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班长他不懂人心》舟楫尾迹

7、开海

　　消耗战不是他们双方的特长。但相较而言，高远班队的体力更胜一筹。一分钟内理选班连失三球，一来一去之间，彼此间拉开了差距。理选班的老师也察觉到了他们那点小心思，很快暂停调整了人员安排。

　　他们准备动真格了。

　　高远看见一直在等待中的宋轩宇站了起来。他与场上的队友击掌交换了位置，然后走到了队伍的后方。

　　他要和林中云打配合？高远的余光瞟过宋轩宇的站位。他们在短跑和接力赛上争锋相对过，可高远没怎么在课间的操场上见过宋轩宇，对于他们来说，这位校友更像是一个活在公告栏玻璃里那些A4通知上的符号，他眼熟，却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也没想过对方会上场。

　　不过现在也没有他惊讶的余裕了，林中云的快速发球本来就是个麻烦，而高远几乎一眼就确定了，宋轩宇会让这个麻烦持续升级。在他思考的那一瞬间，宋轩宇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下意识去追逐对方的踪迹，林中云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把球传给了其他的队友。

　　是误导。高远心中立即明白了，他刚刚想得太多，动作总要比意识稍慢一些，不免被林中云察觉并利用了这一点；而徐钧诚依据本能已经追了上去。徐钧诚的判断是正确的，高远换防林中云，帮忙徐钧诚阻断对方的快传。他们已经了解了林中云的枢纽作用，虽然无法彻底使得这个策略崩溃，却也能够拖慢他们的脚步、消耗他们的意志。

　　徐钧诚并没有去追击拿到球的球员，他径直往篮下跑，虽然与宋轩宇分别从场的两头跑过去，他们最终都会抵达相同的地点。

　　高远不知道对方擅长的究竟会是哪一种球路，但以徐钧诚的身高，一般人很难在线内占据什么优势。他究竟是要冒险冲刺，还是要将球快传呢？亦或者……从线外三分？

　　是三分球！那个速度……好快！宋轩宇果然发挥了他在短跑赛道上的实力，几乎是接到球的瞬间他就把球投了出去。虽然投篮的姿势有一些疏漏，但高远清楚，这只是刚上场手感还需要调整，要是给了他更多适应的机会，只会让他的投篮越来越无懈可击。凭着三分篮，他们也能很快追赶上来。

　　怪不得之前的暂停里，林中云能露出一点笑容来……高远把湿濡的刘海撩上去，他仰头笑了几声，被自己的队友拍了拍背调侃了几句远哥冷静哈，稳住，咱们还靠你和大钧带飞呢。他们误会了，但这时候也不需要解释，高远摇摇头，应了一句没有没有，大家一起努力。他是真的很开心，或许可以说，这似乎能够成为他人生之中、有深刻记忆的一次快乐的经历。这加码的惊喜究竟还能累积到什么程度？他实在期待这一轮奖池到最后会开出什么样的结果。

　　……

　　第四节了。

　　高远伸手佯装要和林中云抢夺他手上的篮球，他其实只用了力将它从对方怀里拨了出来。

　　本来不应该成功，但是球从林中云的手里滑了出去。高远知道，这已经到达林中云的体力极限了，对方如今只是靠着毅力坚持跑动，他时不时的跺脚暴露了他或许有些抽筋的事实。但这是在赛场，自己所能做的是尊重这场比赛，全力以赴。

　　高远朝球奔去，而意识到自己失误的林中云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他急停下来，打算去把那个球捞起来。他们周边胶着的队友也都动起来，像壶中的烧着的水终于涨了起来，他们和周围的加油声一起沸腾起来，两种不同的色彩都向那个弹跳的棕色圆球涌去。

　　终究是高远更快一些，他的手已经捞起了那颗球，可换急停转身的林中云刹不住自己的脚步。他没来得及收的、迈出的腿绊了高远一下，高远把球顺势扔给了人群外层的队友，然后接受了自己今天第二次的与大地亲密接触；他跌坐下去，感觉到脚踝传来一丝钝痛。

　　他居然有些站不起来了。

　　高远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那些有意往他这边带来的球，并不是为了突破他来打击自己班的士气。他们的目标只是消耗自己的体力，直到自己体力不支下场，以此打破场上目前的不利形势。只不过……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坚持到现在，高远就势躺下去，他想笑，但这样躺着他实在吸不进气，倒是吐出去不少。他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眼前有点发白，他感觉身体在慢慢上浮，一圈嘈杂的波浪从四周向他推过来，可他听不清、也驱散不了它们；他被它们包围起来，渐渐淹没，但他竟如此愉快。

　　“高远！”

　　一个声音穿透浪潮，高远睁开眼睛。有人站在他视线的中央，像分开红海的摩西。

　　球裤太宽松了，他蹲着来拉他，他不经意瞟一眼，就能看到……哎呀，高远用手背遮住眼睛 ，喊了一句不必。可他没来得及拒绝，另一只手就被林中云紧紧握住——或许他应该把手掌在衣服上擦一擦，高远想，他的指腹都是灰黑的污渍，掌心都是汗水，而他隐约听闻林中云是个洁癖……他们的肌肤都很烫，年轻的血液在血管里奔驰，鲜活的温度烧灼彼此，高远一时不知道是运动带来的这份高热，还是……他被林中云拉起来，想说声谢谢，却很快落到老师那边去。

　　他被分流的浪潮卷走了，他努力地回头想要去看林中云的下落，却看到另一股浪潮把对方也卷走，他看不清他究竟在哪。

　　坐了好一会高远才回过神来。在班主任的再三要求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让他们检查自己的情况。他解开自己的鞋带，把那只只有脚踝有胀痛感、其它部分仿佛失去知觉的脚从里头剥出来。肉眼可见他的脚掌已经有些红肿，体育委员立刻往体育组的驻扎点跑去了，而班主任更是直接在他脚边蹲下去，帮他把袜子扒了下来，这种尊贵待遇实在叫高远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然后想把自己的脚收回来，却被一圈的人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高远的伤势处理结束的时候，比赛也已经告终 。他本应该上场参与握手的，但是念及他的脚伤，他被大家拦在了场下。

　　是他们险胜，但根据第二轮比赛的规则，理选班未必会被淘汰。他们还有机会在第三轮见面。

　　“你这还走得动吗？我背你回去得了。”

　　徐钧诚拎了高远的包从教学楼出来，高远坐在树前的花坛上等他。

　　“我现在就给你表演一个反复蹦跳——”高远摇摇晃晃站起来，单脚蹦哒了几下。

　　“唉，你悠着点，下场还能打吗？”

　　“没事，过两天就消了。”高远放下自己的脚，“你们最后……”

　　“他过来了。”徐钧诚突然压低声音。

　　“高远。”

　　高远听见背后林中云的喊声，他应了一句唉，然后慢慢转了回去。林中云有些气喘吁吁，赶来得很急。但他俩对视的时候，他又显得有些局促，再没有下文。

　　徐钧诚瞟过高远，又扫过林中云，他咳嗽一声，高远看了他一眼，瞧见徐钧诚在拼命朝他眨眼睛。他迟疑了一瞬，然后恍然大悟：“大钧你是不是还有事啊？要不先走？”

　　“你这行吗？”

　　“我送他回去吧。”

　　徐钧诚走前拍了拍高远的肩膀，他把包递给高远，做了个加油的口型，看得高远都笑了，这算什么事呢？他本来还想刷点帅气值来着……没想到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

　　徐钧诚一走，似乎叫气氛更尴尬了。高远慢慢挪，林中云也跟在他旁边小步走，到了车棚才开了口：“你今天骑车来的么？”

　　林中云问得有些生硬。不是林中云的问题，但是他似乎实在对刚刚自己摔倒过意不去。高远想了想，还是默许了林中云这“赎罪”似的举动，如果这能让他心里的愧疚（虽然高远觉得没必要）减少一些：“对，骑车过来方便。”他找到了自己的车，从包里抓出钥匙，却连蹲下去开U型锁都很困难。

　　林中云把虚握的拳头在他眼前展开，他的手洗得很干净，指尖因为泡水有点发白，指缝里带着一点洗手液的香气。高远看清了他手心的掌纹：天纹从他的掌边向另一侧延伸，前进到食指之下。

　　“我载你回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