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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之如果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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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一夜无声。清晨推窗,满目白茫银装素裹。
他从湖边小园经过的时候,那雪还在清清冷冷下着。
有人在湖边树下立着,不动不言,只安静仰着侧脸。黑发,眉目,双肩都落着雪,远看整个人便似已与这雪景融为一色。
雪花都开了呢。
有人轻声说。他停下脚步。
雪花都开了呢。
少女温婉的声难得带上几许恣意的惊喜,明媚笑容映着檐外漫天飞雪,——那一瞬,是谁的心跳声如击鼓?
同一处,同一人,过去与现在擦身而过。他心中短暂掠过一些回忆,却镇定地并没有太多情绪。
时光荏苒,自己早不是当年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而树下那人,盘起的乌发也清冷透出如今的成熟与端庄。
年幼的爱恋曾经单纯而美好,却早在还未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当她最终沉默不语坐上花轿的时候,他也用了三年时间,亲手将所有眷念与不舍埋葬。
“如儿。”
身后忽然有声,她的手微一抖,半晌恍惚地转过身。
梦中那人俊雅温润的眉目近在咫尺,眼中的真切关怀也一如往昔。
他淡淡笑道:“天冷,你身子不好,别站在这处淋雪了。”
“炎表哥……”她呢喃。时隔三年再度唤出这个名字,才知道原来心口还是会疼痛。
“恩。”他还是那般好脾气,微笑应了一声,随后柔声道,“进去吧。今日心越成亲,你这个当姐姐的还得忙上好一阵子呢,可别先冻病了。”心越是沈家的独子,他的表弟,这次自己与她皆是为了婚礼前来。
他说完这一句,对她微一颔首,转身打算离开。虽然他二人是表兄妹,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成亲嫁人,孤男寡女共处,若被人看到恐怕于她名节有损。
“炎表哥!”
他回眸,以眼神无声询问。她垂着面容,半晌低声道:“我昨日听三伯母说,你……你要成亲了?”
他明了,笑了笑道:“我娘怎地跟你说这个了?还早着呢,才刚刚下过了聘,连日子都还没定。”
都已经下了聘了?……她咬了咬下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听说这蕲州向家的二小姐,是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呢,为人又贤惠端庄,知书达理。真是要恭喜表哥了。”
他面容平淡,只维持着一贯温柔笑意。其实他对于向家小姐是一无所知的。因为从挑人到下聘,都是由他娘一手包办,自己是完全都没过问过。他只知道他娘对这个未来的媳妇是满意得很的,这样也便够了。
他想,既然是他娘看中的人,一定是很好的姑娘。日后二人应该可以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他面上的笑容看在她眼中,不知为何格外刺目。她深吸口气眨去眼中湿意,勉力笑道:“我得进去看看新娘子。先告辞了。”
落荒而逃。
他站在原处,面上神色便有些困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感觉出她的告辞有多仓促怪异。——算了,那也不关他的事情。
他收回心神正打算离开,忽然从树上落下来一样东西,无声无息嵌进雪地里,跟着头顶上方有人低低叫道:“啊呀。”
树上有人?
这一认知甫浮上心头,他立即抬头惊讶看去——正对上一双幽黑湛亮的眸。
难怪他们先前没发现有人。因为那眸子的主人正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跟雪一样的颜色。
她坐在最高处的树丫上,白色素裙长及脚踝,下面却裸着一双赤足,悠哉悠哉地晃啊晃。
及腰披散的乌发上别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眉眼如黛面若芙蓉,唇红齿白娇俏可人,特别是一双晶亮漆黑的眸子,明艳艳水汪汪,仿佛能说话一样。
他一时便有些恍神,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到了雪中的精灵?
那少女眼眸弯弯,笑容灿若满园春花。
“喂,小公子。”
“你……”还没想到要说什么,眼前忽然白纱飞舞,那人便似是一只雪中翩迁起舞的白蝶,巧笑倩兮地落到面前。
他眼中有惊,更多的是惊艳。
她薄唇一抿,笑嘻嘻道:“她说得不对呢。”
他微讶,困惑道:“什么?”什么不对?
“向家二小姐啊。不是她说的那样。我见过向家二小姐呢,唔……既不端庄贤惠也不知书达理,美则美矣,却并不是什么才女。”
沉默一刻,他不语,却不由微微蹙眉。蹙眉是因为,并不能适应这样的事态发展。听一个刚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在这里评价着自己的未婚妻。
那少女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你想退婚,现在还来得及。”
她说着这话时,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同一时刻整个人跪在雪地上,东挖挖西找找,专注地在找什么。
她很快从积雪下方挖出一双靴子来,边往脚上套时,听到那男子清润的声道:“我不会退婚的。”不管她是怎么样的人,从下了聘礼的那天开始,她就是他的妻,要与他一生一世携手共度的妻。
明明是很温柔的声音,听在耳中却有种坚决的味道呢。
她有些惊讶,不由回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带些探究,半晌又恢复了清明。
她穿好鞋站起身,耸耸肩道:“那随便你了,反正我已尽到提醒的义务了。”沈家离蕲州不远,听说他要来所以她特地好心来提醒他。既然他听不进去,那也没有办法了。
她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他一眼,纵身轻松跃上三丈多的高墙,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满园幽静,静到似乎可以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他……是不是在清晨时分,做了一个关于雪中精灵的梦?
独自留下的那人,俊颜写满迟疑与恍惚。
直到——视线瞥到地上某个晶亮的东西,在雪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是那少女先前从树上落下,又忘记了捡起的。
他弯腰捡起,青色的玉佩在掌中安静地泛着幽光。
“向,皖,清。”他轻声读出玉佩中央刻着的三个字。
皖清,向皖清。余音袅袅,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