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神养了一只妖》丝乌安酸

86、命之不易，无遏尔躬

　　结界内的空间震荡起来，小幽回神，天泉只能重现两个时辰，很快便要下落。
　　耳边忽然传来小豹妖的惨叫声。
　　“小宁！”小幽扑向结界，右腿突然剧烈疼痛，让她跪倒在地。奇怪的是，那层结界却像一堵墙一般将她拦在外面。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已不是结界，而是真实的岩壁。
　　“小宁！”
　　地面开始陷落，她试图打通墙壁，却无异于蚍蜉撼树，呼喊也收不到回音。
　　忽然，熟悉的玉荧光芒刺眼地绽开，长明帝神从天而降，天塌地陷中，将她护在怀里，飞速地施法，反观他自身，不断有巨石从身边跌落，很多时候，危险只在一瞬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小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离开了结界，眼前是一片空旷。
　　小豹妖已昏迷，靠在一旁的树下。
　　“小宁！”小幽仔细察看，他身上伤处颇多，伤得很重，立刻取出桃符准备画传送符咒。
　　长明帝神按住她手腕，“去哪儿？”
　　小幽沉默半晌，终是转头看向他，“我要带他走，帝神要拦吗？”
　　长明帝神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似乎独自承受了许久，“以你的法力，就算我不拦又能去哪儿，还有，不想救他的命？”小幽停下手中画符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施了一个礼，“请帝神高抬贵手，救他一命。”
　　长明帝神灰沉的眼中有情绪一闪而过，在他变得苍白的脸上，只余下冰冷。
　　来到时雨仙境的静心居之后，长明帝神便把她和其余人都轰了出去。说是轰，其实也不过一个眼神罢了。
　　小幽在静心居外守了两个时辰，元亮离开时对她欲言又止，神色中又加一层了愤恨，她自知之前用计骗了他们理亏，不过，她绕了一圈自食恶果而归，他们殿下已安然回来了，再说，他们喜事当前，还有什么必要斤斤计较吗？
　　她在夜色中愣了一会儿，头顶是时雨仙境美仑美奂的星空，低下头，看着月下自己的影子，眼睛干涩得紧，自嘲一笑，“真是好日子的预兆。”
　　她深吸一口气，母亲死前的景象尤在眼前，无论是她还是母亲，究其根本，不过是天界和妖界斗争的牺牲品。
　　胸口暗藏的愤怒不断发酵，母亲为了天界的一个男人便放弃了一切，即便要救她，凭什么非得按照她的方式来决定？她累了，所以就放弃了一切？难道自己就不配拥有力量吗？又凭什么，白凤一族要世世代代躲在白赤秘境，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还有，长明帝神有什么理由收回母亲的元神？
　　她回头看了眼房内，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命运再由他人掌控。她本是妖族，后两个月在仙体内养成，导致她的脉络与常人有异，若要恢复妖祖的力量，须得先突破两个难关，一是重整脉络，二是在解开封印之前重塑妖身。在白赤秘境修养的十年前，她的脉络已经梳理得差不多，可是身体依旧承受不了太大的妖力，后者才最难的。
　　说起能够承受强大法力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即便是长明帝神的金仙之体，也并非无懈可击……
　　屋内灯火通明，长明帝神的影子投到门上，身影有条不紊地挥动。以前有仙奴锁时，她能感觉到长明帝神强大的灵力波动，偶尔有几次她觉得灵力缓弱下来，但只要他短暂的休息很快便又恢复，眼下唯一的联结也断了，对于他到底有多少灵力，她完全失了验证的机会。
　　长明帝神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恐怕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知晓，元亮之所以恨她厌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千方百计骗他们，另一方面，也许是为长明帝神的身体担忧。
　　刚才见他脸色苍白，也许也受了伤？在雪霆山时，小豹妖速度敏捷之至都浑身是血，可见那结界中的阵法不是一般的法阵，长明帝神一定是耗费了很多神力才冲出来。说起神力，她回想起前两日在妖界，长明帝神竟徒手接挡犬妖的妖斧，以他之前的法力，何需如此？他有凝神成物的功法，随便运个诀也能用什么把妖斧挡开，再不济将她挥到一旁也是能做到的。
　　想了想，她取出怀中的天意草，她冒险取仙药本是为了他，只不过，眼下她不知以何自处，又该不该救他。她看着那个影子，一筹莫展。
　　“你看，我就说她还是担心主人的嘛。”元泽站在游廊拐角的阴影里，对身旁的元亮道，“从前见她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你怎知她担心的是主人，不是那只坐骑？我真想不通主人为何要救他。”元亮道。
　　“哈，现在连你也开始猜主人的心思了，我们几人中，你不是最清楚主人的想法了吗？”元泽道。
　　元亮瞥了他一眼，“你高兴什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主人的想法何止我不知，恐怕天底下再没有人知道。我们知不知都无所谓，怕只怕，最应该知道的人偏偏不知道。”
　　元泽看了看不远处，只见台阶前清瘦的人凝眉苦思，明白过来元亮话里的意思，咳了一声，“这个好办啊。主人是什么心思，直接告诉她不就完了？还有，她早上离开，眼下不是又回来了吗？说不定她当真有什么苦衷，需要诉诉衷肠呢？我这就去问问。”
　　“回来！”元亮拉住他，冷冷道：“你少添乱了。还敢提下午，要不是主人想起今日仙界的通道大开，有下界仙主的朝会，及时找到那个多事的散仙，主人少说也要扒我们一层皮，为此还差点逼天玄上仙开天眼找人，你还指望她会担心主人吗，我看未必，真担心的话，就不会看主人受伤了，还让他去救人。”
　　元泽犹豫道：“你的意思是，她其实并不想回来，她就是巴不得离主人越远越好？”
　　这时，另一剑灵走了过来，“是又怎么样，我还巴不得她离主人越远越好呢。你们难道没发现，她这次回来，身上有股散不去的妖气吗？” 声音粗犷。
　　“妖气？”元泽拧眉，又察觉什么，道：“元史，主人不是罚你去守仙境的百果林，不让鸟吃那里的果子吗？你怎么跑到这了？”
　　“老子把那里的鸟全抓起来了。”
　　“你没偷吃那儿的果子吧？无灵上仙说，那可是在三日之后的喜宴上用的。时雨仙境的灵果，比王母瑶池林的仙桃也不差。”
　　“你要死啊。”元史啐了元泽一口，“你忘了主人不让提喜宴的事，这段时间我们专列了一串清单，凡是有关婚、喜之类的任何字眼一概不提，你敢犯忌？”
　　这时，元宜也凑了过来，“今日去广寒太虚仙府找人时，我听那里的小仙说，乌绫公主虽然还没有广发邀帖，但天宫月老已着手准备姻缘薄，只要姻缘礼成，婚宴便十之八九了。”又补充道：“他们宫里的小仙都盼着宴席上分仙果呢。”几人一同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都看向殿外不停回望守候的人，看到她视线紧紧附着在窗上的人影上，每当人影有所动作，她便紧张地直起身来，看到影子恢复如常，她才又坐回去。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你们说，她知道这件事吗？”
　　元泽道：“早前，元亮背着主人把消息透露到妖界了，这消息在半年天前放出的，按理说早已传遍妖界了。可这期间，她却一直音信全无。”
　　元史道：“哎呀，好难懂，这……太复杂了。”揉着脑袋离开了。
　　元亮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你还看？”元宜问向元泽。
　　“其实她不输于乌绫公主。”
　　“废话，她是妖！皮相当然没得说，”元宜愣了下，“不对，你不是被她迷惑了吧……”
　　元泽睨了他一眼，“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做饭好吃才选她。让主人选的话，也会看脸的吧。”说完转身走了。
　　元宜看着高大木呆的人影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沉思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殿前，女子正低着头思索，脖颈靠在臂弯上，在青白夜色中，如一株清丽的美人蕉。想起长明帝神在此前也常常动不动便以此姿态，如石像一般呆坐着，喃喃道：“月老常说，有情人心意相通，心有灵犀，这两人连姿势都如此默契，可是，既然心意相通，又为何相互折磨……算了，太难了，搞不明。”于是也走了。
　　月上中天，小幽坐了许久。在天宫几个灵宝之地游玩时，她听到几个仙娥说再过一日乌绫公主会到时雨仙境行祭拜之礼，因长明帝神的师父的牌位并未转至太虚墓境，而是一直供奉在时雨仙境，如此也算是由师长见证。小幽想这安排算得上周密，两人修得了正果，的确天界一件大喜事。
　　周围越来越安静，她却毫无睡意。等到她终于慢慢理出头绪，下定了决心计划好一切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吧嗒声，她起身回头。
　　长明帝神面色疲惫地走出来，看到她，并未开口。
　　小幽面不改色地行了个礼，“多谢帝神。”短暂的对视中，看到他的双唇毫无血色，眼底闪现出疲倦，额前有几丝乱发被汗水沾住。
　　“你不问我人救回了没有？”身后传来问话，长明帝神声音干涩。
　　“帝神法力无边，我信得过。”
　　两人说话时一直没有回头，只相隔不远地背对而立。
　　半晌，长明帝神未开口，小幽便打开门进去了。
　　她倚立在门边，仔细地听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转过通往西侧寝殿的拐角，慢慢地消失，并无顿挫，也没有中途停顿，才转过头。
　　她打开手心的桃符，只见中心有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痕。桃符上被她浸了妖气，若是受到灵力冲击，会全部变成黑色，眼下长明帝神的法力已经消退到可以忽略了。
　　她不知道这两个时辰间救小豹妖耗费了他多少法力，但是像这般羸弱的情况在长明帝神身上前所未有。只要是上神之躯，怎么会感应不到妖气，除非已动及了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