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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罪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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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祈背着沉重的柴火向凤山城走去,背筐的麻绳带勒进少年的肩头,汗水一渗,便是火辣辣的刺痛。黑发因汗水紧贴额头,阳光在皮肤上映出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柔和,眸子却透出一股子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劲和坚毅。他需要尽快把柴火卖掉,才能在天黑前回到村里给出门工作的母亲和哥哥准备晚饭。
如果乌祈能选择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再接近凤山城的城门一步,可是他刚满13岁,体格尚未强壮到能加入村里的矿工,只能带柴到城里卖。这座城市只会让他想起半年前的那个下午,他父亲被城主烧死在了邢架上。城主冷冽的眼神,仿佛有生命如蛇般扭动的火焰,绝望的哀嚎,周围群众恐惧又期待的眼神。记忆让乌祈不由得抖了抖背筐,希望肩上的刺痛能让自己稍微分神。但这只是徒劳,越靠近凤山城,痛苦的记忆就越鲜活。
乌祈把木柴带到专门收购的店卖掉,提着已经空了的背筐,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向了刑场。
刑场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在行刑的时候,人们才会蜂拥到这里,为一睹死亡的风采。乌祈每一天卖完柴,都会来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刑场的中央竖着10根六米高的漆黑铁柱,犯人会被绑在最上面,确保每一个观众都能目睹触犯帝国律法的下场。
左边第2根。乌祈在阴影处注视父亲被处死的铁柱,紧握双拳,指甲深陷入掌心,眼里翻动着恨意。我什么都做不了。乌祈收回了目光,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深深的厌恶。
乌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边尽头的铁柱,上面绑着刑场上唯一的一名的犯人。男人头发杂乱,扭结着搭在肩膀上,皮肤上尽是血污,胸前还有一大片焦黑的烧伤。已经是第20天了,他还没死。乌祈能看到他胸廓微微的起伏。乌祈听说他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他是天眷者。
天眷者,对于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乌祈来说,本来存在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直到在那天铁匠铺发生火灾,村民用尽了方法都无法扑灭肆虐的火焰,铁匠与妻儿的呼救声在燃烧的物资了越来越弱。在大家束手无策之时,刚回来的父亲直接冲进了燃烧的屋子里,在崩塌之前带着铁匠一家安全撤离,只有幼小的婴儿因为吸入了过多的烟雾没了气息。不知是火光还是错觉,乌祈看到了父亲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父亲成为了村子里的英雄,两周过后身穿铠甲的军人来将其带走,再次见面,便已经在刑场上了。没有人知道是谁将父亲举报给了城主府。帝国的律法里面,只有贵族有资格觉醒,平民私自觉醒成为天眷者都将判以死罪。男人与乌祈父亲是一样的罪名,让乌祈对他平生几分同情。心想,快要下雨了,他如果有力气抬头的话,还能喝上雨水。
“哈哈哈哈,我都说了他会在这里。”一声欣喜的声音响起,乌祈扭头,被一块恶臭的湿泥迎面砸到。乌祈还未来得及抹去,又连续被接踵而来的泥块砸中。
“我砸到两次头,我赢了!”不远处一个高胖的男孩兴奋地高呼。
“啊?我丢中了杂种的眼睛,我比你厉害!”另一个男孩不满的反驳。
六个男孩在街道水沟旁激烈地讨论着刚刚的战果,湿泥的来源看来是城市的污水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自己的父亲被处死,乌祈作为“死刑犯的杂种”就成了他们取乐的对象。把乌祈的柴抢走丢到河里,或是在高处吐口水,现在明显他们想到新的娱乐方式。
“混蛋!”乌祈顾不得擦掉身上的污泥,以寡敌众,怒火促使他朝他们冲了过去。每一次被抓弄,乌祈都会反击,对此其他男孩早有预料,他们年纪较长,高大不说,人数还多。尽管如此,乌祈疯狂的攻势还是让几个对手挂了彩。凭着人数优势,4个男孩将乌祈按住。
“好可怕呀,杀人犯的杂种要杀人了。”为首的男孩看到还在拼命挣扎的乌祈,更加高兴,调戏被囚的野兽才最让兴奋。
“不要这样说,人家的父亲可是觉醒了的,想成为乡村大贵族呢,我们哪有资格叫他杂种喔。”
“闭嘴!废物!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人才觉醒的!”乌祈仿佛要将怒火从喉里吼出来,按着他的四人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爆发掀倒。为首的男孩被惊得倒退一步。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动弹不得的家伙吓到,在小弟面前丢了脸,恶意涌上心头。
“杂种的嘴看来得灌灌水才能干净点,把他丢到沟里去。”乌祈咒骂着挣扎着,但无济于事,在他们的吆喝声中,被扔向污水沟。
乌祈的脸磕到沟硬壁上,整个人脸朝下摔入了及膝深的污水里。口中的鲜血混杂着污水的恶臭,让他止不住得干呕。我发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挣扎地起身,双手撑在沟沿上,喘着粗气。街上早已没有了他们的身影,只剩下一个被砸烂的背筐。他蹒跚着把背筐拾起,上面已是遍布补丁。认真地拍拍上面的泥土,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更加肮脏不堪。周围的过客纷纷掩鼻,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乌祈早已习以为常。
刚刚救了铁匠一家的时候,父亲还被尊称为英雄。当城主府的判书下达,父亲从英雄被贬为罪犯,甚至流传起了,正是因为父亲的觉醒才导致炉火爆燃,才害死了铁匠家的婴儿。流传的恶语变多,就凝成了实质,村里的妇女开始排挤母亲,成年的哥哥被开除出了矿队,他们只能走多数十里到另一个村子谋生。
到处都是这种眼神,鄙夷的眼神,愚蠢的人们没有理解真相便肆意妄为,把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轻蔑藏进目光中。乌祈不再害怕,不会躲闪。但别人蔑视他,他用正视对方的眼光来狠狠反击。当有人想要欺凌自己,哪怕会失败,也要在对方的脸上留下爪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城主,统治整个东域的赤羽家族,乌祈也幻想把他们和那不公的律法尽数毁掉。父亲只是觉醒能力,他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凭什么,凭什么他会被判以死刑。想至此处,乌祈抱着背筐的双手力度不禁加重。咔嚓一声。背筐再增加了一条裂缝。
乌云积聚已久,雨终于落了下来。乌祈再把目光投向刑场,唯一的罪犯恰好此时也缓缓抬起头,用刻满沧桑的脸迎接雨水。突然,他的身体如同消融了一般,化在了雨中。目睹了这一幕的乌祈呆滞在原地。
突然刑场四周冲起五道赤焰,将阴暗的天空映得耀红。高塔的钟声响起,到处避雨的行人都慌乱起来。乌祈知道这个钟声的含义,这代表着全城进入战争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