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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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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电三轮车还给驿站,他俩就往回走。
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刚巧路过善和饭店。之前夜里走得匆忙,万紫这才注意到成光家的小楼已经被烧得墙里墙外大片焦黑了。
“竟然烧得这么严重吗?”
她又走进看了看,似乎是内部陈设和墙体都没有办法再用了。
“是啊,加上房子本身就已经老旧了,碰着风和火,难免的。”成光也看着自家的屋子,说,“怎么说呢,我也希望我爸妈早点退休,但是他俩又操劳惯了,舍不得。趁着这个事情吧,也能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休息了。”
听到他这么说,这个饭店那便是不打算再开下去喽?虽然万紫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能让笪叔笪婶好好安度晚年为重。
“不过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毕竟我在这也住这么多年,实在是弃之不舍。”他靠近了一些,想到这样接近危楼不安全,便往后退了回来。
他又想了想,说:“年后吧,年后请师傅来修缮一下。”
万紫听了,就问他:“你认识这附近的装修师傅吗?”
“怎么,你家里有什么要修补的吗?”
“我这指不定要在这里住多久,打算着干脆把屋里都翻新一遍。也是老房子了,住着感觉不太踏实。”
“我们这两处,看来都得是大工程了。今年冬天先这样吧,等年后天气暖和,也方便师傅来做活儿。”
万紫点点头。
接着,她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之前说你这段时间都挺忙的,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我这次回来,把之前七七八八的事情安顿好,也顺便把车开走,我得送我爸妈去我姐那住上一阵子。最近期末考试周也快到了,科研所和学校我得两头跑,反正房子年后装修,就暂时不回芝南了。”
和笪成光告别后,万紫去幼儿园接朵朵放学。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给朵朵围好围巾,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走在路上,朵朵突然侧仰着脸对万紫说:“万紫阿姨,我没有同桌了。”
万紫问她:“为什么呀?”
“老师说,林欣悦转学了。可是我知道,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愣了神,停下了脚步。
朵朵也跟着停下来,小脑袋也耷拉了下去。
因为怕孩子们不懂,因为怕孩子们伤心,有多少人在他们面前对死亡这个话题讳莫如深,不诉实情。
可是啊,他们都知道的,知道转学和死亡是不一样的,见不到和见不到也是有区别的。
“她是我来到芝幼的第一个好朋友。我谁也不认识,老师问谁愿意和和我做同桌,她就举手了......她特别特别好......她长得好看,她唱歌好好听.....她还说,她要给我写一张新年贺卡......”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得越来越沉。
万紫蹲下身来,帮朵朵擦去了脸上的眼泪,轻轻抚着她的背。
雪花仍旧在无声无息地飘落着,今年的冬天着实比往年寒冷得早。她看着眼前的孩子,此时还会因为永远地失去一个人而伤心难过,再回首自己的童年所失,在记忆里皆化作了遥远的平和,或许,真所谓人间久别不成泪。
又或许,自己亦是人间一缕游魂,早已识别不得悲喜长喟。
真够冷血啊,廖万紫。她这样在心里自嘲着。
把朵朵送到思葭的店里,万紫也就回来了。
看着她那样难过,万紫也提不起来兴致做别的什么事情。在房间里放空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无事可做,索性打开电脑,照着老屋原有的布局,开始做装修的图纸。
前庭后院,池塘菜畦,其实外婆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把这里整理成了宜居的住所。内壁加固,开几扇落地窗,增设一些木质的器具,七七八八的装饰挂件儿可以自己做,至于院子里的花草,就种自己喜欢的那几样好了,院里还有几棵树,早就高近楼上的窗户了,屋西头的空地,植一小片竹子正好。
一边自己这么构思着,一边把它们都画了下来。既然打算开春再装修,倒也不着急,也可巧了知道成光家也得装修,不然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去请这么一批师傅过来,想起来觉得麻烦得很。不知道成光想把房子装成什么样子,她倒是好奇了,想着哪天有空把他家小楼结构画下来,自己先设计个模样,再和他的比对比对。
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好一阵子没动笔,算是拿这个当口来复健吗?
现在时间是23:55。
夜晚的时间最是虚无,归于不眠的苦楚。
纵是无事,她把今天刚拿回来的行李都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捡出来。从毕业到现在,搬家的次数不多,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三次。之前已经把衣物什么的都带过来了,寄过来的就是一些画图的用具了。
她又想到了今天小朋友的那件事。
出于自己当时漠然无措的愧疚,她决定给朵朵做一张贺卡,一张新年贺卡。
在平铺的稿纸前,万紫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一旁的手机震动。
“万紫,来喝酒啊。”
口齿不清,显然是有些醉了。
她想也不想就拨过去:“怡然,你在哪呢?”
盛怡然接着她的电话,另一只手晃着眼前的酒瓶子,嘻嘻笑着说:“不打紧,我在家呢。哦,对哦,你已经搬走了,去了什么南的地方。”
万紫没说话。
盛怡然喝醉了就这样,喜欢逮着个人絮絮叨叨说上半宿,也不管别人和她说什么,只要她把心里的不痛快吐出来就好了。
她就说,公司最近又走了谁谁谁,好多进度拉了一大截,工作砸到她这里就得无休止加班。她又说,公司的版权和抄袭问题也乱成一团,这么一个大公司,居然这么狗,天天赚烂钱。她还说,你还记不记得成副主编,他啊,跳楼自杀了,说是工作和家庭的压力太不堪重负,但是谁又知道呢。
“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不过你不回来也好,这破地方,谁呆得住啊,我觉得我快疯了哈哈哈......我也想走啊,但是哪儿不是这样,基本盘都这么烂,你说,我们能去哪儿呢......”
那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不太安稳的呼吸声。
万紫把电话挂掉。
是啊,我们能去哪儿。
她回到芝南,不过也是一种逃避罢了。她想缓口气,找一找从前生活里充满着的那种人间热望。但也没有什么不同,失去的再也不回回头,正在历经的也平淡如水,将来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精彩的期待可言。
想着想着,在稿纸上乱七八糟地涂鸦着。
阴郁的色调,绝望的沉默。
她突然又想起来,上小学时候的某一节绘画课,外婆给她买的一盒水彩笔都被前后左右的同学抢走了,只剩下一根黑色的水彩笔,因为没有人喜欢这个黑乎乎且渗纸的颜色。
所以会有被判零分的作业,所以会被当做反面教材,这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一根刺。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她更加沉默寡言。单亲,孤僻,学习不出众的小孩,是没有人喜欢和她做朋友的。
即使从业这么久,都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也拿过不错的奖项,可有时候还会做梦。
梦到那个遥远的课堂,老师眼里的荒唐和嘲讽,还有同学们的哄堂大笑,然后再从梦中汗涔涔地惊醒过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在乎呢?
可是,我没办法不在乎啊。
万紫皱着眉头,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因为屋内灯火反光到玻璃上,并不太能看得清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只看得见外面树枝上残存着的积雪。放下窗帘,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脚。
冬夜里久坐,双脚冰凉到快没什么知觉了。她伸手摸了摸脚背、脚踝,再往上,便心下了然。还是老样子,从膝盖到脚趾,凉到自己的手都不想去碰。
万紫干脆去洗了个热水澡。
浓厚的水雾氤氲在整个浴室,也不觉得闷。但想着这样还不是办法,明天得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电火箱子卖的。
她觉浅,又时常失眠,翻来覆去的滋味是在不好受,因而不喜欢窝在床上,冬天也是如此。哪怕坐在桌前,不办公,随便做点别的,或者发发呆,也比靠在床上稍微好受一点儿。
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快天亮了。
天亮也无事。
她现在算是无业游民。嗬,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万紫停掉了所有的工作,就是想着放空自己,想一想可还有什么想做的。然而脱离了高速的既定轨道,她反而有一种无尽的空虚和迷茫。
她只记得起来很久之前,心里常有一些声音,催着自己去做这去做那。她也推脱着自己,等着一阵子忙完了就去。可一阵子接着一阵子,总也不会完,一眨眼,就到了今天,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了。
眼下的自己,真像个人形空壳子。
不过总要有一些向好的情绪吧,就当做及时损止,就当再来一回,告别不愿再想起的过去,带着空壳子出发,或许还会有装满佳酿和鲜花的机会吧。
因为......我一直想做个拿着画笔的造梦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