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情事》青狐也九尾

73、第七十三章

　　除了安乐侯府之外，庞太师在陈州还有两座别院。他最喜欢的，是一处相对偏僻的所在，那里山清水秀，清静宜人，他每到陈州，总喜欢在这一处别院歇息。

　　但今夜，注定了他无法入眠。

　　已经很晚了，他睡不着，一个人在卧房中时而来回踱步，时而停下看着某个物件发呆，满脑子一团混乱，竟是全然分不清在想些什么，纷乱交杂到最后，终于渐渐化为一双依依不舍的悲伤眼眸：“老爷、老爷……好好照顾昱儿、好好照顾昱儿……”

　　庞太师长叹一声，老泪纵横：“淑玉，为夫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下人在外轻轻敲门：“老爷，你睡了么？”

　　正是庞家的管家庞福。

　　“何事？”庞太师匆忙擦去泪水，烦道。

　　庞福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什么？！”庞太师霍然起身，匆忙来到门口开了门，揪住庞福的领子低声喝道，“再说一遍！”

　　庞福吓了一跳，但还是道：“是楚青姑娘和花蝴蝶把他送回来了，而今就在院里。”

　　“快带我去！”

　　两人匆忙来到院中，果然看见三人在院中立着，月光下各人形貌看得分明，个子最小的那个，可不就是他的儿子庞昱么？

　　“昱儿！！昱儿！！”庞太师慌慌张张地迎上去，一把拉过孩子搂在怀里，泪水长流，“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就好！”

　　庞昱瞧见老父憔悴模样也知道是为着自己，一时也是心疼又愧疚，父子俩搂着哭了一阵，这才能够安静下来说话。

　　这一端详，庞吉才发现儿子的脸上手上竟密布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痕，有的还渗着血。这令他既心疼又恼火，怒道：“是哪个把你打成这样？！跟爹说！爹给你做主！”

　　“爹，我……”庞昱正待分辨，却被旁边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打断。

　　“是我打的。”楚青淡然望着这对父子，朦胧的月光之下容颜清丽冷傲。

　　庞太师怔了一怔，想起来他们就是儿子的救命恩人，顿时也收了声气，陪着笑，低声下气道：“原来是花大侠与楚女侠。两人请进，有话咱们屋里说。”

　　“不必，”楚青淡然道，“楚青送令郎来见太师一面，之后便要送他回府衙自首了。”

　　楚青这清清淡淡的最后一句话，让庞太师大吃一惊，谁都知道他孩儿犯下的是死罪，而今还要送孩子回去自首，这不是送昱儿去死么？！

　　这如何使得？！

　　“但若太师不答应，”楚青淡然笑道，“楚青即刻便提了令郎去见包大人。总之，楚青是不会让太师有机会私自放跑令郎的。楚青自信和花蝴蝶联手，府上的一应高手还未必拦得住。纵然你们有埋伏，楚青也不介意让令郎率先死于府上的乱箭之下。”

　　这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庞太师气坏了，他这次来得急切，府中高手只带了一个在身边，如何能拦得住楚青与花蝴蝶的联手？更遑论下埋伏了。

　　“你……”庞太师又气又急，“你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算是吧。”楚青含笑着为自己倒了一杯案上的冷茶，啜饮一口，老神在在。

　　庞吉深吸一口气，皱眉思索了一阵，惨然一笑：“既然如此，女侠可容老夫为爱子准备一些吃用？”

　　楚青略一沉思，微微颔首。

　　庞太师将儿子带出屋外，责令管家找了一些衣物食品和银子悄悄塞进儿子怀中，探头看楚青和花蝴蝶仍在屋中饮茶，便悄悄对庞昱道：“儿子，从偏门快走！！”

　　“爹！你这是！！”

　　“快走！孩子！！你可知道这女人要送你去开封府，那你就死定了啊！！”庞太师老泪纵横，|“你快走！爹本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你却还年轻，一定要活下去！！”

　　“爹！！”

　　“走吧！！快走！！”庞太师一跺脚，又倏然一惊，怕惊动了楚青和花蝴蝶，探头见屋内仍是灯火平静，便回首压低了声音怒喝。

　　庞昱一时慌乱也没了主意，抱着包裹望着父亲发呆。

　　“还不快走！！”庞太师急了，信手抄起身边的笤帚就向儿子狠狠打去，“快走！！快走！！”

　　“爹！爹！！”庞昱吓坏了，也知道父亲一片苦心，咬咬牙，跪下向父亲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匆忙转头去开偏门。

　　却不想这门一看，楚青和花蝴蝶早已等在门外。

　　院内的众人都愣住了。

　　庞太师突然反应过来，扑上前拦在两人面前大喝：“昱儿！你快走！！快走！！爹在这，你快走啊！”

　　楚青看着院内这对父子，轻轻一叹：“太师，令郎这一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庞太师一怔，决然道：“不劳女侠挂心！老夫自有计较。”

　　“能怎么计较？让他这往后几十年的生涯里，终日惴惴不安地逃亡？”楚青扬起眉头，“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不敢到阳光下面来。被人无意中看一眼，就要心惊胆战好几天。一生奔波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稍作停留？这就是你给他的计较？”

　　庞太师动了动唇，却无话可说。

　　楚青望着庞昱，神情悲伤：“我本以为你至少没那么蠢的。”

　　庞昱倏然一惊，登时明白了过来，向着父亲跪下流泪道：“爹，你就听楚青姐姐的吧。”

　　“昱儿！！”庞吉怒道，“她这哪里是想救你？！她分明是想害你啊！！”

　　“爹！！”庞昱恳求，“楚青姐姐这不是害我。此次真是孩儿酿成大错，黎民百姓因此死伤无数，这是孩儿的罪孽！”

　　“孩儿年幼，不敢说将功折罪，唯有回到府衙听候朝廷发落。此一去不论生死，皆是孩儿之罪有应得。爹爹，你就成全了孩儿吧！”

　　“昱儿！你可是我庞家唯一的血脉！！”庞吉流泪道。

　　“爹！昱儿不孝……昱儿来世再投生做爹的儿子，那时候，定然好好侍奉爹爹，不离左右！”庞昱抓着父亲的手苦苦哀求。

　　庞吉一阵无语，望着儿子恳切的眼神竟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终于长叹一声，泣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