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沦陷》如露如电

12、Chapter 12

　　夜色浓稠如墨，霓虹灯光连成一片，车窗外，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夏日的热气全都笼在其中。

　　车流如织的一个路口，红灯要等的时间似乎格外长。

　　楚意坐在驾驶位，用余光看向副驾驶上的顾衍之。

　　黑色碎发凌乱地搭在额前，他正阖着眼，薄唇轻轻抿着，轻浅地呼吸着。

　　楚意没惊动顾衍之，悄悄将车内的冷气调小了些。

　　二十分钟前。

　　顾衍之收拾了东西，和楚意一起乘电梯下楼，说要送她回家。

　　楚意本来婉拒了，说自己打车回家就好，不用麻烦他。顾衍之却道，他本来也是要走楚意家的那个方向，索性载她一程。

　　上车前，楚意叫住了顾衍之：“顾总，等等。”

　　顾衍之隔着整个车身，看向对面的楚意。

　　楚意指着副驾驶和驾驶位，说：“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顾衍之挑了挑眉：“你开车带我？”

　　楚意被他眼中的怀疑激到了，不满地说：“你不要对女司机有偏见好不好，我车技很好的。”

　　“是嘛，”顾衍之笑笑，“那是我井底之蛙了，向你道歉。”

　　楚意道：“好吧，接受你的道歉。”

　　两人走去对方那边，楚意拉开驾驶位的门，坐了进去，说：“我是看你好像很累，疲劳驾驶可不行，安全第一。”

　　讶异在顾衍之脸上一闪而过，他看着楚意的侧脸，慵懒道：“那我就休息一会儿，接下来交给你了，车神。”

　　顾衍之语调微扬，说“车神”两字的时候，带着几分隐隐的愉悦和调笑，像一道清泉般缓缓流过。

　　楚意轻哼一声，发动车子，道：“您就请好吧。”

　　顾衍之勾起唇，忍不住笑了起来，细碎的笑声在胸腔中回荡，声音低沉悦耳。

　　楚意开得很稳，速度比较慢，不会急踩油门和刹车，这样顾衍之也能好好地在副驾驶休息一阵子。

　　四面车窗都关着，暑气被隔绝在外面，车内的冷气很凉爽，刚好是让人舒适的温度。

　　密闭的空间中，楚意嗅到了一阵冷杉味，让她仿若置身于夏季的茂密的森林间，草木繁盛，味道清新冷冽，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不由得又看了两眼顾衍之，这人睡着了的样子很乖，完全不像他工作时淡漠清冷的模样，也与他调侃自己时欠揍的模样大相径庭。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挟裹着回忆扑面而来，又是这种既视感。

　　有时候，楚意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的话，第二天就很有可能产生既视感。

　　就像现在，昨晚的醉酒就导致了她现在的幻觉记忆。

　　时间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在顾衍之家时，楚意没有了爸妈和陈姨的监督，每天草草地做了些暑假作业后，便只想着撒欢出去玩。

　　顾衍之家的别墅坐落在一个别墅群中，附近的公园里有一些健身设施，还有供小孩子玩的滑滑梯、跷跷板什么的。还有一个大草坪，上面放着的几个秋千是楚意最喜欢的，每次不早点去可能都没位置。

　　楚意撂下手里的笔，合上暑假作业，悄声无息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隙，她偷偷往外看去，看到了顾衍之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他膝盖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敲击着键盘，清脆的声音在客厅回荡。

　　楚意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下午柏阿姨不在家，阿衍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管她，她可以尽情出去玩，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想好之后，楚意关上门，蹦蹦跳跳地到了客厅里，她坐到沙发的另一端，遥遥地看着顾衍之。

　　顾衍之面无表情地敲完一长串东西，结束这一部分后，才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的楚意。

　　楚意没话找话地问道：“阿衍哥哥，你怎么不午休啊？”

　　顾衍之神情寡淡，电脑屏幕发出来的光映衬着他深邃淡漠的眸子：“我不困。”

　　“哦，”楚意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两条腿在沙发外晃晃悠悠，“阿衍哥哥……”

　　“嗯？”顾衍之漫不经心地抬眼，面容清冷矜贵，却又带着几分疏离。

　　“那个……”楚意伸出食指，指了指别墅大门，“我想出去玩，去荡秋千。”

　　担心顾衍之不同意，她从沙发这端窜到另一端，牵起顾衍之的衣服角，可怜巴巴道：“阿衍哥哥，公园的那个秋千特别抢手，去晚了就没我的份了，而且我昨天跟朋友约好了，说这个时间碰头。”

　　顾衍之心里觉得有些好玩，楚意来这里还没多长时间，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他敛了敛眉，目光审视地看着楚意：“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楚意一听有戏，马上保证道，“等荡完秋千回来，我再多写点。”

　　顾衍之垂下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抬头跟楚意说话时，却又恢复严肃的表情：“去吧，晚饭前要回来。”

　　楚意乐得一下子蹦下了沙发，兴奋道：“放心吧，阿衍哥哥，晚饭前我一定回来。”

　　话音才落，她已经朝着门口跑了好几步，快要出门时，顾衍之低沉的嗓音响起，叫住了她。

　　楚意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去看顾衍之，以为是他反悔了。

　　顾衍之将腿上的笔记本拿起，随手放在沙发上，站起身来。

　　他才二十岁，却已然很高，宽肩窄腰，身材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青涩，赤脚踩在客厅的瓷砖上，长身玉立，双腿修长，皮肤净白。

　　他走到电视柜前，抽开其中的一个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防晒霜。

　　他将防晒霜递给楚意：“今天太阳有点大，涂点防晒霜，别晒伤了。”

　　“谢谢阿衍哥哥。”楚意接过，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抹了个遍，而后将防晒霜递回给顾衍之，“我走啦。”

　　顾衍之颔首，蹲下来将防晒霜放了回去。

　　楚意出去之后，整个房子瞬间变得安静下来，顾衍之的键盘声和鼠标声空荡荡地回荡在客厅里。

　　他在客厅里待了一下午，一直在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时间将近六点，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楚意还没回来。

　　她虽贪玩好动，却总说话算话，之前下午出去玩，说好在晚饭之前回来，便总会信守承诺，提前半个小时回家，洗个澡，休息会儿，等着吃晚饭。

　　平时都是六点钟吃饭，而现在五点半已经过了，距离六点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顾衍之将电脑合上，站起来扭动了下有些发僵的脖子，决定出去找楚意。

　　太阳将要沉至地平线，云霓渲染着火红，即使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夏日的历城仍有阵阵热意。

　　顾衍之沿着去公园的路走着，转过一个角，正巧碰见往别墅回的楚意。

　　她极缓慢地移动着，一瘸一拐的，右腿明显使不上劲儿。

　　顾衍之眯起眼，细细看去，见楚意右腿上破了几块皮，伤口细碎地分布在小腿上，正往外渗着血。

　　楚意垂头看着自己的腿，拖拖拉拉地往前走着。

　　顾衍之朝着楚意小跑起来，喊了她一声。

　　楚意抬头，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继而又委屈巴巴地瘪了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到楚意面前的时候，顾衍之看见她眼眶有些红，蓄着泪，却没流下来，眼睛圆圆大大的，像装着一片湖。

　　他蹲在楚意的面前，查看着她腿上的伤，问道：“怎么弄的？”

　　楚意眼睛有些酸涩，嗓子也沙哑起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荡秋千的时候，不小心飞出去了。”

　　顾衍之：“……其它地方还有受伤的吗？”

　　楚意将两手摊开：“手上也擦开了，还有手肘，还有左腿膝盖。”

　　顾衍之一一查看，发现这些地方的伤口要稍微小一些，唯独右腿上的擦伤比较大。

　　“还能走吗？”顾衍之半弯着腰，和楚意对视。

　　楚意眨巴了一下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小声道：“不能走了。”

　　顾衍之眉眼稍敛，模样少了些不近人情，他转身蹲在楚意的身前，柔声道：“上来吧，我背你。”

　　“谢谢阿衍哥哥。”楚意将右腿往外侧了点，以免把血弄到顾衍之的衣服上。

　　顾衍之抄起楚意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楚意安安分分地趴在顾衍之的背上，没有乱动。

　　沉默半晌后，楚意开口打破安静：“阿衍哥哥，我不是故意迟回去吃晚饭的。”

　　顾衍之侧了侧头，听她说话。

　　楚意小声解释道：“我本来是在玩秋千，我朋友在后面推我，结果她推得太高把我吓到了，我没抓紧，就飞出去了。”

　　光是听这个描述，顾衍之都能够想象到当时的惨状：“然后呢。”

　　楚意继续道：“然后我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了，我朋友吓哭了，我就安慰了她一会儿，后来她要回家吃饭，我就一个人在那儿坐了会儿。”

　　顾衍之勾起了唇，觉得有些好笑：“你受伤了，结果你安慰别人？”

　　“是啊，”楚意说，“我本来想赶紧回别墅的，但是……”

　　等了几秒没等到楚意接下来的话，顾衍之问：“但是什么？”

　　楚意声若蚊蝇：“但是我担心你会说我。”

　　顾衍之失笑：“我说你什么？”

　　楚意：“说我太贪玩。”

　　顾衍之没忍住笑出了声，细碎的笑声让他的胸腔和后背都震动了起来：“难道你不是很贪玩吗？”

　　楚意不满地控诉道：“阿衍哥哥，我受伤了，你竟然还笑。”

　　顾衍之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