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叶淅宝

39、牵手

　　陈斯漾说了谎。
　　在经历了漫长的思念后，再一次见到她，他最想做的，其实不是亲吻——

　　而是就这样，好好地看着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

　　梁颂宜脸颊微热，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清了下嗓子，强装镇定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斯漾不回答她的问题，笔直的视线仍然钉在她脸上，过了会儿，才问：“走这么久，想明白没？”

　　“想明白什么……”梁颂宜先是一愣，她也不是故意装傻，只是陈斯漾出现得太过突然，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想得很明白。

　　一直都很明白。

　　当然，这只是梁颂宜自以为。

　　陈斯漾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李子遥打来的，问她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梁颂宜含糊应了两句，说奶茶店人很多，她马上就回去了。

　　挂掉电话，她看向陈斯漾，说：“我先走了，我舍友她们还等着我呢。”

　　陈斯漾点了点头。

　　梁颂宜倒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这会儿这么好说话，刚要转身，却被陈斯漾一把拽回。

　　“嗯？”

　　陈斯漾看了她两秒，然后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慢条斯理地说到：“我晚上打给你——”

　　“不准不接。”

　　火锅店里。

　　李子遥喝了一口奶茶，皱起眉，掏出手机查这个牌子的成分表，“我就说嘛，肯定有植脂末。”她吐槽。

　　许思不在意这些，说：“我们拍一张干杯的照片吧，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出来聚餐。”

　　三个人举着奶茶，其中许思站起身，拍得特别认真，举着手机的手不停变换角度。

　　过了会儿，她动作突然一停，眼睛呆望着前边。

　　“咦，你拍完啦？”李子遥疑惑地问，一边问，一边顺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
　　下一秒，她低呼：“我靠，这也太帅了吧！”

　　梁颂宜察觉两人的动静，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然后在熙熙攘攘的火锅店里，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刚见过的，陈斯漾。

　　他身边有好几个人，都是男生，一群人跟着服务员，应该是要去包间。

　　他身形高瘦挺拔，单看背影也是个帅哥，鹤立鸡群。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梁颂宜早就习惯了这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旁边一桌儿同样是一群女生，也在低声议论。

　　直到他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许思才坐下。她一脸惊喜，冲李子遥说：“帅吧帅吧，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陈斯漾。”

　　李子遥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帅。”

　　“你还不相信，连人家照片懒得看。不过确实是照骗呀，我觉得他本人比照片里长得更帅。”

　　听她们这样在背后谈论陈斯漾，梁颂宜莫名有点尴尬，尴尬的同时，又有点想笑。

　　晚上回来后，梁颂宜先去洗的澡，洗完澡后在书桌前背单词。

　　许思刚从楼下买了一盒冰激凌上来，问：“吃不吃冰激凌？”

　　梁颂宜摆手。

　　许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宿舍，只有我自己是个废物。”

　　梁颂宜和李子遥两人一看就都是学霸，军训那么累，她俩每晚回来都要背单词、看书。就她自己，连洗澡都拖延，每天不到最后一刻不想走进浴室。

　　梁颂宜摘下耳机，转移话题，笑着问她：“你化妆学得怎么样了？”

　　果然，许思对这个感兴趣，叽里咕噜讲了一堆：“我把小地瓜上的美妆博主都分析了一遍，我觉得吧，还是得找个最适合我的，和我长得像的……”

　　梁颂宜挺喜欢这俩舍友的，很好相处，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正听许思说着，桌上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

　　她心猛地一跳，低头去看，是陈斯漾发来的微信。距离上一次，他们给对方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好久。

　　好久。

　　SY：【现在给你打电话，方便吗？】

　　一条新消息紧随其后：【不准不回。】

　　梁颂宜想起几个小时前分开时他说过的“不准不接”，此刻又强调“不准不回”，强势的同时多少又带了些幼稚。

　　他是多怕她不回他消息？

　　梁颂宜回了个OK的手势。

　　下一秒，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她拿着手机去阳台接电话，对面没有回应，她以为信号不好，又“喂”了声，“你能听到吗？”

　　还是没有声音。

　　九月下旬，南方的夜晚依旧潮热，因为开着空调，阳台的窗户并没有打开，有些闷。

　　梁颂宜望着窗外，夜色下，对面篮球场上还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场上热烈的欢呼声，以及，电话那边，少年的呼吸声。

　　听声音辨人是门不算厉害的本领。
　　以前住在温家，梁颂宜待在房间里，听着上楼的脚步声，就能辨认出是谁回来了。

　　她说不清陈斯漾的呼吸声有什么不同，但就是属于他，或轻缓，或急促，令人心跳加速。

　　“陈斯漾。”过了好久，梁颂宜率先开口。

　　“嗯。”这次，他终于有了回应。

　　陈斯漾不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只是故意想让她感受一下等待的滋味、没有回声的滋味。
　　但他对她的惩罚，也仅限于此。

　　“梁颂宜，我在你这儿，到底是什么形象？怎么还揍人呢？”

　　电话那端的声音含着笑意，带着丝漫不经心，梁颂宜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留给他的字条里，有一句是“主要怕你揍我^_^”。

　　这样被人直接点出来，梁颂宜怪难为情的，她解释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嗯，我还夸你是个好人呢。”

　　不过说起揍人，她怎么记得，他确实揍过人呢，比如…温启。

　　“哦，我是个好人，我知道。”陈斯漾声音懒洋洋的，大言不惭地应道。

　　梁颂宜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笑了。”

　　“啊？”她微微一怔。

　　“不然我以为我哪里惹到你了呢，在学校见了我都装不认识。”陈斯漾的声音看似平静，实则带着控诉。

　　“我以为……”梁颂宜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你以为、我后悔了，而你特大方，给我随时后悔随时喊停的权利，是不是？”陈斯漾一字一句，说出她心中所想。

　　“梁颂宜，你是对我有多没信心？”

　　良久，梁颂宜开口：“以后不会了。”

　　“确定？”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到。

　　“那你下楼。”

　　“啊？”

　　宿舍楼前的路灯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梁颂宜一直觉得，好看的人连影子都会很好看，影子也会具备一个人的特质。比如陈斯漾的影子，就带着点和他相似的桀骜。

　　他换了件T恤，应该也是刚洗完澡，梁颂宜走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很清冽，还掺杂着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梁颂宜问。

　　“喝了一点儿。”陈斯漾看着她，笑着解释，“有两个朋友来南港。”

　　“嗯。”她原本穿着睡裙，下来的时候临时换成了一条牛仔裙，两条又长又直的腿露在外边，很招蚊子。

　　陈斯漾低头看了眼，又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边走边聊？”

　　南港大学面积很大，一共有四站地，往年校友戏称，本校学生谈恋爱，要是专业不一样，能谈出异地恋的感觉。

　　陈斯漾在的理科实验班，有单独的一栋楼，梁颂宜经过一次，距离她在的法学院很远。

　　两人沿着小径，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

　　梁颂宜专挑着人少的路走，路灯稀疏，光线昏昏暗暗，树影重重，别有一番意趣。

　　她给他讲了暑假做志愿者时的见闻，这段经历虽然条件艰苦，但其实很有趣，梁颂宜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

　　陈斯漾听得认真。待她停顿的空隙，他忽然说：“静静很想你。”

　　“啊，我也很想静静。”提起萨摩静，梁颂宜的声音比平时激动，“你来上学，它自己待家里呀？”

　　“嗯，有阿姨照顾。”

　　“好可怜的静静。”

　　陈斯漾轻笑：“你想不想见到它？”

　　“想呀，不过现在……”她以为他要现在带着自己去见萨摩静，“有点太晚了吧，等白天。”

　　陈斯漾没说话，忽然抬手，指尖上挂着一个小毛线玩偶，他在梁颂宜眼前晃了晃，“熟悉吗？”

　　梁颂宜当然熟悉，这是当初她做的，“你还随身带着呀？”

　　“还给你。”

　　她摆手，“不用，这个就是我送你的。”

　　陈斯漾轻轻笑了笑，“我有真的萨摩静，这个给你。”

　　梁颂宜也不再推辞。手里同萨摩静几乎是等比缩小的玩偶，两个大眼睛珠子黑溜溜的，唇角上翘，带着招牌笑意，格外可爱。

　　不过可能是时间久了，玩偶背上勾线的地方有些线头，梁颂宜也没多想，把它塞进了牛仔裙的口袋里。

　　路过小树林，有几对情侣正在相拥热吻。本就闷热的空气，莫名变得躁动起来。

　　梁颂宜飞快移开视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她偷偷用余光打量旁边的人，只见陈斯漾目视前方，表情严肃，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小树林里的战况。

　　她刚收回神，谁知下一秒，指尖突然传来细腻的触感。陈斯漾先是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指尖，然后试探着，抓住她的手。

　　两个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

　　梁颂宜默不作声，也看着前方。趁着他不注意时，她悄悄瞄他，结果发现不知何时，这人的耳朵在夜色下变得通红，像是发了烧似的。梁颂宜突然想笑，忍不住调侃：

　　“陈斯漾，亲都亲了，你至于牵个手都这么纯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