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师（一枝梅歪传）》情癫

2、破坏现场

　　梅花这种植物，向来被赋予种种美好的含义。含义从哪里看呢？从诗句上看。譬如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又譬如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为什么同一首诗要弄两遍呢？通常一个句子被写两遍会证明它比较重要，还有实情就是作者暂时只想到了这首，其他学过的都模糊了。原创无能借鉴又可耻，那么还是就这首吧。不过说老实话，同一个句子重复两遍真的可以证明它比较重要，譬如现在正在吟诵着它的县令大人。

　　马德作为一县之长待在这个位置已经快七年了，正所谓七年之痒，他内心焦躁已经很不耐烦了，虽然说安民县这个地方数他最大，贪污受贿都很安全，苦于地方小，一年到头无论怎么贪，也不过千两，再想多贪点就没有了，除了巧立名目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想要升迁，想要官运亨通，就必须孝敬上级，不得不贪。

　　马德有一个爱好打扮的老婆，一个年龄适宜出阁的女儿，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儿子。虽然老婆还在求婚中，儿子也不是自己的，不过他很爱他们，跟自己说，为了他们，也要贪，不遗余力地贪！

　　可是，不出事，哪里会有受害人呢，没有受害人，又哪里会有进项呢？

　　就像过去有人说过的一个笑话，说是棺材铺的老板整天盼着镇上死人，马县令也整天盼着安民县出事，当然，是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最好这件事还能宏伟大气些，处理起来他也有面子，报给上级，考核绩效升级也升得比较快，这么久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一枝梅。

　　这是上天送来的发财机会，马德没有理由放过。为了表现出足够的重视，马德接到报案后先亲自去往失主家里走了一圈。由于四户失主当中有三户都是拿着一株梅花去报案的，而且大概是由于惊慌吧，这三户人家里被踩得全是脚印，也就是说现场被破坏了，马德不得不亲自去看看，以安抚人心，表示这案子还有救。

　　到了现场一看，实在是没有救了，这三户一家都没有救了。地上踩得全是鞋印，就跟失火了逃命一样的，一个个却还都很无辜地看着县令大人说：“我们实在是很注意了，从发现梅花之后就很注意了，真的大人，自从那之后我们都是很注意的，我们都懂得保护现场来的。但是你要知道大人啊，家里有孩子就是很麻烦的，孩子越小越麻烦的，不按点吃饭，深更半夜也有可能喊肚子饿的，也有可能把大人叫起来陪他玩的，总之不睡觉到处乱跑要我们在后面追的，端着饭碗或者蒙着被子扮大灰狼追小绵羊的。没方向感，又没有固定路线来的。后来发现了这枝梅花，知道钱少了，我们都吓得不敢动的，可是孩子是不懂事的，他还是要乱动的，越叫他不要乱动他就越乱动的，我们越慌越乱孩子越是咯咯笑的，所以大人啊后来这些小脚印实在不是我们踩的，你要说我们破坏现场我们实在是很无辜的，你要是以此为由不破案，我们要哭出人命来的。”

　　这几家人的孩子都不超过五岁，字会的不多，于是家庭路线图就是他们画的，用来讨好梅夫子的。现场也是他们在无意中破坏的。马德不能和孩子计较，只好在心里骂了一声“妈的”，皱着眉问：“那还有谁家的现场是好的？”

　　三户之外仅剩的那户举手：“大人，俺家是好的，都围了彩带，保持原汁原样的。”

　　这户人家姓袁，男主人叫袁来，家里有一个凶悍的老婆，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袁来以前曾经干过扫大街，后来卖注水肉和假药成了暴发户之后对清洁卫生依然有着特别的执念，于是发现了梅花和钱少了之后，即刻吩咐下人将现场围上了彩带，不许任何人碰。唯一可怜的是桌上的桃花，看上去清翠欲滴特别招人疼爱的，就这么放在一张饭桌上，可以说是糟蹋了。

　　但是袁来的老婆执着地认为是这朵梅花糟蹋了他们家的饭桌，虽然成了暴发户，何袁氏一直牢记着勤俭的美德，为了不忘本从来都是用这张饭桌吃饭，吃了这么多年都演变成一种强迫症，没有这张桌子就连饭也吃不下去，现在因为一枝梅饭桌被锁了，她就只好站着吃。早饭还好，只是念叼念叼，到了中饭，她就开始骂娘了，等不到晚饭所谓的现场就到处是她的脚印了，连彩带也被撤掉没有了。

　　这也没有办法，衙门的人手短缺，从四户苦主一家家的看过来，袁来家是排在最后的，正所谓从早看到晚，每家都要详细查问，轮到他们家就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马德进门一看，嗯？怎么这家也到处都是脚印？马德一气之下连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叫过袁来斥道：“别人家孩子小到处乱跑也就算了，你儿子都十二岁了，怎么吃饭还要走来走去移动着，像什么话，现场还要不要了？这还怎么破案子，成心给本官找麻烦，你们真是太无理取闹了，自己破坏了现场还要把责任推给衙门，有这个道理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父母官生气是很恐怖的，也是很有暗示的，这四户人家立刻就明白马德找到借口和理由向他们要钱了，要是别的情况可以推托推托，现在自己有错，就没有办法了，那么只好跟马德讨饶说：“大人啊，这个实在是我们错了，我们也都知道衙门办公是非常辛苦不容易的，不过凭着大人的英明果敢再难的案子也是没有问题的。您看这样好不好，三天后在黄河楼，我们四家一起请大人您吃个便饭，顺便商讨一下这个案子怎么办行不？您看我们肯定是一时慌乱有很多细节没有想起来的，我们好好回忆肯定能够想起来的，您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所谓机会不过是行贿受贿的机会。由于四家不约而同一起去报案，事先不知道还有别的受害者，现在要行贿了总要有机会商量给多少钱，不然有多有少就会很吃亏。

　　他们吃亏，马德自然就要占便宜了，而且是非常多的便宜。别看他现在表面上愁眉苦脸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在想钱我拿饭我吃但是案子我不办，没听说过现场都成这样了还能逼人办案的，一枝梅啊一枝梅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不过下官我要感谢你啊，你让我白捞了一场便宜啊。

　　想到这里，马德就不顾形象地干笑了几声，嘴里还嘀咕着“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样的词句，由于正好在和人商量请吃饭的事，结果大家看到都以为县令大人居然为了一顿饭能高兴这个样子，那么肯定是清官无疑了。

　　学堂里也正好在讨论这个新鲜事。梅印香在课堂提醒了几次注意力集中都没有用。孩子们的精力全部集中到一枝梅的身上去了。

　　穷人家的孩子个个眉开眼笑不住口地夸他倒也算了，关键是这几户被盗的孩子居然也在不住口地夸他眼笑眉开。

　　为什么呢？梅印香忍不住要问。

　　孩子们不好意思鄙视这位善良的夫子，扭扭捏捏的不说话。

　　他们的心里话是，这还不明白啊，被人偷的肯定是有钱人啊。原来俺老爹那么有钱啊，现在有人来偷终于知道了啊，以后可以多要点零用钱的啊，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啊。

　　还有令人更开心的事啊，这件事是可以跟夫子分享的啊，三天后俺绵老爹在黄河楼请马德吃饭的啊，商讨怎么抓一枝梅的啊，我们打算要去旁听的啊，夫子你要不要一起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