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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必顺不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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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顺,你到底什么才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妈妈一边整理顾必顺的衣物一边对正坐在电脑桌前盘着腿上网的顾必顺说。
“妈,能不能不要一见到我就问这个问题?”顾必顺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奈地问。
“你都多大了?我跟你爸从几年前就开始提醒你注意个人问题,每年都说,也不见你有任何行动!我都跟你说了,趁着这几年我跟你爸爸还年轻,能帮你带带孩子,就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吧!不然再拖几年,我们又老又病的,说不定还得你反过来操心,哪有精力帮你照顾小孩?”
“哎呦,这话都说了几百遍了。这是我不想找吗?还不是因为一直到现在都碰不到合适的对象。”
“你整天下了班就往屋子里钻,去哪找合适的?”
“妈,你这是鼓励我出去混夜店吗?到处乱玩怎么可能碰到合适的对象?遇到花花公子的几率倒是不低。”顾必顺笑嘻嘻地说。
“几句话就没正经!谁说让你去混夜店了?你看看,那么多亲戚朋友都在操心你的婚事,上个礼拜你周阿姨和林叔叔又给你介绍了两个男朋友,我给你打电话说让你去见,结果你总推说忙,一直到现在都没跟人见过面!”
“我有什么办法啊妈!我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再说,周阿姨介绍的那个对象比我还忙,不是说是什么外科主治医生吗?还有林叔叔介绍那个,根本和我不在一个城市,这怎么见?”
“反正你就是有一堆理由!我不管!今年年底你必须把自己嫁出去!否则就不要回家了。”妈妈终于使出了撒手锏。虽然这个撒手锏每年都用,且毫无效果,顾必顺妈妈却还是不屈不挠地坚持着。
等妈妈出了房间,顾必顺长叹一声,把自己甩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眼睛。
顾必顺今年28岁,在一个说出来大家羡慕实际上内卷严重,而且关系相当复杂的单位上班。
顾必顺之前的人生非常正常,正常到毫无偏差,虽然称不上是所谓的人生模板,却也规范乖顺得几乎无可指摘。她七岁上了小学,一路升学,虽然成绩只是中上,却还是顺利地进入了心仪的大学,在那儿开始了一段懵懵懂懂、无波无澜的恋爱,然后毕业的时候因为各奔东西而自然而然地分了手。接着,在两三间不大不小的公司上过班,爸爸妈妈一直都觉得她的工作不够稳定,饭碗不够结实,愁得夜夜难眠。看到这种情形,顾必顺就咬咬牙脱产考上了研究生,不错的学校,不错的专业,毕业的时候又够顺利,直接签到了现在这个让人羡慕却令她自己有苦难言的单位。
顾必顺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走着,对于将来她没有多么具体的规划,只是在亲人朋友们划定的轨道内小小地左突右撞然后折回一段路从头再来。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能让父母感到骄傲的小孩,但是不管多完美的小孩,父母还是会有担忧的地方和希望能够更优更赞的期待空间,这本来就是父母的特质啊,又有什么办法呢?
父母对于她现在的工作既满意又放心,觉得她人生的一半已经稳妥无虞,再也不会生出什么波澜变故,所以主要关注的重点便放在了她的感情生活和家庭组建上了。
目前,家族内部的第二代不是已经婚育就是各自名花名草有主了,就只有顾必顺这么一个仅存的“瘦果”尚待字闺中,所以她便成功地集结了所有人的炮火,成为了第一代和部分第二代成员的进攻焦点。每逢佳节,她都是炮火轰炸的重点战区,不管是吃饭喝茶闲坐聊天还是发呆都可以伴着此起彼伏的唠叨和叮咛,毫不停歇。而那些亲友们也都像是吃饱喝足迈上战场的猛将般前赴后继、不辞辛苦。这令顾必顺感到头大,不管是冷处理还是热抗议,却始终不能消磨大家对她的终身大事的热情。所以,即便是工作的城市离自己父母所处的城市不远,她也尽量做到少回去,免得为热情似火的大家提供老鹰围捕她这个弱鸡的机会。
然而这样也只是治标而不治本,不只爸妈经常得空就跑到她所在的城市耳提面命地提醒催促,亲友团们也卯足了劲儿地给她踅摸、介绍各种型号各种特色的男朋友,大家的共同心愿就是赶在顾必顺三十岁之前把她的后半生托付给某个倒霉蛋......不,金龟婿。
如果感情的事对顾必顺来说是个生活中不能忽视的痛苦与负担,那么她的工作就是另一个让她烦恼不已的超大麻烦。对于工作,她感到无力,也感到无奈。在进单位之前她也有很多憧憬和梦想,她为自己规划,三年如何,五年怎样,也发过誓一定要勤勉认真、热情负责,好好学习,争取早日升迁。但是,当她真的进来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天真幼稚。
单位的确光鲜,有些工作岗位的待遇的确优渥,工作环境也算得上舒适,但那种轻松愉快只属于一部分人。至于她这样的奋斗族,跟安逸恐怕这辈子都只能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关系,她是奋斗族,注定了今生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能勤奋加班,努力奋斗,不管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五十岁。她的人生似乎早就已经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注定走着永无意外的路,一眼便能望到尽头。至于那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便是她究竟要遭受多么重的暴击和根本就不想承受的不公。
她望着那些开着百万名车来上班拿着两三千实习工资的二代们,他们年轻而漫不经心,他们不怕批评,不惧未来,他们笑着对顾必顺说自己只是来玩的,因为父母叔伯们都说这样的工作安逸体面,他们来上班是玩票,享受生活和收获艳羡的目光才是人生的正题。
顾必顺老老实实地做着工作,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居然不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连同办公室的C某的工作也大部分都落在了她的肩上。疲惫不堪的她决定不再忍受,便去找领导投诉,也跟家人诉苦,结果得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你还年轻,要多历练,要多学习,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在这样的单位工作就要做到耐心细心,前途本就是厚积薄发的结果。
顾必顺做着两个人的工作,拿着一个人的工资,每天像个旋转不停的陀螺。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看到C某和D某笑颜如花地打着电话,旁若无人地刷着直播,她们一趟趟地出入着拿自己的包裹,然后锁上办公室的门换装比较、娇笑拍照,她们讨论谁谁谁家的衣服打折,谁谁谁家的限量版首饰就快要发售,谁谁谁是美国英国意大利留学归来的优质二代至今还没有女朋友;她们也讨论谁谁谁家里贫穷却偏要装作豪阔的模样虚伪虚荣,谁谁谁的鼻子和双眼皮是假的谁谁谁的胸里塞的是硅胶谁谁谁是自体脂肪移植;她们嘀嘀咕咕地说某某部门的副职是怎么天赋异禀凭借“过硬的本领”取悦了多少领导升上了如今的位置,谁谁谁被家暴早上上班的时候眼圈都是紫的,她们也偷偷地议论顾必顺是个冤大头,笑她愚蠢,被职场PUA却又无可奈何。她们比较身上的各种装备总价多少单价多高也比较各自的男友老公即将升任何种职位年薪几何,更会比较自家的父母都有什么样的人脉家里的豪宅位置价位......
顾必顺感到和这里的人与环境都格格不入,待在这儿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于是她就用工作麻痹自己,也用大家的生活大都无奈来安慰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劝自己忍忍忍忍,再忍忍,总有见到光明的那一天。但她却越来越感觉到,这种麻痹和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些烦恼和问题不但没有远离,反而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纠缠绞结,几乎再也无法分离开来。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窒息。
闲来无事,她喜欢刷剧听歌看电影,喜欢逛街吃东西,但更喜欢漫无目的地玩手机、宅在家里。她觉得自己生活得毫无滋味,却又像是溺水了般无法自救,她看着自己慢慢沉沦慢慢陨落,无能为力,又懒得作为。
她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曾经在今年生日那天晚上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狠狠大哭了一场。哭自己的无可奈何,哭自己的一无所有,哭自己的茫然失措,哭自己的生活如此的僵化死板却又七零八落。她已经28岁了,然而年龄所包含的一切似乎除了模板化的过往便只有时间的逝去与蹉跎。
唯一能唤醒她热情的似乎只剩下了这两年她非常喜欢的明星邹净澄,他就是她的希望和光,只有在关注他的时候顾必顺才觉得自己是快乐的也是平静的。她直到自己这个年纪还在追星略显夸张,但她知道这是一场巧合更是一种必然。邹净澄身上有很多顾必顺渴望却又不可及的东西,而邹净澄的经历也带给顾必顺很多精神与情感上的共鸣。她觉得邹净澄既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男神,也是她自己的灵魂缩影。于是,这种喜欢和关爱变得无比纯粹强烈,使得邹净澄毫不意外地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和指路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