧紧搂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又突然发出了细弱响动——

　　“诶？”

　　像是烟波细雨飘过，听到声音，富冈纯夏猛地抬了起头，恰巧，穿着浅绿病服的男生也正在低头看她。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