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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困兽之围 ...

  •   靳克正看见石门寨燃放狼烟时就号令永乐城的一千骑兵整装备战,他自己也披上战甲,发誓此次定要身先士卒,而非坐拥成果。

      按先前张慈派人送来的《统一指挥》所写,永乐城驻军的任务是预备侦察和支援传信,因此,靳克正准备的是一支机动性强的轻骑队伍。

      当看见第一支召唤靳家军的响箭升空,靳克正便亲自率领一支百人队出发,一路不停歇地赶,不到四个时辰便抵达石门寨。

      靳克正此番是第一次来石门寨,据他所知,三个月前石门峡根本还没有像样的军寨,只有五百人在好水川旁扎营,五百人还是包括了所有民工杂役。

      后来听说棍伤刚好的安定王前去视察,军寨才在历时近半月的昼夜赶工下建成,安定王也把顾家军从木波镇调至石门寨。

      石门寨刚建成不久便迎来第二场大战,然而确切来说战争发生得最激烈的地方是金城关,也终于金城关,于是石门寨的规模究竟是不是已足够迎战仍属未知。

      直到此刻,靳克正仰望石门寨壮观的围墙,确定这高度可比环州城城门,城墙上飘扬着数面‘顾’字旌旗,他再一次对安定王的能耐敬佩不已。

      墙上兵将看见靳克正来了便下令放桥,靳克正等候片刻,见一道门缓缓打开后降下一道跨过墙外壕沟的桥,桥的宽度仅能供两骑马并行。

      靳克正渡桥时低头看桥下壕沟,壕沟深达十尺,底下铺有干草,估计草下是能致人死地的尖利木桩。

      靳克正和身后人马都进门后,桥立刻升起,门同时紧闭,速度十分惊人,足可见操作门桥的士兵都是训练有素。

      担忧蓦地涌上靳克正心头。

      石门寨如此阵仗必定是为迎接敌国大军而备,然而,靳克正一轮张望,粗略估计寨内备战兵力似乎不足五千,可能不到四千,这兵力怎么御敌?空城计吗?

      靳克正的忧虑包含了部分私心,他的义子靳绍炻现在应该在石门寨,要是石门寨不幸遭破,这孩子岂非重复他爹景绍灼的悲剧?

      靳克正很快给带到中军帐,他带着副将进去,即刻吓得站定住脚。

      帐内呈现着剑拔弩张的状况。

      全副铠甲的安定王和一个陌生的黑衫男子面对面而立,两人身高几乎相当,安定王因披甲而显得较威武,可那黑衫男没有丝毫敬畏神色,他和安定王正互相干瞪眼,两人的眼神一样狠戾,谁也不输谁。

      黑衫男身旁两侧站着两个持刀士兵,显然是在防备黑衫男。

      安定王身侧则站着靳克正认识的恶邹昊,邹昊弯弓搭箭,箭尖直指黑衫男。

      尽管被刀箭威胁,黑衫男却不显惧意,靳克正摸不着头脑,这黑衫男若是刺客,那这是在僵持什么?赶紧杀了呀!

      “退下。”安定王低沉的号令打破僵局。

      邹昊和另两个士兵听令后退,然没有收起手上兵器。

      “本王有军务处理,席大人若还有话说,请在一旁候着。”

      安定王走向沙盘,那位‘席大人’没有回话,也没留下,他转身便走,明明看他是走着的,却一转眼就和靳克正擦身而过,掀帐离去,快得出奇,是武学高人吧?

      “靳将军,请过来。”

      靳克正回过神来,大步走到安定王身后,拱手鞠躬,“末将拜见王爷。”

      “无需多礼,靳将军亲自前来,且来得如此快,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应当的,末将收到统一指挥后,就按指挥的要求集中军中耐力长且速度快的马匹为此战做准备。”

      “很好。”安定王指向沙盘上的两处,那两处分别驻有四路军队,任务是预备进攻天都山。

      “请将军分派两队人马给此两处驻军传信,提醒他们若见夏军大举侵入,务必按兵不动,直到我给出确切的进攻指令,方可出击。”

      “末将遵命。”靳克正回话后,犹豫片刻便问,“王爷,您是否认为夏军会来攻打这里?”

      “不是认为,是需要,夏军已动员四十万大军,我军强攻是绝对无法战胜,因此必须把敌军全数引来,靠持久战把敌军主力消耗。”

      “这……”靳克正踌躇了会儿,决定直言疑虑:“王爷,末将斗胆一问,此寨守军现有多少?”

      “三千。”

      “啊?”靳克正瞪大眼,“王爷!三千人抵御四十万大军,那会否太勉强?”

      “我已召泾原路派一万兵力增援。”

      “这样……”靳克正凝眉沉思,凭这军寨的规模,万人兵力也许足够,他又想到安定王前两战都是以少胜多,此战想必也是有十足把握,于是便不再担忧。

      “王爷若还需支援,随时可以调遣永乐城驻军。”

      安定王点头。

      “那末将先行告退。”

      顾依目送靳克正走出了几步才叫住,“将军。”

      靳克正转回身,顾依犹豫了下才说,“绍炻目前下落不明。”

      靳克正面色陡沉,隐约可听见他牙关发出摩擦声。

      “那是为何?小十他……擅自走了?”

      “我派宋河带一千骑兵到没烟峡清除埋伏,绍炻一同去了,我限宋河十天内回来,岂知已过去十五天,还是音讯全无。”

      靳克正闻言震惊,虎目含泪,难为他还有大将风范,须臾便镇定下来,缓缓低语:“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顾依深吸口气,语气也是沉重,“大战将即,不容我再派人手去找,将军,我答应你,待情势许可,我必大举搜山,活见人,死收尸。”

      靳克正挺胸,“末将认同王爷的决定,当前战事要紧,王爷的号令,末将必会舍命执行!”

      靳克正再向顾依鞠躬作礼,旋即便大步流星走出营帐。

      顾依叹口气,回到桌案后就坐。

      “王爷。”邹昊走近来,低声说,“您把事实告诉靳将军,会否……有后患?”

      顾依沉默,他想过要是把事情隐瞒,靳克正找不着义子而追查出他擅自出兵的事,那下场肯定糟糕。

      于是顾依的打算是不等靳克正问起,便主动谎称靳绍炻擅自离营不归,他派宋河带兵去找,结果全体失踪。

      顾依以个性预测,靳克正相信这谎言后会内疚,事后若朝廷追究责任,靳克正会挺身背锅。

      虽有了自保之策,可事到临头,顾依还是做不了愧对良心的事。

      “唉!”良心。

      想到良心,顾依又更郁闷,不是为了靳绍炻和宋河等人,而是刚才和席墨生的争执。

      就在靳克正抵达之前,席墨生跑来指着顾依鼻子就骂:“你宁可信一个害过你的人,也不信把你当神那样尊敬的弟弟?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给你自己吃了吗?”

      由于席墨生骂得激动,还步步逼近顾依,在场的邹昊上前来挡,席墨生出脚把邹昊踢倒,顾依没沉住气,动手推席墨生肩膀,席墨生也有种,出手就扣顾依手腕。

      顾依的手脚功夫本就不及席墨生,手腕被席墨生扣住了一掰,生生发出脆响。

      尽管顾依忍住没表现出痛楚,可邹昊和另两个在帐内待命的士兵已亮出兵器指席墨生。

      幸好席墨生马上松手,否则顾依真狠不下心把他治罪。

      X

      木波镇军营。

      统领泾原路两万兵马的将军钟普望着山头狼烟干着急,他从天黑等到正午,眼看就要日落,还是没等到发兵的号令。

      “龚成!”钟普闯进龚成营帐。

      龚成知钟普脾性,没有不悦,反而先安抚,“将军莫急,也许前方情势尚不需增援,将军可千万不能擅自出兵。”

      “凭什么河东、秦凤、熙河、欢庆四路军都出动,就我给凉在这里?我的兵马可是最多!”钟普双手拍在龚成案上,吹胡子瞪眼,“你确定在石门寨领军的人是顾依吧!我三年前可是和他一起打过仗,那黄毛小子不会以为我老得打不动了吧!”

      “唉。”龚成倒一杯茶端给钟普,“将军您冷静些,注意言辞啊。”

      “呔!”钟普接过茶喝下,重重放下茶杯,嗓音仍旧洪亮,“顾依那小子确实有点能耐,三年前单枪匹马闯敌阵要了敌将脑袋,可光有武力有何用?他真会带兵?我说,坐镇中军的人怎么不是萧寅?萧寅好歹将门之后,现在还是枢密使!怎么都得比那嗅着张家人屁股的顾秦之子好!”

      龚成再倒一杯茶,“将军,父辈之过,不该迁怒子孙,再说,安定王只是顾秦庶子,且不受宠,还有啊,安定王现在可是圣上义弟,您这些话可别往外说。”

      钟普哼鼻,话声压低了下,但仍然不屑,“他能得圣宠,想必也是张家人的计谋。”

      钟普指一指龚成案上一卷书,“这份统一指挥确实写得好,全都是打过仗的人才知道的事,我可不信是出自张慈那老儿手笔,这一定是萧家人写的,顾依那小子便抢来给张家戴高帽。”

      龚成苦笑不语。

      “你也这么想吧?”钟普问。

      龚成还是苦笑,“将军,真人不露像,凡事勿妄下定论。”

      钟普撇撇嘴,认输那样挥挥手,“好,你说的对,真人是不轻易露像,就像你嘛,谁能相信你其实可以跨马提刀,冲杀前线。”

      “哈哈……”龚成低下头,“那都是从前,现在真的不行啦。”

      钟普待要开口,帐外忽地有人冲进来报:“将军,西北方有响箭一枚!”

      “一枚,即是一万,将军,您……”

      龚成话未说完,钟普已大步走出营帐,朗声吆喝:“西夏贼党!看爷爷再一次杀你们个屁滚尿流!”

      龚成摇摇头,嘴角笑意倒是没那么苦了。

      “同心对敌,总是好的。”

      当天日落之前,钟普率泾原路一万兵马浩浩荡荡离营,循着统一指挥指明的路线朝石门峡行进。

      次日黎明,前方探路的侦察兵来报,说在没烟峡以西看见一路夏军,目测目的也是石门峡,人数估计有五千。

      “五千?”钟普没考虑多久就下令,“留三千人守辎重,其余随我去讨贼!”

      同日午时,钟普在没烟峡与夏军正面交锋。

      激战至日落,夏军主动撤退,钟普命令直追,后方却传来辎重遭袭的噩耗。

      装载军粮的辎重可是军队命脉,钟普连忙掉头去救,岂知半路又一支夏军杀来,后方撤退的夏军也返回,钟普赫然惊觉自己已被困于峡谷。

      钟普驰骋沙场三十余年,尽管预感自己死期将至,依旧不被恐惧征服。

      “爷爷和你们同归于尽!杀!”

      夜幕之下,血肉飞溅,却没有哀嚎,只有男儿们震天响的杀声。

      顾依得知泾原路一万兵马覆灭,辎重遭劫,已经是三日之后。

      顾依站在寨内最高的瞭望塔,依稀能见看不见尽头的火光如上百条蜈蚣那样往自己所在之处爬行。

      此时再叫援军进来石门峡,无疑是给强大的敌军提供掠夺养分的机会。

      “喂。”

      顾依转过身,席墨生不知何时已在他身后,要不出声的话他也不会发现。

      “吃吧,你的人说你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席墨生扔一个馒头过来。

      顾依接住馒头,正沉思,还是席墨生先开口:“那天我太激动,我道歉。”

      “我没怪你。”顾依吃一口馒头,发现里面居然有甜甜的馅,仔细看,竟然是龚成之前给他送来的花生酥。

      由于龚成送的也不多,邹昊还是都带回来给顾依,说太少了,没法分。

      那天打了顾戚,顾依就让人把这酥都给顾戚拿去。

      “戚儿不爱吃?”顾依问。

      席墨生哼哼,“你弟弟哪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他是舍不得吃!”

      “席大人。”

      “别这么客气行不行?”

      “席兄,我拜托你一件事。”

      席墨生皱眉眯眼,那样子就像是要拒绝。

      可顾依还是得说。

      “我给你两匹最好的马,你带戚儿走,今天,马上。”

      “呵呵。”席墨生冷笑,“你确定?不是要我带你宝贝的九弟走?”

      顾依叹气,把另一半馒头塞进嘴里咀嚼。

      “顾依,我这几天在想,你是有你的苦衷,可我怕我高估你啊!你老实说,你一边关押张得项,一边给顾玖好吃好睡,你究竟什么居心?张得项都招了在洪德川下毒害人是顾玖的点子,我也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毒死那百来人的毒是必须有张得禄的批文才能入手的草药,还有,我这几日也给你查了,洪德川那些身分不明的死尸,都是和顾玖一路发配下来的罪犯,只有张得项有办法把那些人掉包。”

      席墨生顿住,但顾依还是沉默。

      “你就这么相信顾玖是无辜?”席墨生问。

      “因为你说的证据,指向的都是张得项、张得禄、张慈,而不是他。”顾依看一眼席墨生腰带上的两块不一样的牌子,“提刑官大人,您认为,我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把顾玖告上去,或干脆先斩后奏,结果会是什么?你看见顾玖脸上的刺字了吧?那是比我参军时被刺的还要浅,你看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席墨生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大哥,师傅。”

      顾戚在瞭望塔下呼唤,他手里捧着一个碗,“大哥,您的药煮好了。”

      顾依看一眼弟弟,抬手指中军帐,顾戚便乖乖地捧着碗过去。

      “我不知我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顾依沉声,“我若死在战场,必定能换我夫君和我弟弟一家平安。”

      “晦气!”席墨生走近前,瞭望塔下守着的士兵立刻取下弓箭。

      席墨生识相地停步,和顾依保持一手臂的距离接着说:“你怎么不能往正面想,你若打胜仗,你斩了谁,圣上都能理直气壮替你撑腰。”

      “你误会了,我死,和输赢没有直接关系。”顾依再望向步步逼近的火蜈蚣。

      “只要天不骗我,这几十万大军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即便没有我,其余的将士也能直取盐州。”

      顾依握紧拳头,眼神锐利。

      “席兄,我再求你一次,带我戚儿走,我不要他看见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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