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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恋恋如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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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斯言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黑,跟着肖斯言一起来的还有顾泽风。
警察把简薇带回了警察局,怎么问简薇就是一直愣愣地出神,不开口,硬是磨了几个小时,最后警察不得不联系了肖斯言。
简薇抬眸时就看到了顾泽风,他随着肖斯言走了进来,虽然难掩苍白和虚弱,可是却穿戴着异常整齐,所有的憔悴和病痛都被体面的遮掩和收拾了起来。
简薇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他仿佛从水墨画中走来,是这冷寂时空中唯一温暖的存在,是这倏忽天地间唯一温柔的颜色。
而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办完了手续,她被警察领着出了询问室,顾泽风倚在门边,正等着她。
她看到他,那一瞬,她想哭又想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静静走过去,抱紧他,头埋在他的胸膛。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出了事怎么办?还好只是丢了个包。。。”笑容清浅,眉目是难得的舒展。
简薇待稍稍平静下来,才抬头细细去看他,还是记忆中的容颜,可细微之处却可见苍白和憔悴。她想问他怎么从医院出来了,可是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句话。只能更深地埋进他的怀中。
顾泽风感受到怀中的人犹在瑟瑟发抖,以为她还在害怕之前遭遇的抢劫,用力地抱了抱她。“我们回去?”
“回哪?”简薇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家。”顾泽风笑道。
两人坐进肖斯言的车,肖斯言埋怨地瞥了简薇好几眼,用口型问她为啥不接自己电话。
简薇只是摇摇头。此刻在顾泽风身边,她的一颗心方才轻轻地落了地。
车子一路飞驰,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雪落纷纷,今年伦敦也罕见的落了大雪,不同江南的雪细小湿润,这边的雪花大片大片,掉落在地,缓缓地积了起来。
顾泽风的电话响了起来,有人声提醒,肖斯行来电。顾泽风掐断,再打来再掐断。车厢里有短暂的静谧,很快肖斯言的电话响起。肖斯言的眼风掠过后排的两人,飞快地接起电话:“哥。”
“嗯,跟我在一起呢,有点事,跟Lisa说过了。”
电话那头的话听不见,只听肖斯言又说:“我会劝他的,好了先挂了,我在开车,回头再说。”说完挂上电话,回头看了看他们,欲言又止。
简薇大概知道电话的内容了,因为她记得,顾泽风提到过,肖斯言的哥哥是他的主治医生。
侧头去看顾泽风,他面上的神情平静如水,一双眸子仿佛看得见般倒映着窗外的风景,光影闪烁。简薇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触之冰凉。
顾泽风感受到简薇掌心传来的温热,转过头来,朝她微笑,褪去了昔日的清淡冷漠,如这冬日的和煦暖风。
三人在一座环境优美的双层小别墅前停下,简薇想这就是顾泽风在伦敦的家了。肖斯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幢房子告诉她,这是他家,而另外更远的一幢是婉如的家。不过婉如要结婚了,已经搬出去了。
简薇不觉得讶异,早就听说国外的华人大都住的很近,方便互相照应。只是想到待会要见到顾泽风的父母,内心不由得有些紧张。
顾泽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手,说:“别担心,我爸妈不住这里,这房子就我一个住。”说着熟门熟路的带她进了屋。
肖斯言丢下一句有事打电话,便回自己家去了。屋内,留下他们两个,一时静谧。
房间的装修是日式的简约风格,简薇环顾了一圈,然后转头看向从进屋后就在忙碌的顾泽风。
“你要喝英式红茶吗?”他一边问一边去厨房开始煮红茶,茶香味缓慢地溢了出来。
简薇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边看他的背影。
“你打算呆几天?明天有什么安排,带你去伦敦的几个景点转转?”顾泽风问着她,声音里有难得的雀跃。
简薇不回答,只盯着他的背影。
“简简?”没听到声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她这边侧了侧头,“在担心护照吗?我已经联系了大使馆,补办的很快会下来,其他的东西都可以这边买。。。”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一个温软的身子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熨帖的温度从后背一点一滴渗透到五脏六腑。
“你不回医院吗?”简薇问。
身前的人身躯一滞,不说话。良久,才有淡淡地话音飘来,“不回。”
简薇松开手,退后一步,埋怨地看他。
顾泽风没有回头,只继续手上的动作。“红茶煮三分钟就够,久了涩味就会出来。”
“你不回医院不要紧么?”
“。。。。。。”
“回去,好不好。就当我求你。”声音轻颤,刚才他躺在床上癫痫发作的样子回荡在脑海里,让她如何不害怕。
顾泽风关了火。转身,面对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这叹息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了简薇心上。
他目光遥遥地落在远方,莫名地让人心痛。
红茶的香气更加浓郁了,满溢在厨房。
“简简,你难得来一趟英国,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简薇固执地摇摇头,“不好。”
“晚上带你去坐伦敦眼,看看泰晤士河的夜景,听说很漂亮。”
“不去。”
“那带你去吃好吃的,有家餐厅不错。”
“不吃。”简薇语气倔强。
“。。。。。。”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突然门铃响了。顾泽风走去开了门,是一对中年夫妇,气质仪态不凡,五官和轮廓都带着点顾泽风的影子。简薇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是我们。”他们的目光毫不意外地落在了简薇身上,却没有惊讶。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顾泽风皱眉,语气不满,侧了侧身子,让他们进了屋。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来?”顾爸爸语气严肃,“你就这样从医院出来了?还不接斯行的电话?”
“我有点事,忙完后会回去的。”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重要。”顾爸爸说着,目光落在了简薇身上,带着不带温度的谴责。
简薇脸一白,垂下目光。
顾妈妈想缓和气氛,走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你就是简薇吧,是个好姑娘。”
顾泽风眉头皱得更深,“跟简薇没关系,你们可以回去了。”
“阿风,妈妈跟你谈谈可以吗?我们去房里,就一会,不耽误你招待朋友。”顾妈妈语气温柔,牵起顾泽风的手,两人随即进了屋。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简薇和顾爸爸。
“坐吧。”
简薇看了一眼略显严肃的顾爸爸,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
顾爸爸目光深远,审视着她,也不说话。
简薇坐立难安。
一门之隔,房间里有隐约的说话声飘来,听不真切。
良久,顾爸爸开口:“我们很欢迎你来,但你来的不是好时候。”他沉吟了一会复又开口:“我会让大使馆这边加快办你的护照。等阿风他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再邀请你过来,一切的费用我们都会负担。”
简薇眨了眨眼,这是在下逐客令?“叔叔,我。。。不明白。”
“简小姐,别误会,我和阿风他妈妈都很感激你。6年前,阿风能这么快从病痛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多亏你。我们做父母的当然也是希望阿风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牵手共度的,我看你对阿风也有同样的心意,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英国来。只是——”顾爸爸顿了顿。
“这次脑瘤复发,阿风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之前就因为你中断治疗,非要回国,要不是他妈妈哭着要挟他,他根本不会回来。”
简薇想到过年的时候,顾泽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又听到顾爸爸继续说:“之前的疗程结束,他便不肯再继续了,说是想回国,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我们拗不过他便让他回去了,没想到这次回来,他。。。”顾爸爸深吸一口气。
简薇蓦地抬头,瞳孔一瞬间放大。
顾爸爸却没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屋内的声音响了些,似乎隐隐约约有争执声,只是都像泡在水中,只能听到偶尔冒出的一两个字。
顾爸爸换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好不容易说服他先做完这两期化疗,如果中途放弃,会耽误后面的手术。”
“手术完会怎么样?”简薇懂他的言下之意。
顾爸爸笑了笑,摇摇头说道:“谁都不知道动完会怎么样,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顾妈妈先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顾泽风随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顾妈妈无声地看了一眼简薇,开口:“我们先走了,那麻烦简小姐照看好他。”她拿起沙发上的包就往门外走去。
待两人出了门,简妈妈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简薇,忽然弯下腰朝她鞠了一躬,日光把她的身影无限地延长,冷风夹着飘雪从开着的门灌了进来。
简薇伫立原地,心中震撼。
她懂得,这是无声的请求,是一个妈妈最卑微的希望。
窗外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窗内热气开得很足,简薇手捧着热红茶,心不在焉地喝上一口。
顾泽风在她身边坐下。
因为是自己的家,他的一切行动都很自如。
她拉住他的手,唤他“顾泽风,”语气里有不自知的哀求。
然后两人同时安静了。
简薇顺势偎进他怀里。仰头去看他,“我想留下来一直陪着你。”
“傻瓜,”顾泽风笑着摇摇头,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细软的头发。
“我就要。”简薇只觉得身边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随时都会失去。
顾泽风只是摇头。“简简,听话。”
“我不要听话,我就想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简薇干脆从他身上起来,整个人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
“简简——”
简薇忽然就去吻他,吻得很用力,顾泽风未完的话消失在唇畔。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情潮汹涌,简薇感到顾泽风环抱住自己的腰,回吻她。
一吻闭,简薇犹自气喘嘘嘘,听到顾泽风开口:“简简,你以后会遇到另一个人,你会和他一起相守一生,你们会结婚,会有孩子,然后白发苍苍,子孙环绕。”
简薇听他说着,眼眶就泛了红。“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我要和你相守一生!”说着发了狠的又去吻他。一边吻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吻,双手颤抖地就要去解他的扣子。
顾泽风抓住她的手,“简薇,你干嘛!”
“我要和你结婚,我要和你生孩子!”简薇挣脱开他的手,挣扎着又要去解他的衣服。
顾泽风扣住她的手腕,脸上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痛心,低哑地喊了一句:“不可能!”蓦地起身离开了沙发。
简薇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他,“顾泽风,不要离开我!”她在他怀里哭到发抖,姿态全无。
顾泽风心痛得难以抑制,却只是低声说:“对不起,简简,你要的我给不了。”
简薇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咬咬牙,说“如果你不活了,我也不活了,你明天死了,我也马上去死!”
顾泽风所有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他站在那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冷酷,一双空洞的眼睛居然也泛出红意。他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开口:“我让肖斯言来接你,你马上离开!”
简薇一惊,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只能哭着拽他的手:“我不走,我就不走!”
顾泽风本来想推开她,突然脑部一阵剧痛袭来,他捂住脑袋,脚下就是一阵发软。
简薇眼疾手快扶住他,顾泽风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弓着背,脸上冷汗直冒,饶是这样,他还不忘推开简薇:“。。。离。。。开!”
简薇哭得不停,拼命摇头,“我错了,我不说了!顾泽风,我们先回医院吧,我求你,或者让我打个电话给肖斯行,好不好,好不好!”
说到后面,简薇已经哭得不能自己,陷在害怕的情绪里出不来,只是重复着我错了,我不说了。
顾泽风的心仿佛开了一个黑洞,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毁殆尽,听着身边人的哭声,只觉得哀恸至极,一刹那连头疼都变得遥不可及,心里的痛楚远胜于身体上的。
他艰难地喘着气,想着要安慰身边之人,怕她太害怕了。“我没事,扶我去床上躺一会就好。”
简薇擦了把眼泪,连忙跌跌撞撞地把他扶上床。顾泽风捂着头,紧闭着双眼,忍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简薇又惊又惧,想去拨肖斯言的电话,顾泽风断断续续地说“不要打给斯言,我躺一会就好。”
简薇紧紧握着手机,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抠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泽风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疼痛渐渐停止,许是太累了,他意识模糊地沉沉睡了过去。
简薇还是不太放心,又仔细地看了他半响,直到确定他真得睡得很沉,才放松下来。她轻轻掖了掖他的被角,附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外面的天色已然黯了下来,英国的房子每家每户都隔得远,这么看去窗外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
简薇起身走到床边就要去拉窗帘,她想让他睡个好觉,雪似乎小了点,听不到雪落地的声音,她的手碰上窗帘,一刹那却突然停住了——
只这么一瞬,撕心裂肺的痛楚从灵魂深处传来。
窗帘拉还是不拉,对他又有何分别。
雪下还是不下,他又还有多少明天。
她在或是不在,又能改变些什么。
她就这样出神地站在窗边,思绪一下子飘到好远,似乎想了好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只有窗外,依然雪落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