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日志》寒平未雪

16、第十六章

　　玄五把木牌递给我，又挪开了其他神龛，第二个洞穴里，放着拳头大的铁盒，挂了把如意形花旗锁，不过很脆，一掰，梁就断了，里面装了一沓黑白寸照，共15张，全是关于同一个女孩子的，从幼儿时的懵懂到站在校门前的亭亭玉立，囊括了整整十九年的时间。
　　“1922年，估摸着也就比我太爷爷小个七八岁，地道的民国人啊！”
　　“玄五，你想想，之前那个盘头妇人明显违背了条件，而这个年轻女孩子，既然已经接受了当时最先进的教育，封建王朝又亡了，就不可能是什么茶女，但她们的照片怎么出现这弥晋堂？”
　　“咱们再看看别的。”
　　玄五说完，就去翻其他的洞穴。
　　剩下大大小小几十个洞穴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东西，但除了最开始的两个，其他基本上都是无照片的六边形木牌，但也有一些单独的女性照片，很普通的农民打扮，地点都是磨盘旁，门前之类的，除了一张，也是全部当中唯一有名字的——彤。
　　这个可能叫“彤”的女孩子，圆脸，大眼睛，全身裹在白色里，站在柱子前，身后是幽暗的屋内摆设，类似书房，照片拍下的正是她娇憨望向镜头的那一瞬间，不过不知道什么缘故，还入镜了一团黑影，就在左上角。
　　“这“彤”是馆阁体吧？看上去跟我姑奶奶留着的那些年份字帖差不多。”
　　“书生和佳人？”
　　“八成是，你看彤望向镜头的神情，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啧，是不是有点这意思？”
　　我把照片往玄五面前一摊，指着上面占据了大半部分的颜色，问；“那她身上的白怎么解释？我倾向于孝服，可家里死人了，这么开心？”
　　玄武扯走照片，举高，凑近盯了会儿，眉头一松，无所谓地说；“人呢，最不能违逆的不就是感情吗？无论是哭是笑，都逃不了一个真字，假的有什么意思？不说这个，来看看第一张，像不像铜雀楼三个字？”
　　玄武说的是那两层楼上挂着的牌匾，本来就有距离，整张照片的色调又深，除了模糊的黑点，我啥也看不清。
　　“你确定是看出来的？”
　　我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玄五，就见这家伙无辜地望向我，非常坦诚地解释；“我以前去过一个地方，那有和这照片上极为相似的楼，就叫铜雀，不过已经拆没了，盖了别的宅子，要是没换主，现在应该还把在花适因的手里。”
　　“……”
　　忽然，脖子后的冷风吹得我一激灵，光打过去，什么也没有，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了那阵诡异的笑声。
　　“玄五，我们是不是忘了刚刚……啊……”
　　话还没说完，我就被什么东西缠住腰身，拖了下去，脸朝地，好在长度不够，头顶隔着地面还有丁点距离，就在我像钟摆来回晃荡时，几层白布团簇成的人形就垂直砸在了地上。
　　手电在地上滚着，移动的光线照出了一张布满鳞片的脸。
　　那东西看见我，发出尖叫，疯了一样地扑上来。
　　咣当两声巨响，我睁开眼一看，它被玄五压在了身下，而出现的另一只则躺在对面的墙边抽搐。他拉着一截白布，从悬梁上跳了下来，猝不及防，我整个人倒吊着往上，不过很快，就没有任何阻挡地坠落，极短暂的时间，那一定是我离死亡最近的距离。
　　他接住了我，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它挣脱玄五，朝我冲了过来。
　　异常敏捷，它躲过一踢后，黑长的指甲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划过，但速度没跟上，被从身侧袭击，飞出去的同时，又遭受了他紧接而来的割喉，火星四溅，近乎扭曲的空翻，着地后，又以飞跃的姿势扑向了他。
　　我还没缓过神，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玄五拽住，拉着踩过无数死老鼠的尸体，奔向出口，边跑边吼；“个不靠谱的，说话跟放屁一样，能解决你奶奶，就该让熊孙子自个来跪舔，妈的，去你的吧！”
　　侧身一撞，就把迎面而来的给拱飞了。
　　“走，走，走！”
　　说完，把我往棺材上推，转身就是一踢，还没完，另一个直接突破防线，爪子挥向了我，像剖豆腐一样，分裂了我挡在身前的背包，不过立刻就被丢了出去。
　　一共五只，两个人，全围在了棺材附近，动不动就要撞翻，虽然都间接稳住了。
　　“我爬不上去！”
　　我站在棺材上，一边提防，一边扯绳子，蹬着墙面往上爬，但没用，根本使不出劲，攀个几十厘米就掉下来，砸得棺材一直处在散架的边缘。
　　“用力！”玄五被两只缠得焦头烂额，吼出来的声音都是哑的。
　　我转身，手电的光线无意闪到了一只的眼睛，那东西就退了几步。
　　“眼睛！”
　　他喊了出来，也最先实施，匕首猛地插进一只怪物的眼球，往外一掷，那东西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像破麻袋一样，倒下就再没爬起来。
　　他创出极深的一字形伤口，刀尖就会刺进脑仁，虽然残忍，但安静，不像玄五，一开始划或扎，痛得那东西死命挣扎，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玄五掌心压着刀柄，最后一刺，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整个空间死寂一片。
　　“总算完犊子了。”
　　他站起来，将匕首从尸体的眼睛里拔出，走向了金刚脚下的石阶，那里不远的地上还放着最初掉落的手电。冰蓝光线中最微弱朦胧的部分，勾勒出两个黑色至极的轮廓，一前一后，狰狞可怖，真实冷漠，仿佛时空交融，神鬼降世，二者之中，有一个不可存在的化身。
　　我把头埋进臂弯，冷静了一下。
　　轰的一声，玄五站在裂开的棺材旁，倚着的姿势还没收回。
　　“我得解释一下，大家有空吗？”
　　玄武瞪着我，不得已，只能给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看你那充分相信我的眼神，多说就是辜负，但是，残缺的事件过程会影响大家的判断，所以简单说一句话，跟我没关系。”
　　我忍不住要给玄五掌声，此番言论之套路，简直和我那你懂得的老板撞了风格，也不知道谁是原创的继承人，但总归都习得了其中精华，属实是不容易。
　　棺材的邦和档散架了，但顶还完好，严实地压在了最上面，没露出什么不能看的。
　　玄五说完，就挠着头，走到了台阶的另一侧，手里电筒的光源一闪一闪的，整个空间安静到只剩下啪嗒的关合声，一如本来封闭的模样。
　　人会撒谎，为了各种目的，我也不例外，而且是数不清的那种。
　　我和他们之间隔着一群老鼠的尸体，但光从上面擦过，微微笼罩时，却美化了这一残忍古怪的现实，它们被模糊成一堆黑色奇形的石头，就像在通往大海沿岸的路上，会看见的众多岩体。
　　三个人的手中或附近都有光，可谁也被照出在太阳下的清晰。
　　“咣当。”
　　棺材板跳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要压不住了，可等了一会儿，又没动静了。
　　玄五和他聚到我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棺材板就弹飞了，从木料废墟中爬出来一个与之前无异的白衣怪物，不一样的是，它的四肢完全着地，就算是人形，也掩盖不了那种无理智的兽性。
　　“不可能啊！我之前可看清楚了，就七八十年，老死也这个数，除非这里的时间屁股后面点了炮仗，不然……”
　　“安静！”
　　他制止了玄五的喧哗。
　　怪物仰着头，僵硬地扭着脖子，发出咔嚓的关节响，脸被如瀑的乱发遮得只剩一只眼球，白居多，中间猩红，缓慢地转动着，像是在观察。
　　“哈……”
　　它开始狂笑，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上下牙龈，试探性地往前爬了两步，逼得我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应是感受到了惧意，电光火石间，跳跃，自上而下地扑了过来。
　　我被玄五甩到一边，回头时，就看见纠缠成一团的乱场面，它的速度更快，爪子更锋利，间接表现在玄五的咒骂声中，以及不时掉落的碎片或物品。
　　最终，玄五被他一把推离了战场。
　　“我上辈子杀了它爸吧？衣服都给我撕喽！”
　　玄五看着散落在老鼠尸体上的衣服布条，怒火中烧，几次想捡，都半途而废，一握拳，抬脚就想继续冲，不料，他引着怪物，上了悬梁。
　　光影交缠中，他远没有一身白的它显眼，但从怪物迅疾且狠的攻击来看，胜负难料。
　　呲啦的金属割划声，配着闪现的火星，与怪物的尖叫对比鲜明。
　　砰的一声巨响，几米高的距离，它四脚朝天地掉了下来，滚地一圈，躲开了紧接着跳下来的他，尖叫着，冲向了拿着手电的我。
　　玄五几招拦截后，它就又被拽回了原本的战场。
　　“前天还吃烧烤呢，今天就被追着插，果然，人都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玄五把手肘轻轻往我肩上一靠，歪着身子，打开电筒，照向了打斗在一起的他和它身上，但视线却落在了我脸上，那眼神古怪得近似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