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集》莫卡伦

1、林公

　　“谁是这儿的林公？”

　　外面一阵骚动传来，一只枯槁而有力的手拨开了皮制帐篷，那个人先是往外瞧了一眼，随后整个人都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然后慢慢的说：

　　“我就是这儿的林公。”

　　站在这位林公面前的是一群来势汹汹的人，能够在这偌大的林子里找到这儿来的，不是跌跌撞撞昏了头就是一开始就奔着这儿来的。
　　那群人为首的穿着厚重的皮靴，肩上披着羊毛毡子，满脸的横肉，高大地犹如一根中世纪的柱子，林公也不矮，但是站在他的面前，甚至正午的太阳都快要被遮蔽了。后面伙同他的人手里面都拿着枪，戴着小毡帽，有的嘴里叼了根烟，有的已经抽完了，但碍于林公站在这里没敢往地上扔，于是改为右手夹着枪，左手捏着根烟头的姿势了，都一脸严肃的把这个林公望着。

　　刚刚为首的那个人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就像是坠落在了黑暗的深海里后听见了鹰啸，其威严程度能令昏昏欲睡者瞬间清醒：

　　“我是北边那片林子来的猎人，今天追着一只梅花鹿偶然过境，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他不说话，我们就将他绑了来，原谅我的僭越，林公，但请看看这是谁，根据皇帝颁布的法案，私自潜逃的人——罪人、仆人和被规定不能离开某个地域的人，被抓住可任由抓住他的人处置，您是这的林公，如果他是这里往来的人，肯定能认得到。”

　　说着，这个人将左手牵着的绳子扬了一下，原来他手里还有根绳子，林公顺着这根绳子看去，是一个刚刚被这群高大男人挡在后面而完全看不到的少年，现在这群人都让开了路，为首的人猛地一拽绳子，那少年一个踉跄扑倒过来，但同时那人收回了一节绳子，又猛地向上一拽，少年被狠狠地往上提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倒，但是手掌上腕骨的部分已经被紧缚的绳子勒得通红。

　　林公上前端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犹如天鹅的羽毛一般洁白，肤色比本地人白出不少，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被一根布条勒住，少年紧紧的咬着那根布条，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不住的喘着气，想只随时会爆发的野兽。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个小家碧玉、少不经事的纨绔子弟。
　　那个为首的人仔细又看了看这个少年，当场铨口直断这不是刚才所说三类人之中的前两类，至于是不是最后一类人，还得看林公的回答。

　　“这是大公家的少爷。”

　　旁边的一些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中间有一个微胖模样的人说：

　　“哪个大公哪个少爷？说清楚!”

　　林公倒也不怕他的咄咄逼人，一边端详着那少年的面容，一边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慢慢地、一字一顿地、清楚地告诉他们：

　　“这是伊万大公家的梅菲斯特少爷。”
　　听闻这句话，被绑的少年突然拼命地挣扎起来，为首的那个人用蹬马缰扣的靴子上面带有尖刺的轮子踢了那白发少年一脚，那个少年吃疼，没有再挣扎了，只是粗气喘的越来越剧烈了。

　　另一个同样不耐烦的成员说：

　　“你说什么？你连他眼睛都没看过，就知道他是伊万·查浦路大爹家的少爷？玩儿我们呢？”

　　“这么说，你们没看过他的眼睛？他不是你们绑来的吗？”

　　霎时间，所有有枪的人都掏出了枪，那帮人的枪通通都对准了林公，林公也在登时掏出来的两把枪对准了那帮人的首领。

　　再看那首领却不慌不忙，首先是慢慢转过身去开枪打死了刚刚多嘴的第二个人，然后慢慢转回身来，把枪又揣在了腰间，又用他那无可撼动的威严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像一口大钟，能够震得溺水者都浮出水面：

　　“手下多嘴，我让他先行一步，就当是为今天接下来不得不取走此林公姓命赴往地狱的伴手礼。”

　　首领刚要示意手下一齐朝林公开枪，却又立刻阴沉了脸色，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就在刚才——林公将其中的一只枪缓缓对准了白发少年。
　　这一下可不得了，禁不住林公的发难，首领让两个小弟代替他牵着绳子站到了后边去，这也足以让林公看出来他们的歹心，便继续和他们对峙：

　　“你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其实是我的一个捕兽陷阱，”林公踢踢腿，好展示旁边的一个木条插着的绊线钩，“虽然照现在看来枪更快，但是这个坑足足有七米深，是以前用来对付犰狳的，那畜牲伶俐的很，懂得用叠罗汉的方法，所以，你们呢？不过有四个人，有一个还去见了上帝，假使你们有那个人用叠罗汉的方法出来也够呛。内壁光滑的很，就算你们拿枪在墙上戳出洞来，然后用手指抠着爬上来，就凭那阵枪声，警察应该很快就会从镇上赶过来。怎么样，朋友们？”

　　在场的人不敢出一言以复。于是林公接着说：

　　“哼，林中对枪，少爷暴死。你们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担得起这个罪名？伊万大公家怪罪下来了，可不是闹儿戏，你们就算今天从这里跑掉了免掉一死，你们日后也只能惶惶度日，大公的眼线多的很，一旦被抓住，你们就只有被他老人家亲自诛杀。”

　　这番话果然奏效，他们虽然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人，但是也明白亏本的买卖不能做，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能够分清楚的，于是纷纷跟从首领，将身上的枪支以及其他的武器都丢了过来，然后举起双手，首领开口说道：

　　“我和兄弟们一时瞎了眼，放我们一条生路，以后您老人家有了什么难处，我们自当感恩戴德出手相助。”

　　“我就是个林公，放你们走当然可以，第一，梅菲斯特少爷肯定要留下，我会交给附近的骑警，二一个，这伊万大公家的少爷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首领的额头上逐渐沁出了汗水，但还是回答道：

　　“天父作证，这少爷也确实是我们绑来的，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野外，我们是从背后敲晕了他，然后把他的眼睛蒙住，不能让他看见了我们。”

　　“想勒索伊万大公是不可能的，你们抓他干嘛呢？”

　　“我们本来是想通过黑水交易站把他秘密送往外国去，在外国可能会有人出手，然后先送到了这里，想借您的眼确认一下确实是梅菲斯特少爷，大买卖，不敢含糊。”

　　“现在就由我说了算了，先把少爷交出来吧。”

　　首领示意了一下手下，剩下的一个手下把梅菲斯特牵了出来，解开了绳子，拍了拍他的背，梅菲斯特就快步的往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把他眼睛前和嘴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最后站在了林公后面。

　　“很好，你先前按照了皇帝的法令，那么我就引用一下这边地主的旧制度，就让你们跑出我的射程范围，等你们跑出了枪的射程范围，就算我再来追你们——哪怕是骑着马，你们也只能不停的跑，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为首的人带着他的三个手下拖着一具尸体慢慢的朝西边走去了。

　　与此同时，林公带着梅菲斯特骑着马来到了最近的比亚镇，找到了当地的警长，对他说：

　　“我乃林公，先前林中有悍匪，杀一人，西边去矣。”

　　这警长看起来懒洋洋的，手里面端着半杯咖啡，脚放在桌子上，正坐在椅子上读报，看见了这个毫不起眼的林公，说：

　　“哈？可否真实？可否具体？几时几分？何人在场？”

　　“信不信由你，有梅菲斯特少爷作证。”，林公说完，招手示意外面的梅菲斯特进来，警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一刻钟过后，在数百名骑警的追捕下，那一行人被尽数打尽。
　　林公则亲自将梅菲斯特送至伊万大公的宅邸，临分别时，梅菲斯特问林公：

　　“这算是已经超出了射程范围之外吧？”

　　“那是当然，即使枪偶有打不中的时候，但有些东西永远都在射程范围之内。”

　　“那个陷阱呢？”

　　“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