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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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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玉刚听解奴说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但是解奴倒也不至于欺骗她。
可是现在她看着欲盖弥彰的解衾薏时,忽然就觉得解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他已经走火入魔了呢?
解奴大步进门,纳闷地左右翻翻找找,就是没有看见假肢。
“怎么?”解衾薏双颊还泛着薄红,鼻翼上沾着汗水。
他不经意擦去脸上的汗水,扯了扯腿上的羊毛毯,指节剧烈的颤动着,他一把攥紧毯子握成拳,佯装无事地发问。
“你的假肢呢?”解奴坐下直接就开口问了,双眼还瞄着他身后的轮椅,看样子想把他丢下来看看是不是藏在轮椅上了。她有话直说的性子府里都知道,解衾薏也没感觉到冒犯,他没回答眼神默默飘到远处的洛九玉身上。
她表情严肃,四目相对时她皱起了眉。
他欲盖弥彰的样子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解衾薏不愿意说就没人能逼他,解奴想从他嘴巴里撬点什么出来但是无济于事,最后悻悻而归。
走时她耷拉着眉眼,郁闷地拍拍洛九玉的肩,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夫人,劝劝他吧。”
“我……”洛九玉手无足措,这让她要怎么劝?
解奴是府里对解衾薏最了解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害怕他的人,现在还是亲眼见到他穿戴假肢的人,怎么说都轮不到她洛九玉啊。
不过解奴倒是比她自己有信心,“夫人,你去试试,我相信结果会不一样的。”
洛九玉:我不是很相信。
见解奴离开之后,冰天雪地里她抖了抖,呼出一道白气,就在解衾薏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时,洛九玉搓了搓手,讨好地笑笑,“进屋吧,有点冷。”
“……”
暖阁里热烘烘的,一进来洛九玉就把披着的披风解开,顺便把脖子上的皮毛拿下来。她细心地发现解衾薏额头上出了汗,拿起毛巾就要给他擦,被他头一撇给躲过去了。
“做什么?”他斜睨着她,好像她是什么轻薄良家少女的登徒子一样。
洛九玉好笑地把手拿开,无辜道:“看你出汗了而已,暖阁里也没有这样热吧。”
这汗必然不是在暖阁里出的,洛九玉想想也能知道必然是方才在联系腿脚时出了一身的汗,外面她没察觉,进来才发现他后背已是濡湿一片,气息也有些紊乱。
他只是静静地瞧着她,不回答这个问题。
洛九玉只好把毛巾丢给他让他自己擦,免得到时候感冒了就不好了。
解衾薏:“你们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洛九玉摊手,“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接,我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她本来就是睡在这里的啊,出去玩够了回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吧,反倒是他,在自己的院子里还慌慌张张,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怎么看都比她更可疑。
“既然你都回来了,那我就……”解衾薏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扯着领子走到了美人榻旁。
他倒是乖顺,没说什么话,只是侧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是旁人此刻就尸首分离了。
凉凉的眼神看的洛九玉心里一跳,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坐在榻上伸出手朝他伸了伸。
“?”
解衾薏不解,不懂她是什么意思,犹疑着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他的掌心濡湿黏腻,解衾薏下意识地就想用帕巾擦干净,有些害怕她会嫌弃。
这下反倒是洛九玉不解了,她细长的眉毛疑惑而缓慢的抬起又放下,触碰到还有些热气的掌心,她的手一下回温,不自觉地缩了缩。
圆滑的指甲挠了挠他的掌心,如挑逗一般,她自己先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假,假肢!”
噌的一下洛九玉把手收回,掌心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湿润感,她耳尖发烫目光不敢直视他。
解衾薏盯着自己的掌心,仿佛里面开了花一样,他怔怔定了两秒,这才慢悠悠开口,“什么假肢?”
“……没必要和我装糊涂。”片刻后她开口。
想想如果被剜骨的是自己,练习的时候也不会希望别人看见的。重新站起来对于失去腿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况且他永远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感觉,一旦有一点的狼狈都会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惊现在众人眼前,是以一副完好的身体,那冲击则是千百倍的。可是如果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自己戴上假肢,那失败之后心情该是如何的一落千丈,旁人的嘲讽是有多么的刺骨。
洛九玉甚至就想要么就让他自己偷偷的练,这样重回云端的时候就没有人知道他吃的苦,在泥泞里挣扎的不堪。
短暂的思索之后,她还是直截了当的开口,不给他一丝的喘息。
“你难道不想站起来吗?还是说你就甘愿在这个椅子上坐一辈子?”
洛九玉抿了抿唇,迎上他锐利的眼神,指甲抠着自己的掌心逼着自己开口,“我并不想知道你是如何痛苦如何难堪,但是我不愿意我的丈夫是个瘸子,你懂吗?”
“闭嘴……”瘸子二字直接激怒了解衾薏,他前额散落的头发遮住了难看的表情,就像是阴云笼罩在他头上,没有一丝光明。他的声音低哑,压制着怒气,死死地瞪着她。
“那还不如让我去死——呃!”她梗着脖子越说越过分。
“我让你闭嘴。”
喉咙落入他的手里,层层发丝之中,洛九玉看见他如玉般的眉眼像是蒙尘了,灰扑扑的一片,脸上的黑气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她双手握住解衾薏的手腕,试图挣扎,发出“嗬嗬”的声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不上是讽刺还是反向鼓励。
“你是不是想听我这样说?!嗯?是不是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戴着面具装作无事发生就没人在意了?你不在意吗解衾薏!”她连涨红,双手暴起青筋使劲玩外拉他的手腕,可是却纹丝不动。
窒息感让她话音渐渐变小,洛九玉白眼翻上去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咳嗽着,整个人扭曲着滚落在解衾薏的脚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痛苦的表情。
“嘶——”
手背上的疼痛感让他松了手,他抬起手——细白光滑的手背上多了一条红色的血痕,血滴顺着手背滑落在地。
“咳咳咳……”
空气灌入肺腑,她猛然间咳嗽的更大声了,喉咙里痒痒的想把那份苦痛一起咳出来,脸色发红,眼角沾着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她手心里攥着一把小小的刀,刀尖上沾了几滴血。
她踉跄着起身,又是哭又是笑地看着解衾薏,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扯着的嘴角怎么看怎么难看。
“你……你是不是要把所有人推的远远的?这样就觉得自己很伟大?我们怀着对你的愧疚就这样过一生?憋着好受吗!你以为你是圣母吗?!”
洛九玉扶着美人榻坐在小塌尾巴上,根本不敢靠近他,只是这话还是一句接着一句蹦出来,蹦到他的耳朵里。
解衾薏沉默着,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她脖颈上显然的红痕,咽了咽口水伸手想要去抚一抚。就看见洛九玉下意识一抖,缩着脖子就想逃开,他放下手不知所措。
“我……”
“你什么你?你不相信你的父亲,不相信解奴,不相信薛凝,不相信这个府中任何一个人,你很重要吗?他们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洛九玉浑身发抖,已经想好自己的临终遗言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也攻略不下来,是时候该换一个世界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你的腿多金贵啊,还要瞒着所有人,所有想来帮你的人就这样被你拒之门外,被你的手段吓到离开,这样你就会觉得开心是吗!”洛九玉气息很乱,胸脯起伏很大,早就想说了,像是刺猬一样把一切的关心都关在壳外,然后自己默默疗伤。
这样很伟大吗难道!
气的她腿也不痛了,她直接跳起来跑到桌前拿起一杯水灌下吼,感觉嗓子眼舒服了些想继续说,就听见他弱弱地开口。
“所以,你是来帮我的吗?”他的眉眼没有因为表情而丧失一分美感,反而有种阴郁美人的气质,现在皱着眉头撩起眼皮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做错事情想求家长原谅的小孩。
“……呃。”满腹的豪言壮志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看见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眼睛里住着一个痛苦的灵魂被困在沼泽地里,痛苦而卑微地苟活着。
手上的刀不仅划破了他的皮肤,也划破了她的掌心,洛九玉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不能呼吸,痛楚让她不知道怎么继续。
“是,是啊,从始至终我就是来帮你的。”她呐呐地说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她也被眼睛里的巨大沼泽卷进去。
他一时间又不说话了,那双眸子里的哀伤渐渐下沉直到看不见了。
良久,他唇瓣翕动,“抱歉。”
“……”
抱歉?
抱歉!
洛九玉瞪大了眼睛,这种话也是他说的出口的吗?!好像她从来没听过解衾薏对什么人道歉,这样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解衾薏先道歉了,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骂了,但是喉咙上的红印依旧还在,她还是有些生气的。
果然,不破不立。
她佯装咳嗽两声,在解衾薏看过来时,一手假装摸上自己的脖子,一手喝水假装镇定。
“啧。”洛九玉皱起眉头,不摸不知道,一摸喉咙,细细密密的如针扎般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瞪着解衾薏。
“……”
好不容易跑回来的秋竹二人气喘吁吁,指挥着人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院子里带,将买来的吃食衣物放在院子里,二人已是出了一身的汗,累到腰酸背痛。
突然听见一声大喊,“好痛!轻点!”
冬月一愣,“夫人的声音?暖阁传来的。”
不顾手里的东西,她们放下就朝着暖阁跑去,靠近房门时还听见了解衾薏的声音,一时间她们也不敢动了。
透过窗户看见身影交缠在一起,她们屏住呼吸悄悄地又退了出去。
“你都给我掐青了。”洛九玉手里拿着铜镜照,歪歪扭扭的人面上照射出一道青痕,他掐的太狠了,脖子上的红色印记转为青色的。
解衾薏:“……”
他默默上药不说话,只是上药的时候故意晃了晃手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洛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