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79、蒲杏渔

　　云蝉惊讶地看了一眼蒲杏渔，然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梦鲸，却发现梦鲸此时也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的确，不管其他人知晓与否，自己和梦鲸却是知道的，昔日在不尽木收服小炸时，偶得了空相揭谛轮，那时候浮现出来的鬼魂便是蒲杏渔的，而之后更是因为蒲杏渔的指引，二人才踏上了前往一音楼的旅程，也就引出了之后的所有事情。
　　空相揭谛轮附体于二人手足，虽当下仍还不能完全明了它的妙用，但是却是绝不可能出错的，那会儿看到的蒲杏渔，必定是已死的鬼魂。可现下这突然出现的蒲杏渔，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本人，此时正站在叶省吾身旁，一脸怒容地望着蒲向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蝉扫视过整个会场，大部分人不过是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蒲杏渔的出现让云中阁坐在擂台边的弟子皆都兴奋了起来，只是他突然对云中阁的管家怒目相向却又让大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而身旁坐着的那几位云中阁的人，脸上的表情却和自己与云蝉差不多，看起来似乎其实他们也早就知道蒲杏渔已经死去了，所以面对突然出现的活人才会无比讶异。
　　“你胡说！”此时蒲杏渔一副孱弱模样，仿佛大病初愈，在面对蒲向东时候脸上的愤恨表情尤其强烈，咬紧牙关，似是想将对方连皮带骨活吞下去。
　　“渔儿……你……”蒲向东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复杂起来，惊喜哀怒统统糅合到小小的脸上，让表情看起来极其扭曲不堪。
　　“说什么走火入魔！一派胡言！”蒲杏渔冲着蒲向东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忽然转身，对着台下的诸人抱拳说道：“诸位天下的英雄，还有我云中阁的历代弟子，在下蒲杏渔今天就在这里讲出真相，还请天下人为我做主！”
　　蒲向东听见蒲杏渔这般说法，皱紧了眉头，脸上不安的神色越发明显，而叶省吾则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护在蒲杏渔身边，仿佛胜利在即，静静等待云中阁崩盘的那一刹那间。
　　“家父……”蒲杏渔俊秀的脸上换上了一副悲戚的表情，看起来尤其惹人生怜，“虽然家父做了不少错事……但他毕竟是我的生父啊！事起一音楼被灭门事后，我原想一音楼楼主钱韦秋与唐越宣两位前辈是家父好友，故而不能对一音楼之事置之不理，谁知家父却不许我去私下调查，我总归按捺不住，去探查了真相，却发现……原来这一音楼被灭门的背后真凶，竟然就是家父！”
　　蒲杏渔讲到这里，台子下的诸人皆都发出了错愕的叫声，未曾料到德高望重的仙宗竟就是隐世而居的一音楼被灭门的背后凶手，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段过往云蝉和梦鲸自是知晓，只是二人依旧想不透早已死去的蒲杏渔，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蒲杏渔继续悲戚地讲道：“自幼家父便教导我，修真之人，需有一颗正直之心，当以救济天下为己任，舍却小我方能成就大我，才有资格进一步修炼得证飞升。我实在不知其中有何隐情，即便钱韦秋夫妇有错，但那满城百姓有何错？我便去找家父理论，谁知话还未说上几句，家父竟突然魔障，竟用飞剑和我斗了起来！我一边拼命抵抗家父的进攻，一面探查，才发现家父刚服用过蒲管家送来的丹药，想必这便是家父走火入魔的引子了吧……”
　　蒲向东听见蒲杏渔这般说法，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蒲杏渔继续哭诉道：“家父剑法实在高超，在下不得不拼命护全周身，就在此时蒲管家突然出现，放出飞剑与我一同对抗家父。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想和我一起压制住家父，谁知他竟会在家父入魔的当口突然痛下杀手，然后一剑杀死了家父！这还不算完，竟然还想杀人灭口，在杀死家父后便急急向我下手，所幸在下假装战败被刺死，才幸免于难，后便被秘密处理，还好得助于叶城主，才能养好伤后来向这个弑主的贼人讨个公道！”
　　云蝉望去，身边的蒲向东一脸错愕表情，一时竟作不出任何反应来，其余的云中阁诸人，除三老外，皆都一副震惊表情，无所适从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三老则是带着怒意和震惊神情望着蒲杏渔，一言不发。
　　而台下更是一片哗然，尤其云中阁弟子，未曾想到自己失踪的少主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少主竟当场指认杀死仙宗的人竟是云中阁管家，全都当场懵了，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省吾此时则得意洋洋地发话说道：“想来定是管家想要篡位，所以给仙宗下毒致使其走火入魔，精神错乱，乱杀一气，然后又借机想要除掉仙宗和少阁主，将云中阁捏在自己手中，好培养自己的傀儡阁主和仙宗，达到掌控天下仙门的目的！”
　　“你……”此时蒲向东气得说不出话来，面对蒲杏渔的指认已然无力反驳，只能对着叶省吾大喝道：“你胡说！”
　　“蒲向东！”叶省吾忽然怒目圆睁，怒吼道：“今日叶某受蒲家少阁主之托，一来是同你算清谋害主人的罪过，识相的最好就地伏法，当场自戕，省得我们动手！二来是暂时接管这乱作一团的云中阁，待到治理好了以后再归还给蒲少阁主主持！”
　　蒲向东指着叶省吾半晌讲不出话来，一旁的松翁低声说道：“现下不宜再纠缠下去，等到了时机再说，你且带着阁主先退回云中阁去，这里还有我们三个老东西在呢。”
　　蒲向东知道自己目前当着天下仙门的面被敌手逼入绝路，已无计可施，于是咬紧牙关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三老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转身，一把拎起梦鲸，驾起剑光便向头顶的云中阁飞去。
　　“死老头，哪里逃！”一旁的叶龙、叶雀两兄弟见蒲向东想逃，立马发难，一拍剑匣，诛星和残月便化作两道剑光向着蒲向东追去。两道剑光还未飞近，漫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原来松翁早已祭起了应雪蓑，护在蒲向东身后。
　　一侧的蒲玲珑虽不太明白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又是什么样子，但总归敌不过父女亲情，话不多说，手一挥，索欢剑便与叶家兄弟斗在了一起。
　　台下的诸人见双方忽然出手打了起来，立马乱成一锅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明哲保身，悄悄退避在一旁，不愿出手相助任何一方。卧云城弟子似是早有准备，立刻全体做出备战姿势，南国十二少中的大弟子叶令辉则对着云中阁诸弟子吼道：“今日我们卧云城是受蒲少阁主之托来拨乱反正的，云中阁识相的便不要轻举妄动！”
　　他这般盛气凌人的训话倒是惹得云中阁诸弟子中不少人气恼无比，但是一面是逃走的管家，一面是哭诉真相的少阁主，诸人也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
　　白银堡诸人、素鸢和明都也都退避到了一旁，不愿卷入纷争之中，云蝉见蒲向东突然带走梦鲸，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安，于是冲着素鸢和明都低声说了句：“别卷进去！”然后驾起无用剑，从一侧悄悄的绕过诸人，向着云中阁飞去。
　　楼台上的松翁见云中阁弟子被卧云城弟子像押管战俘一般压制住，便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台下大吼：“你们这些小崽子！蒲管家平日为人如何你们不知晓？我们三老敢保证这其中必还有隐情，怎的现在就任凭别人欺压到我们云中阁头上来了？说到底这还是我们云中阁的地盘呢！蒲管家和少阁主之间的误会，说到底不过是我们云中阁的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岂容八丈海的人指手画脚？你们现在不动，就真等着别人灭了我们云中阁吗？”
　　梅城三老在云中阁颇有声望，松翁这一番话也是惊醒了大部分的云中阁弟子，九将中有大半早就不爽卧云城弟子嘴脸，听闻松翁这么一说，领头的蒲星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干他娘的！”话一说完，鸿明剑即刻出手，其余的九将也纷纷祭起飞剑。四仙使虽依旧踌躇着并未出手，但看到九将出手，云中阁大多数弟子便按捺不住，纷纷放出飞剑。
　　这一边，卧云城诸人见局势已然失控，于是也在南国十二少的率领下放出飞剑，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漫天剑光乱飞，仿若三月的樱林刮进一阵盛夏的台风，光影密织交错，漫天飞舞，大混战一触即发。
　　叶省吾望着逃去的蒲向东，哼哼冷笑一声，低声骂道：“想逃？这局少了你这匹夫还真不行呢！”一晃肩膀，金字楼化作一道金色剑光飞出，凌空分出四道剑光，向着蒲向东急急追去。
　　漫天大雪中又浮出万千萤火星光，那不爱讲话的梅叟早已祭起饮光盏，萤火如三月阵雨般的密布，阻住了两道金字楼的剑光；一旁的竹老也将青玉杖抡起，于是在雪花与萤火中，又影影绰绰的散落漫天翠如翡翠的竹叶，仔细看去却是因青玉杖飞舞而生的棍影，同那漫天暴雪一起，将剩下的两道金色剑光牵制住。
　　按说三老功力并不比叶省吾弱多少，但是应雪蓑和饮光盏却是主防的灵器，虽能克制住金字楼，到底却不能击溃，一时间叶氏父子和梅城三老便斗在了一起，难解难分。
　　一旁的蒲杏渔瞧见蒲向东的剑光已然消逝在空中，于是对着叶省吾低语道：“我先去会会他。”说罢，便也驾起剑光，避开诸人的混战，从一侧向着云中阁飞去。
　　这一边，蒲向东已带着梦鲸飞落到空空如也的云中阁中，落到了迎客殿前。
　　梦鲸这些时日脑子里总是一片混乱，晚间入梦的时候总能梦到紫阳山庄被灭门的场景，然后在自己悲泣无助的时候，又总是能梦到云蝉的脸一闪而过，能在绝望的梦中带来一丝丝的慰藉。醒来后，虽然挂着云中阁阁主这个身份，其实不管是梦鲸还是云中阁诸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傀儡身份罢了，大家明面上以礼相待，实则根本没有把这位新阁主当一回事，但梦鲸也并不在乎，只是麻木地活着，就连去思考怎么向卧云城报仇，似乎也办不到了。
　　那就先这样麻木地歇歇吧，反正自己只是一个傀儡，既然蒲向东也是和卧云城势不两立的，是不是当好这个傀儡，便能借他之手报了家仇？
　　方才仙门大会突然冒出的蒲杏渔着实吓了梦鲸一大跳，他的出现反而将自己瞬间拉回到了在不尽木和云蝉一起收服小炸时候的记忆，于是，梦鲸在麻木了这些天以后，总算有一种活了过来一些的感觉，能稍稍感受到空气的味道了。于是他望向了云蝉，那个傻子此时竟也一脸担忧和不解地望着自己。
　　然后，场面突然失控，自己突然就被蒲向东拎着逃走，梦鲸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乖乖顺从。
　　落到迎客殿时，梦鲸方还有些出神，忽然感觉背后传来凌冽的杀气，转过头看去，蒲向东此时竟冷冷地看着自己，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却似乎听得不甚明白，然后他一扬手，一道剑光便向自己刺来。
　　哦，他似乎在说：
　　你没用了，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