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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阴阳相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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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安大厦顶楼会议室。
“何肆,我这里不是民政局,你们俩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鎏金大门内金碧辉煌,沈希文身穿黑色正装,坐在油画下方的红色座椅上,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在四百平会客厅内回荡。
他笑意宛然,八卦的视线在何肆和奚风中间流转。
灵界没有寿命长短一说。只要无咎无错,公职人员可以长长久久干下去,但这也意味着要承受长远的孤独。
不少编内人员看对了眼,通常私下里自己印个证,偷偷找个见证人就算过完流程。
何肆身居高位,无牵无挂,平时傲慢惯了,看见再漂亮的女人也心无波澜,不明内情的沈希文以为他要注孤生一万年,没想到他会对这个人间的孩子这么上心。
因为他长得像秀秀?
按照沈希文的吩咐,女秘书取出了每克价值1.17万灵币的百年普洱,来招待审判长先生和他的朋友。
“老沈,你给我们俩做个见证人,免得他老想往人间跑。”何肆执起茶杯啜了一口。
女秘书闻言扭头偷瞄这位缘悭一面的何肆先生。
审判厅和警安局分工明确,除非是正式场合的会面,何肆很少来大厦找沈希文商榷事宜,她在杂志和报纸上也从没见过何肆的照片。
本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发福男人,头发稀疏,挺着啤酒肚,现在看——
额前的乌丝轻晃,薄镜片遮住了深邃的眼窝,更加激起了旁人窥探的欲望。漂亮的象牙色肌肤大面积藏匿在剪裁合身的制服下,扬起的嘴唇红润发艳,凭搭着一条腿的坐姿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充分嚣张的男人。
那只执起茶杯的手修长如玉,骨节优美。
比沈局座还好看。
女秘书红着脸低头斟茶,忽然预感到一股视线落在她头上,抬头撞见奚风乌黑干净的眼睛。
真是招蜂引蝶的花孔雀。奚风心想。
花孔雀对女秘书频频投来的目光一无所觉,在沈希文的地盘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老沈,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不走了。”
沈希文捏了捏眉心,笑容里有些无奈。
何肆认定一件事,千难万难都能完成,更别说是他心尖上捧着的人,隔山海也要追到。
要是不让他如意,他这里的陈年好茶可要被喝光了。
“好吧,我就做一回见证人,你们俩已经想好了?”
何肆转头询问奚风的意见,微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阔,开口是温柔的哄诱:“秀秀,别走了。我养你一辈子,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
鬼使神差的,奚风想要答应他。
但心脏猛然一揪,像是灵犀,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奚风看向紧闭的鎏金大门,粉润的嘴唇淡抿,轻声说:“我出去一趟,外婆来了。”
何肆思索一秒,经验丰厚的他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放下茶杯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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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着眼前错落悬空的群岛,眼神茫然,不知道面前是什么地方。
远远看到两个帅气的年轻人走来,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猛一睁,盯着右边那人,激动地走上前抱住他:“宿宿,外婆总算看见你了,你还好吗?”
“外婆,我很好。”奚风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背,回头用眼神询问何肆。
“别惊讶,很常见。”何肆见怪不怪地解释,“老朱没有开车载她过来,说明她还不到死的时候,应该是暂时昏迷,俗称来鬼门关走一遭。”
奚风了然,安抚着老人的情绪:“外婆,出什么事了?”
“我出门买菜,摔了一跤,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儿。”
老太太见到外孙的心情难以平复,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四下环顾一圈。
她看了看奚风旁边的男人,灵魂深处感到畏惧,没敢对上何肆的眼睛,扯着奚风问:“你妹妹呢?宿宿,你见到她了吗?”
一天之内白发人送两位黑发人,对老人的打击是惨重的。
老太太满脸皱纹,眼袋很重,车祸发生后再也没睡过一回觉,满头银丝,比一个月前憔悴了不少。
“妹妹她……投胎去了,您别担心,我们都很好。”
看到外婆悲喜交加的模样,奚风黑翘的长睫毛熏着湿热的雾。
他皮肤极其白皙,眼睛里一点红血丝都很明显,何肆默默看着,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宿宿,外婆好想你啊,你平时那么忙,都没好好陪外婆说说话……”
老人依依不舍地抓着奚风的手,生怕一放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怜无助的模样让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外婆今年七十三,一身老毛病,半截身子入土,活不了几天了。”老人眼神哀戚,“你妈妈嫁到外地抛弃了这个家,你和妹妹都走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死在家里也没人发现。”
说到最后,她转过去抹了抹泪。
奚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人间的身体快要醒来,老太太松开奚风的手,不由自主地往来时的路走。
何肆松开奚风的肩,掌心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送送外婆吧。”
“嗯。”奚风很轻地点头。
就算内心起了波澜,外表也依旧冷静镇定,奚风陪着外婆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漆黑的隧道面前。
“外婆,要好好的。”
看着老人弱小蹒跚的背影,奚风知道任何祝福都很苍白。
摔一跤这样的小事对老人来说足以致命,就算她醒过来,也要在病床上修养很长时间。她孤身一人,床前没人照顾,死后也没人为她送终。
奚风看见外婆一路走到隧道尽头,进了一道白光就消失了。
他转身慢慢往回走,黑眸内荡涤着复杂的思绪。
一边是花孔雀,一边是外婆。
就算他有心回去照顾老人,从车祸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月余,他的尸体恐怕都已经火化了。
更何况,除非逆天改命,人死怎么能复生?
何肆在原地等他走回来,双手插着裤口袋,提议道:“要不走一趟档案中心,看看你外婆的阳寿。”
“好。”奚风兴致不太高,鸦羽般的眼睫半垂,跟何肆往最偏僻的岛屿走。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通常情况下,来过鬼门关的老人不会活太久。”何肆边说边在闸口旁的机器上输入指纹,进了六道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机密的档案室外。
不需要拿到谁的批文或者签字,他可以任意进出高校任何地方,巡逻和站哨的警安不会拦住他盘问原因。
从监控里看到何肆,档案室里的吴真穿着白大褂起身,从里面打开了门。
看了眼面生的奚风,吴真小心翼翼道:“审判长,您亲自来是要……?”
“帮我查一个人的死亡时间。”何肆顿了下,挥手,“算了,我自己查,你去买包烟。”
吴真心里清楚,审判长这是要把他支走,什么也没问,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何肆坐在电脑前,调出审判高校管辖的片区民众濒死记录,时间范围限定一周,不费力地就找到了奚风的外婆。
瞥到死亡时间那一行,何肆说:“后年三月十七。”
屏幕上老太太的死亡讯息一览无余,何肆掀起眼皮看向奚风。
这人的情绪都不写在脸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何肆还是从奚风眼睛里读出了难过。
“生老病死是常态,这也是她前世为自己选的结局。”何肆本想安慰人,从奚风的反应来看效果并不大。
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久到室内落针可闻。
再开口时,何肆紧蹙的眉眼缓缓舒展,似乎做出了生死攸关的决定,干净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奚风的资料。
意料之中的拦截弹窗跳了出来。
【你好,请输入密匙。】
阴间一级公职人员的资料都是严格保密的,只有沈希文和何肆这个级别才有权限查看。
何肆在键盘上输入口令,点击进入。
【是否确定更改死亡时期?】
看到电脑上的提示,何肆指尖落在Enter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秀秀,想不想看太阳?”
何肆勾起唇角,笑的不太正经,和往常一样惫懒随性,细看墨镜后的眼睛却闪着水光。
奚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想也不想地回:“这破地方哪里有太阳。”
他看不到何肆面前的屏幕上,自己前世的半身照占据了四分之一的页面。
少年穿着黑色外套,比冰肌玉骨的女孩还要漂亮,清透的乌黑眼睛,挺直优越的鼻子,莹白的皮肤吹弹可破,嘴唇是柔润的粉色,漆黑碎发凌乱不羁。
光看外表是个谁都能把他弄哭的漂亮鬼,绝对看不出他骨子里的凶残和嗜血。
它化作人形那天,何肆好整以暇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还好我提前知道你是公的,不然要叫你小姑娘了。黑足猫都这么秀气吗?”
“秀气?我喜欢,以后就这么叫我。”
“行,”审判长低笑,“你这么急着变成人,是什么原因?”
刚变成人还有些不习惯,少年的耳朵尖粉粉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让何肆不禁想往纸上染点什么。
“嗯……因为我喜欢你……主人……”
当时许是觉得很好笑,何肆眼神有些奇怪:“你这只凶兽还懂什么叫喜欢?”
“反正我想粘着你,和你一起睡觉。变成人之后,你总不会把我关笼子里了吧?”
秀秀的脸和电脑上的照片渐渐重叠,何肆眼底流露出怀念的光芒。
他想起了在榕树林里,和奚风的一段对话。
——“人间挺好的,我无比怀念天上的太阳。”
【是否确定更改死亡日期?】
【确定】
奚风眼皮突然痉挛一下,抬头看向电脑前的何肆,不明白这股焦虑和心慌从何而来。
“花孔雀,好了没?”
何肆关掉页面,起身来到奚风面前,手掌亲昵地穿过他柔软的乌发,“困了吗,回去睡一觉吧。”
“是有点困。”
奚风恹恹垂着眼,被何肆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格外粘人。
他象征性推了一下,就由着他了,耷拉着眼皮,笑出些许气息:“你今天怎么了?和生离死别一样。”
何肆心情低落,艰涩地勾了勾唇:“爱我吗?”
“……花孔雀,你犯什么毛病?”
嘴上骂完,奚风又后悔了,抬手摸摸他英俊的脸庞,算是无声的安抚。
何肆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奚风乌黑的发顶。
秀秀,回去陪外婆好好活着。
替我看一看人间的锦绣山河,烈日骄阳。
你要长命百岁,四季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