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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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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早几年老太爷当家的时候,老太爷一辈子窝在苏州,做个六品小官,管盐务,虽官不大,但十分富裕。
生了三子,个个都科举有名,大爷明正谦瑞德一年进士出身,是同天子有师生情谊的一批考生,当年还叫谢家女郎看上,不顾他小门小户,低嫁于他,明家就渐渐在苏州这片地界显赫起来,人人都卖几分面子。
明娇比明月小半岁,谢氏唯一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疼宠看重,年纪还小的时候,便精挑细选,生怕好儿郎叫人选走了,选出一个如意佳婿来。
这便是李家二房独子,就是那个李夫人的李家。
李夫人嫁的是大房老爷,如今的左布政使李书远,明大老爷顶顶头的上司。
明娇的未婚夫则是李家二房老爷的独子李君延,李二老爷如今是按察使,管司法,不巧,正是明二老爷的顶头上司。
这亲事选的是真好,两家人能在官场上照应,李家又家风清正,李家子人品贵重,无人不夸赞。
明娇拧着帕子往明月身旁一坐,红着眼睛道:“我同他妹妹起了口角,明明是他妹妹先挑拨的……不讲我的好话,还搡了我一把呢,他却说我不讲道理……”
明月给她擦眼泪,“你同她讲什么吵起来了?”
明娇看了明月一眼,心中突然别扭,未把话说全,只道:“她说我长得粗笨,穿这样的衣裳像……长姐,我不想说了。”
明月听得火冒三丈,但船上人多眼杂,投鼠忌器,只得暂且按捺。
明月立刻叫人去找舅母,小丫鬟满船跑了一遭,只道大夫人不在这船上,怕是忙甚去了。
明月又问明娇,“没伤着吧?”
明娇心情低落,觉得手脚发麻,又不敢再出去换衣,白着脸摇摇头,颤声道:“我想找个地方换了去。”
明娇素来是个自信的姑娘,若是那女郎一人这样讲,她怕还能呛回去,怕是未来的夫婿也回护那女子,她这才心慌意乱,觉得遭未婚夫厌了,委屈极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几个小娘子俱都脸色不好看,纷纷安慰起来。
明月把潜哥儿交给奶嬷嬷,领着明娇便去了厢房,她心里不舒服,连找了好几个厢房都没瞧见人,又见明娇脸色煞白,不由心疼,心里的火倒是小了些,“现下找不着人了,待我下次遇见她,少不了她两个嘴瓜子。”
明娇哎呀一声,眼眶红红的,“长姐,我先寻个位处换衣服吧……”
明月见她这样急切,只怕她日后都怕那李家女郎,反倒折了性子,日后嫁进去,岂不是任人拿捏,想了想,把人拉到厢房里,门掩了,扯了两个秀凳坐着去了。
明月比她高一些,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倒是偏听偏信,我往日里说你漂亮,你一个字也不进耳?一个同你不对付的小娘子言语几句,你就上心了?”
明月见她哭得额角都是汗,给她打扇,又拿帕子给她擦擦眼泪。
明娇掉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不止呢,还有李君延……我现在想起来就觉着喘不过气。”这才是叫她伤心的人呢。
明月看了心疼,给她斟茶,“他亲口讲得?他若是真讲了,他一个男子,同一个女郎犯口舌功夫,你还是他牵了红线的另一头,那他真是毫无修养,这样的人,心思狭窄,为了叫你不舒服,什么话都讲得出口,哪还管真假……若是没说出口,那你多半是会错意了,大舅舅大舅母大表哥,哪个不是漂亮人……那李家女郎定是羡慕你,我听闻她有心疾,李公子于是回护她,这也是讲得通的……”
“即便这样也不该,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合该护你才是,真不中用的东西……”
“李亭元羡慕我?”明娇捡自个想听的听,立刻止了哭,又抿着唇笑,脸上还挂着泪痕,扭捏起来,难得怕羞了,“我真的漂亮吗?你往日不是哄我的?”
明娇从来都是个漂亮姑娘,只是爱跑爱闹,身子比旁的娘子都强健许多,肤色也不若那样白净,却是别有风采,只是各花入各眼罢了,明月就觉着她活力四射,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
明月见她似要高兴起来,又拉着她在榻边坐下,拿帕子给她擦擦脸,柔声道:“当然了,我骗你作甚,你想换衣服也换得,左右都好看……但你今个也不对,那李娘子这样说你,你就信了,她久病在身,又不是豁达性子,见你整日跑跑跳跳,健康和顺,她这才口出恶言,这样的人,自然是不盼你好的,你哪里能就这样信了。”
明娇吸吸鼻子,贴在明月怀里,轻声道:“她先前还甩了我一下,就是我躲开了,她病恹恹的,李君延来得晚,好像确实没瞧见,只见我蹦起来去打她了……”
明月一笑,把她脸上的泪渍擦干,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兔子都要羡慕我们娇姐儿灵活好动,无病无忧,快快乐乐,自然招了她的眼。”
谢氏出身大家,调教女郎自有一套法子,从不拘着人性子,该学的学好,该玩的也不落下,日后谁都挑不出错处,自个又快活,明娇这才养成一副跳脱性子。
明月说罢又正色道:“日后若是再遇上李家娘子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能白白站着挨欺负,不只你自个难受,家里人都要心疼你。”
明娇嘴里讲着受教受教,很快就又高兴起来,明月又讲些漂亮话来哄她,她红着小脸,那股子招摇的神气又出现在脸上了,明月瞧着心中柔软。
明娇纠结一会,倒是还是想换了这身衣裳,“真是晦气,先是同谢欢撞了,又惹了李亭元的眼,我还是低调些……”
明月于是叫了个丫鬟,把先前抬上来的箱笼再抬到厢房里来,丫鬟送了两个箱子来,口道:“三娘子的也在这呢,说也任凭二娘子取用。”
明娇便开开心心挑起了衣裳,末了又叹口气,还要在长姐身上靠一靠,害羞道:“哎呀,怕是还有小娘子暗地里羡慕我呢……”
明月瞧着好笑,搂着她又哄一会,待她磨磨蹭蹭换好衣裳,就带着她回了甲板。
这都是自家人,方才的伤心事很快变成了明娇嘴里又一谈资,同吴玉莹讲得眉飞色舞。
明月坐在一旁喂潜哥儿吃果子,这下是真有些羡慕她了。
这样心大快乐的人也是少见。
很快开宴,日头已经起来了,船也开起来了,甲板上的风就变大了。女宾们聚在在一个舱里用膳,好在地方开阔,四周围着帷幕,屋里堆着冰车,虽烈日炎炎,却并不觉着拥挤闷热。
婆子们守在外沿,丫鬟们在帷幕间穿行,竟然瞧着也不觉着乱。
明月头一次坐这么大的船,不见风波便如履平地,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碧波,只觉得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还有闲情抱着潜哥儿喂他吃蛋羹。
船上还真是桃花源的席面,明月只吃过他家点心,今个尝了硬菜,也觉得十分不错,多吃小半碗。
明月不免想起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要是腿脚方便就好了,同我们一齐到这水上玩一玩,吃上这样一桌席面……”
明娇擦擦嘴,诚恳道:“她老人家来了定要看我不顺眼……这样一想,我倒是不太孝顺了……”
明月好笑道:“你顾好你自个吧,老夫人自然怎么看你都是顺眼的。”
明家姑娘们同素日里交好的几家娘子坐一桌,钟橘此刻如便坐在她侧身,宴席虽好吃,却并不多拿筷,只打量明月两眼,艳羡道:“我看你吃得也不少,但不怎么长肉。”
钟橘如很羡慕她的身段,秀而不柴。
桌上的小娘子一听,都看过来,见明月玉人一样,这么热的天坐在那都冷沁沁的,也艳羡不已。
“明大娘子打小就漂亮,花骨朵一样的。”
“橘如你不该同她比……”
明月叫她们吹捧的吃不下饭了,到底也是个小女孩,心里也害羞,只好面红道:“我是拿去长个子了,这桌上我约莫是最高的。”
几个坐不住的立马就起来比了比,桌上只有橘如同明月差不多高。
“还真是……”
“不过你同橘如个子高挑,倒比那短脖小个的有气质。”
明月只好又拣出一些肉麻的话来回一回,一桌子甜言蜜语,一个夏日没能聚在一起,一时倒是没几人用膳了。后边妇人做的桌边来了几个嬷嬷,教训声音太大了,几个小娘子当面应好好好,待嬷嬷走了又一齐笑起来。夫人们皆无奈,索性不再管她们。
船舱里,隔一桌便打下一道帘子,互相瞧不到旁边桌做的是谁。
正吃着呢,就听前边说现下就可以捐物件了,写个条子,叫身旁的丫鬟送去。既不招眼,也多少有些动静。
这样一来桌上又说起那些妇孺的安置问题,感叹朝廷的抚恤管不了一张嘴,几人说起要捐什么物件,明月代收好,便叫翡翠一齐送去了。
没一会,明月听着一旁传来惊呼,过了一会才从桌上一个小娘子口中知道,李夫人大手笔,捐了五千两银子。
“听说她还是个二婚头,瞧着她夫家也重视她。”
“李家家大业大……那李大人可是头婚呢,五千两算什么……”
“真的?到了如今,膝下都没有子息?”
明家几个小娘子听着八卦,都只做是第一次晓得。
明月没插话,只在空隙打听那个叫李亭元的女郎。
以往对她只有微末印象,知道是李君延的幼妹,十分瘦弱,个子不高,似乎天生不足,听闻是个很聪慧的女郎。
一听明月提起,桌上就有几个认识她的讲起来了,言语间颇为怜惜。
这李亭元打小就身子不好,生而灵慧,轻易跑跳不得,家里宝贝似的养,却还是眼见的瘦弱。
讲来讲去,总之说是个心善可亲的女郎,还有人讲她很好相处。
明月心中讶异,没想过这个小娘子名声竟然这样好,未讲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岔开话头。
吃了宴,一群小娘子叽叽喳喳往甲板上涌,商量着是推牌九还是玩双陆,夫人们知道关了这群姑娘一个夏天,都不管了,只多叫了几个丫鬟婆子去伺候。
明月抱着明潜走在后头,被一个着粉色小袄的丫鬟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