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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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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味道?”
怎么这么香?
她旁边的丫鬟神情也正呆滞着:”奴婢不知道啊,好像是从膳房传出来的。”
秦思楠猛的深吸两口,神情沉醉:“就是膳房。”
说完她就立即起身,连伞都没打,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哎,小姐你等等我。”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进膳房,淋了一身的雪。
只见阮扇玉箸间夹着一个兔子形状的如意糕,那外表裹着一层白薄如纸的白色冰皮,半隐半露,晶莹剔透,顺着兔子纹路看进去,甚至还能望见里面被裹着的灿黄番薯。
而那香味,就来自于她手臂下的蒸笼。
“本小姐来尝尝。”
她早已忘记方才是如何嫌弃的带着丫鬟跑到外间,还作势不相信阮扇厨艺的。
“烫,慢点。”
秦思楠却不在乎那些,放进嘴巴后龇牙咧嘴地吃着。
第一个囫囵吃了,再加上太烫,因此没细细品尝,直到吃进微微凉一些的第二个。
入口软软香香,细腻爽口,轻轻一咬,番薯熬干的甜味汁水便触到舌尖,清润不腻,甜而不余,松软可口,枣子的芳香夹杂其中,与番薯交相呼应。
最绝的是其中的花香,明明很淡的味道,却起到点睛之笔,梅花独有的气息渗入糕点,却不占鳌头,时不时冒出一点来勾引味蕾,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红着脸颊,娇羞的偷看好看的公子,却担心被对方发现,不断的将脑袋缩回去,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好奇继续频繁探头。
秦思楠吃完俩,又去拿第三个。
她吃的有些急,呛咳一下,阮扇静静看着她,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
吃完几个,秦思楠意犹未尽,问道:“大扇,你是如何做到荤素一体还这般好吃的?”
“很简单,荤素分开做不出精髓,搭配在一起才可相辅相成,既可突出素的淡雅,又将荤的优点显出,不过单单只是这样,若是把握不好火候,做出来的味道便也会大相径庭。”
“火候?”
“冰皮薄而嫩,下水煮会露馅料,于是我便用蒸,先蒸三柱香时间,再取出片刻,最后再蒸三炷香,第一次蒸是要蒸‘皮’,冰皮与馅料熟了六分,第二次蒸是蒸‘芯’,冰皮与馅料便可熟上十分,而两次的停顿则是要给冰皮“反应时间”,这样做出来的如意糕不会粘底。”
阮扇说了一通,秦思楠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一看就没有听懂,只会开口感叹:“你真厉害。”
随后她又道:“娇娇,咱们不去国子监了好不好,不如把如意糕都给我?”
她竟然想独自霸占。
“不行,要都给你吃了,池哥儿就没的吃了,快拾掇一下,要不一会就下学了。”
她说的坚定,秦思楠只能妥协:“那好吧。”
阮扇说完后将盘子放进食盒,收起后拿起帕子一根接着一根手指的擦了擦手,轻声催促着秦思楠。
两个人再次披上厚厚的大髦,阮扇又拿起桌上的头纱,给自己和秦思楠戴上,与她一起出了阮府。
两人上了轿子,才将头纱摘掉。
“娇娇,近日我爹新得了一副字画,据说乃是前朝王戈大师的真品,等送完点心回来,我带你去端摹一二。”
阮扇一向喜爱品鉴一些名人字画,而恰好她父亲是个喜欢收集字画的,每每出现真品,秦思楠便带她到秦府去。
阮扇眼神复杂,带着悲怆,一直盯着某处没说话。
“娇娇?”
阮扇想起前世。
她记得,前世的秦思楠也是处处给她着想,会记得她喜爱字画,会记得她各种小习惯,对外人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豪横样子,但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孩子。
而这样的一个人,前世竟孤独的在冷宫郁郁而终,无人问津。
阮扇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眼中的恨意。
她回神问:“怎么了?”
秦思楠:“你这几日都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来,感觉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更加深沉了。”
阮扇拿帕子轻轻往秦思楠手臂上甩了甩,温柔笑道:“你啊,总是乱想什么,我就是我,怎么会变呢?”
秦思楠果真好骗的很,闻言竟点了点头,还一脸赞同的样子。
阮扇想笑没笑出来。
这辈子,她一定会保护好她爱的人。
到国子监看池哥儿只不过是借口,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找容黎,在他还未有势力时帮助他,必要时候提供他一些帮助,方便未来联手。
容黎身为永平候侯府庶子,又因为一些事情被取消了入学资格,只能作为宫中九皇子的伴读进入国子监。
九皇子乃著名的纨绔,平日招猫逗狗,戏耍妙龄女子,还时不时的偷偷跑出宫去流连花楼,在皇家所有子弟中,他名声最差。
轿子很快便到了国子监。
她们运气不错,正好是下课时间,监生们大多围在一起,轻声探讨着课上的学业,读书声不断传来。
还有一些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中,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背《春秋》。
阮扇没摘头纱,与秦思楠人手一个汤婆子,她视线在监生转了一圈,没发现容黎。
两人走的小路,较为隐蔽,监生们不刻意的话很难发现。
不过身形没传出去,食物的香味却顺着空气中的微风清晰地传入监生们的鼻翼之中。
“这是什么糕点的清香,闻之真是令人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没想到探索学海之间,还可吸入这般妙物,想必做这妙物的主人必是心灵手巧。”
两个寒门监生单手拿着书,神色向往。
香味十里飘香,前院雪地中因着人多,便也热闹,但后院便不如前院那般繁华。
一个少年身形的人影孤零零的跪在地上,衣衫被划破,能将人冻坏的天气,少年却只有薄薄一层单衣,虽华贵,却不能御寒。
此刻他手臂直挺挺的高高举起,一本厚厚的书被手掌捧着,细看之下,少年身形还有些细细颤抖。
容黎已经在此处,整整跪了三个时辰。
九皇子贪玩爱整人,极其不喜他这个伴读,经常来找他的麻烦,总是仗着身份来压榨欺负他,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三个时辰前,课上教授不在时,九皇子唤他去捡落在窗外的络子,那络子是他故意扔出去的,趁着容黎去捡之际,竟然偷偷拿到教授的戒尺,狠狠抽到他的背上,用力大到单薄的单衫都被划破。
随后教授看到窗外的容黎,不由分说便罚他到后院举着书罚跪。
让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正和他意,他也没打算解释。
雪地中的少年敛下凌厉的眉眼,将手中的书抓的更紧。
大夏朝腐烂到根子里,皇帝昏庸无能听信谗言,忠臣被排挤,奸臣占据大半朝堂,百姓苦不堪言,已无再回转余地。
这样的环境便最能造出时势。
比如那位手眼通天的左相。
或许左相年纪越大,在无尽权利之中泡的太久,反而愈发担忧自己身后的事情,比如能否安然活到卒的那一日,自己前半生所干的那些事情会不会有一日被翻出来,打上“奸臣”的骂名,记入史书中,给万千后人唾骂。
于是便会想,该如何让这些权利都笼到自己手中,这样便再也无人有胆量查出那些可以将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事情发现。
而他首先做的,便是找傀儡。
即可以为他们做事,却不会将秘密说出去的一把刀。
秦王死在北方,三万军马尽数陨落,只有容黎一个人安然无恙的回到京都,毫不意外的便成为他眼中的首要人选。
宣平候庶子人人可欺,左相便时不时的派人给他抛去橄榄枝,多次于危难之际相救容黎。
可一方面,左相又在暗中推动欺负容黎的那些力量,不断挑拨容黎与九皇子的关系,让他处境愈发艰难。
毕竟,将那人践踏到烂泥之中,再适时的给他一双将他从泥中拉出来的手,便更能抓住他的心,从身体到心灵完完全全的服从于主人。
容黎冷笑,那群蠢货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现在势力低微,并没有足够的能力与人抗衡,他暂且需要借助左相的手。
不过那人自以为能牢牢控制傀儡,将傀儡玩弄于股掌之中,殊不知傀儡羽翼丰满之时,便是那些人付出代价之日。
不知谁将吞并谁。
容黎兀自思考,手背上的冻疮崩裂,鲜血滴答落入白雪之中。
他神色却冰冷僵硬,后背没有弯曲半分,眸子危险地眯着。
此刻,阵阵糕点的香味自他背后逐渐袭来,早已冻僵的鼻翼猛然接触到如此的味道,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味蕾与冰雪碰撞出极具瑰丽的色彩画卷。
这是谁做的糕点?
他脑中显现出这样一个想法,随即又想到,怎么能做成这样?
糕点此时一定还是热的,与此处的寒冷格格不入,就如同他原本属于荒漠,是野外的孤狼,现今却被泡在纸醉金迷的京城。
就应该把做糕点的人抓起来,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将那人永远囚禁在膳房,敢反抗的话杀她一个亲人!
反抗一次杀一个,直杀到她乖乖为自己做东西为止!
容黎越想越兴奋,举着的书都歪了些许,精神极度亢奋,眼睛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神色张扬又恣意。
下一秒,门口处猝然传来一声尖叫,不过这尖叫声很快被湮灭,只能听到轻微的肢体挣扎声,像是被人紧紧捂住嘴巴,束缚四肢,片刻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门口处只有一个教授吩咐看着容黎的监生。
有人制住那个监生,朝着他来了!
随即一阵阵故意放低的脚步声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袭去,声音训练有素,普通家将根本不会有这般气势。
容黎眸光骤冷,冷眼向四周瞧去,“啪”一声将书扔到地上,站起身来,摸向腰中的匕首,整个人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后院的隐蔽角落中,反光的箭矢齐刷刷对准了中间的那个少年。
——
没找到容黎,阮扇也不着急,随着秦思楠向前走着。
国子监的教授韩杰迎面走来。
秦思楠父亲是当朝右相,科举出身,多年来一直在江南主持科举事宜,朝中很多官员曾经都受过他的恩惠,韩杰也是如此。
“五姑娘与阮姑娘可是来看应池的?”
秦应池便是秦思楠弟弟。
“嗯,我来看看那臭小子。”
“那便先到客房内歇一歇,臣去将应池叫来。”
“好。”
秦思楠带着丫鬟跟着韩杰走,阮扇却没跟上去的意思。
“我四处转转,就先不进去了。”
“那你注意安全,一个时辰之后在客房汇合。”
阮扇示意自己知晓,带着绿痕离开。
她避着那些监生,专挑小路走,可将国子监四处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容黎的身影,两人走到一处,阮扇远远看到后院有株桃树舒展着伶仃的枝干,心想容黎会不会在那里。
阮扇脚步快了几分,要到近前时,她隐隐听到有打斗的声音,离后院越近便越明显。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踱步到门前,将门推开一个小缝——
随即她睁大了眼睛。
只见里面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背对着她,脊背挺地笔直,此刻少年身边围着一圈黑衣服的蒙面人,对少年招招下狠手。
少年虽奋力抵抗,却还是寡不敌众,一只手臂受了伤,鲜血顺着骨质的手腕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