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飘飘的年代》沉默丝路

41、41

　　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在红红的夕阳肩上
　　你注视着树叶清晰地脉搏，她翩翩地应声而落
　　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像一封古早的信
　　你转过了身深锁上门，再无人相问
　　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为未知的前生做伴
　　那早谢的花开在泥土下面，等萧萧的雨洒满天
　　每一次你仰起慌张的脸，看云起云落变迁
　　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等不到白首
　　还是走吧甩一甩头，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
　　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
　　你还在怀念，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高晓松《白衣飘飘的年代》

　　这首由高晓松作词作曲，叶蓓演唱的校园民谣，收录在1996年出版的《青春无悔》里。校园民谣从其风行大陆到其渐渐离开人们的视线，大约经过了十年的时间。十年的时间对于一种音乐形式来说，不过是花开花落的一瞬间，可对于生命,却非短暂。
　　夜色幽静，路灯昏黄，亮晶晶的雪花飞扬而下。她仰起头微笑着，任凭雪花落到她的脸上。这情景十几年后，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里。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听到了这首歌的旋律，因为她的名字，我记住了歌曲的名字。

　　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烙印，高晓松写这首歌时，他的青春记忆里有诗歌和顾城，而我们的青春里有他的歌。
　　80年出生的孩子，是在上个世纪末完成成人礼的，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只有未来才有资格去评判。而我，只是记录下这个时代中一群渺小的我们，记录下我们人生路上的小悲喜。让我的朋友们，与我一起度过青春的少年们，在这光怪陆离的世上埋头奔走时，还能偶尔微笑着想起那些往日的美好时光。

　　去往北京的96次列车，在茫茫的黑夜里缓缓启程。
　　对远方的期待与幻想被车窗外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难舍与不安，悲伤与惶恐在心底交替翻腾。我终于明白一个安逸的环境对人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大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些慵懒、茫然、却幸福得无与伦比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正如迈克在《绝情书》中所说：“坚持”和“勇气”，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词语，并不只是一句口号和寥寥数语就能够轻易描绘的。只有在每一次的挣扎与痛苦中，在每一次的失败与挫折前，还能够微笑与高歌，才算是真正地做到了这两点。
　　在火车开动的一刹那，我已经别无选择。再见了，我亲爱的兄弟姐妹，我的学校，我心中的女孩。我知道，即使我选择留下来，分别的一天也迟早会来。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暗下决心：就此向前的路，无论如何的艰难，我都要好好地走下去。

　　打开背包，拿出那本《飘》，翻开书页，那张我想要的照片停在了眼前：照片里的她站在旧楼房的外走廊，目光向远。回想起去年冬天的白杨树下，我站在雪花飘洒的黄昏里，曾期望她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如此地出现。
　　那时候，我在此地，她在远方，而现在，她在这里，我却要去远方。

　　在书的最后几页，有信纸夹在里面，展开来，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周涅：
　　你好！
　　没提笔的时候，心中似有千言，当名字落在纸上，那些叽叽喳喳的思绪却又倏忽不见。我耐着性子，等待着它们从角落里羞怯地走出来，又忐忑的担心，它们在纸上的表达，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信也因此耽搁着，一直耽搁到临别的今天。匆忙下笔时却又发现，心早已乱了，乱到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又如何表达。但我知道，不管它们如何地词不达意，我都得说些什么，以作对你的感谢，以作对未来的鼓励，以作，彼此的告别。

　　拉开窗帘，窗外的不远处，亮着昏暗的几盏灯，那是你们宿舍楼的北走廊。只有几十米远的我和你，或许是明天以后，再难有的距离了，如此想来，心生难过。但告诉自己，也告诉正读着这封信的你：我们无需悲伤，如今的别离，何尝不是另一种相聚。
　　回首过往，和你第一次相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仔细想想才发觉，我们的相识也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可很庆幸，一年多的日子里，有你和大家的陪伴，让我渡过了快乐又难忘的一段时光。
　　还记得第一次上课时的紧张，还记得明艳她们在我初来乍到时对我的照顾，还记得曹老师听我说上课没人捣乱时惊讶的表情，还记得前不久你们给我过的生日。这些我都不曾说声感谢，因为最好的感谢，就是用一份真诚去回应。
　　本来无所期待的一段路，因为你们，让我看到了如此美好的风景。我本以为，成熟和世故是我走出校园后必须去面对和接受的现实，可当那些刻意的伪装被单纯与真诚溶解时，我才发现某些品质是无需丢弃的。

　　相识的一年多里，我一直无法把你定位于某一角色。每个人都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示出自己不同的侧面，当无法将你定义时，我竟有些手足无措。在学校里，我面对的只有领导、同事和学生，而你却在这个夹缝里倔强地生长着。
　　我们不是普通朋友般的泛泛之交，你也抵触着师生般的对立与距离。后来我想，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用名词来定义，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
　　还记得那天在医院么，你说我睡着的时候笑了，其实，我真的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和你站在白杨树下，地上落满了好大好大的叶子。天上飘起了雨，你拿起一片叶子顶在了我们的头上，我们躲在下面看着整个世界，很温暖。醒来的时候，看见你安静的捧着书坐在身边。那一刻，梦里梦外都有你在，真好。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把它定义成某种关系呢。

　　有时想想，这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一种感受，可有时，又觉得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在此之前，我是能够感觉到你对我的喜欢的。可我一直觉得这喜欢再平常不过。比如我也喜欢海波，喜欢他的幽默，喜欢李义诺，喜欢他的憨厚，比如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独有的个性。
　　某些时候你跳出现实看问题的角度新颖而有趣，我赞赏那样的判断与眼界；有时候你的某些想法固执的像个孩子，却又愿意倾听并甄别别人的建议，我欣赏这种并不偏执的执著。你不缺乏热情与勇气，却又难得能做到恰逢其时的隐忍与善解人意。
　　如此看来，喜欢，不过是人际交往中自然产生的一种情绪和感受而已。你喜欢我，在我的意识里，也如此的正常。直到有一天，我才意识到“喜欢”这个词，并不都代表同一个意义。
　　大概是三月份吧，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去打开水。走进锅炉房，意外地发现水房里只有你一个人。水龙头里的水冲进暖瓶，发出汩汩的声音。灯光在热气萦绕的迷雾中，显得有些昏暗。我悄悄地走到你身后，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转头，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然后眼神错开，然后语言插了进来，然后你帮我把水打满，然后一起往回走，然后告别。
　　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却很奇怪，一路上我都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我仿佛在你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个个次第出现的词：平静，欣喜，慌乱，掩饰。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一瞬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变化。
　　上楼，开门，倒一杯水在茶杯里，坐在床上，捧起杯子，听着音乐。突然，暖瓶塞“砰”地弹了起来，我的心也随之砰的一声，一个清晰无比的词语从心里跳了出来：喜欢。
　　在那之前，那些“隐约的感觉”都被我以“不可能”和“很平常”挡在思绪之外。可那之后，那些不着痕迹的关心、细小微妙的敏感、若有若无的躲避、不合时宜的沉默，之前统统被我装作视而不见的一切，都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有时头脑也会提出疑问，那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啊。可心却异常坚定地回应：虽只是一瞬间的凝望，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的表述。
　　我因为这样的感觉而忐忑，也因这样的感觉而甜蜜，是啊，甜蜜！！
　　我是多么的自私，我能看见你的隐忍与克制，也能感受到你的期待与痛苦。我懂得一个人态度的不明朗是对另一个人的莫大伤害，可却坦然享受着这份美好，不愿打破。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感谢，感谢你从未让我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而感到丝毫的尴尬与不安，同时你又给了我相信这份情感真实存在的坚定信念。
　　周涅，此时此刻我想告诉你：同样的一份感情，也藏在我心里。
　　当我总是不经意地看着你和他们嬉闹时；当我开始喜欢听你和他们海阔天空侃侃而谈时；当我总是不自觉地微笑着想起你的样子时；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的内心欢喜无比时；当你受伤，我看见自己的难过时。
　　请原谅我一直把这些感觉藏在心底，请原谅我一直自私地享受着这份情感的美好。但也请你坚信：它和你的那份一样小心翼翼，一样默默生长，一样地忐忑着，一样地憧憬着。

　　深呼吸，深呼吸，虽隔着时空，却还是因为写下这样的字句而紧张。我多么希望，这些话能温暖到你，能给你力量，能伴着你走向未来的路。

　　起身，倒一杯热水捧在手里，等待着内心的波澜慢慢平静下来。窗外，天已经快亮了吧，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乘坐的列车正奔向远方。我仿佛看见生活的大幕在你面前缓缓开启。可那也意味着从此再无羽翼遮挡风雨，再无温巢任性懒惰。生活将如同你身处的车厢，充斥着无法摆脱的纷乱与芜杂，周遭满是陌生的人群，戴着各式的面具。但这决不会是生活的全部，转过头，你会看到车窗外飞逝的风景，静下心，会听到清澈跳跃的咔嗒声。你在这路上，看到，听到，感受到什么，只取决于你以什么样的心来面对这个世界。
　　还记得你说过，你没有远大的理想，生活中有爱，有梦想，过宁静的生活，足够了。可你也要知道，过着“爱、梦想、宁静”的生活看似轻易，却并不简单。
　　在各种境遇中碰撞冲突，心难免不被生活磨砺的更加坚硬，可“爱”却是需要保护的，只有经过生活的磨砺与自身的不断修炼。才可能拥有更强大的心智与更高的境界，才能够在内心建立起一座坚强的堡垒，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内心不变得冷漠。
　　而“梦想”，除了坚持之外，更需要修正，辨析，努力。要知道，很多时候愿望最终是否达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宁静的生活”更要靠双手去创造，我们所有看似无意义的付出，其目的无非都是为了排除更多的干扰。以一种正确的心态看待物质，追求物质，少被其扰，不受其惑，是不容易的事情。
　　在路上，其实不必太多在意那么多别人定义的所谓成功或者失败。认识与提升自我是最好的努力方向，保护好身体，保护好内心，去学习，感受，体验，奋斗，这些才是我们应该真正追求的所谓财富。
　　人生是你自己的，希望你能用你的心去励你曾经许下的志。同时，也要记得，不要让对你有期许的人失望。
　　天快亮了，站在窗前，我看得见球场上那个奔跑的少年。他肆意飞扬的青春里，很庆幸，我能够陪伴。

　　道声珍重！再见，我最亲爱的朋友！
　　白祎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三日晚至十四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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