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芳华》溪畔蔷薇

54、计谋

　　古日樊听到孙儿的解说，眼里露出犹疑，按理来说，他应尽快将此人打发走方为上策，毕竟稍有差池，便是通敌之罪，可有相救孙儿的恩义在，对方又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古日樊虽然姬妾众多，但也只有一子一孙，儿子被长生天选了做大祭司，也就是能继承族长一职的只有这个孙儿，可话说回来，想继承这个职位的可就不止一他人了，那绿眸之所以能掳走孙儿，说来还是同胡东部几方争夺族长职位的势力有关，因他一时不查，这才着了道，如今既然孙儿平安归来，那些人自是不必再给面子。

　　只要孙儿继位，他底下那些貌美小妾，自然全归孙儿所有，也算在自己死后为那些美人留了个好的退路。

　　而若想处理干净内部，首先得解决掉外面的劲敌，因为一块绿洲，枪赤部一直虎视眈眈，若能摘了他们族长的脑袋也算动摇了他们的根基和解决了目下的危机。

　　他想到此，便下了决心：“你有和何高见”

　　梁绍眯了眯眼，刮了一下鼻尖，大尾巴狼似地说：“丁苓、狄立支持二皇子胡和日，火罗、胡敕支持三皇子毕渥，若我没猜错，哈扬与这两子已经闹翻，手中权力也所剩无几了吧？”

　　古日樊脸色大变。

　　梁绍却是心中有了计较。无论二皇子也好，柏锦轩也罢，谁当大君都行。可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三皇子毕渥上位。此人能打仗，且能打胜仗。

　　这于大周简直是灭顶之灾。

　　“若我助胡东部成为勅摩第一，如何？”

　　古日樊：“洗耳恭听！”

　　“丁苓、狄立虽支持二皇子，可二族人数较之他族太少，且二族又是近几年刚上任的族长，所以实力一般，火罗、胡敕支持三皇子毕渥，但毕渥又顾着抢夺汉人地盘，又夺皇权，是以首尾两头难顾，至于那位四皇子，听说近日已经逃回了勅摩，可他血统不纯，与其等着救出哈扬扶持这样一个病秧子，不如扶持大皇子。”

　　古日樊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对方这话用一句汉语可概括，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

　　古日樊：“大皇子虽平庸，可不是傻子。”

　　梁绍甩甩袖子，这勅摩就是风沙大：“这个自然，要取得他的信任也不易，不过眼下便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古日樊已让下人上了酒菜，俯身细细聆听。

　　梁绍不敢喝酒，只捡了一道色彩清淡的素菜吃了两口，搁筷道：“在下手上有批人，训练的时日不短，可以作为刺客潜入枪赤部落中，拼劲全力，带出其族长人头，届时，先生可将此事想办法嫁祸于二皇子或是三皇子收复的部落之一，另一方自然借机发难，你再联合高池部推大皇子这个太子出来处置。两位皇子俱是野心勃勃之辈，一旦咬到对方错处，又岂肯轻易放过，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族长再同大皇子表明忠心，拥其继位，如此以来，胡东部便能取代枪赤，甚至取代恶勒成为勅摩第一大部。”

　　是夜，梁绍未多做停留，便出城与姜卫等人汇合，自沿着西面而去，待到了枪赤部落，这一日刚好是老族长的六十大寿，人人喝的东倒西歪，梁绍手上有从裴茗朔贡献的族库中取出的安默罗，如此很轻易便取了那老族长的人头。

　　待将人头交给了胡东部，梁绍又在赤霞城内呆了一日一夜，直到听到勅摩百姓都在传几十公里外的都城发生了政变，大皇子如今控住了宫禁，确认毕渥后援军彻底垮掉，梁绍这才趁着月黑风高夜赶回蔷城，而此时王朝阳和裴英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梁绍一马当先，挥舞着断虹刃斩向毕渥，冷笑说：“我知道你同汉人打了这许多年仗，一直心不甘气不平，可如今该怎么说，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毕渥与之交手多年，自是听得懂大周话，他早在亲随那听到了勅摩后方传来的消息，知道如今大哥已然控制了全都城，只怕自己再不回去，大哥就要趁机登位了。他越是气恼，手下招式越是破绽百出。

　　偏梁绍就没打算再放他回勅摩，一记开山斧式将断虹刃砸在他肩头，异于常人的沉重臂力逼得心神不定的毕渥几乎弯了腰，梁绍挑着眉头，轻狂：“你也不看看，论机智，论才干，论大君的宠爱，你哪点配登临那个位置，你不过是靠着这点子军功，这才令别人尊崇你一声三皇子，其实不过是大君和妹子乱、伦所出的庶孽，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臣服于你”

　　凌厉的掌风破空而来，毕渥脸色沉得骇人：“你胡说！我不是！”

　　梁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对，你的身份已经被洗过了，只可惜啊！这假身份如今已经在胡和日的授权下公诸于世了，你的母亲便是你父皇同父异母所出的那位痴傻阿妹，这么多年了，想必她的骨头都尽数被喂了狗，为人子者，做成你这样不觉汗颜？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为他人征战，真是愚不可及！”

　　毕渥被他以刀背袭击，蓦然向后退了半步，梁绍早已耐心告罄，一个利落转身，一刀劈向他脖颈，只听得一声如帛裂，顿时血如天注。

　　三日后，梁绍趁胜追击，将勅摩赶回塔木河北面两百里，又命军队停止攻伐，在当地修整半日，将大量埋在塔木河畔的镇北儿郎的尸骨挖出，带回幽州安葬。

　　梁铮父子到底也是当代英豪，勅摩人倒也未加羞辱，虽砍了二人头骨，却未焚化尸身，将二人粗粗掩埋，还立了简易的石碑。

　　雪山皑皑，凌峰峭壁，恣风砭骨，梁绍立于碑前，怒风吹得他原本凌乱的头发四散而飞，他抿着唇，沉沉地久久不肯离去，待这日日头偏西，胡东部派了人来和谈。

　　胡东部虽说掌了全局，但家园被趁机攻入也是大为不爽，可恨古日樊答应梁绍此计时，梁绍命镇北军全力攻打勅摩，毕渥的人根本腾不开人手回来报信。

　　此刻，来和谈的竟是小禅，“侯爷，我虽感激于你，可却也是勅摩人，侯爷如今大胜，却盘踞于我母亲河附近逡巡不去，虽说我等如今内斗了一场，损了些力量，可若倾尽全力与你开战，也是不惧的。”

　　话是如此说，但勅摩如今几方势力混淆夺权，正是关键时刻，胡东虽侥幸暂时占得上风，也并非稳如泰山，如今几方人马各有军队，除非真的兵临城下，否则哪一方也不愿出兵迎敌，毕竟多损失一人，夺权中势力便弱上一分。

　　而梁绍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和后方，俞幼薇为他送来了大批的军粮，裴茗朔也献上了金银，若倾尽所有，以全部兵力直捣黄龙也无不可，但巧就巧在韩暨这时反了，若是处理不好，大周只怕改朝换代，届时其动荡程度只会比勅摩更甚。

　　梁绍转身目视他片刻，令手下将毕渥人头递回：“哈扬和毕渥父子还算有几分良心，当年虽借我大周内部势力角逐，害死我父兄，但总算没有辱他二人尸身，故此，我就将毕渥人头还你，你自可带人清扫战场寻回毕渥好好安葬。自即日起，大周和勅摩以塔木河为界，互不侵犯，若尔等再敢入我境内一寸，扰我百姓一人...”

　　梁绍眼中厉色显现，“我梁绍便带领镇北军，灭尔等全族，切记此话！”

　　说罢，转身负手离去。

　　小禅凝望着梁绍背影，久久未挪动脚步，只觉面前面如冠玉的男子此刻一身银色铠甲裹身，俊冷孤傲，威风凛凛，他不自觉心下起了澎湃：“来日，我也要做此等护卫百姓的大英雄！”

　　梁绍夺下蔷城，收复幽并二州，又忙着划分土地，还耕于民，接着整合大军横扫几个山头的山贼和响马。

　　而这边，俞幼薇已然回程半数。

　　这日，气候反常，午饭过后竟飘起了雪，下的倒是不大，俞幼薇也带足了碳火，马车内热气翻涌，倒也温暖如春，但后来却起了强风，风势越来越猛，竟裹了盐粒似的血糁白毛似的乱舞。

　　行路自然是只能停下，一行人马不得不赶至最近的一个小镇投宿。

　　俞幼薇为谨慎，在车内换了男装，又嘱托同样一身小厮打扮的长月和晚莹待会切莫口误喊错了人，她这会伴的可是正经北方商客，要喊公子莫喊夫人。

　　长月应了声，又对晚莹笑说：“咱们主子头戴璞巾，着襕衫，踩皂靴，即便是放在男子群中也是一等一的清雅端方好样貌，要我说还不如就穿着女子衣衫，这若开了车门出去，指不定便有那正当嫁龄的小娘子给瞧上，捉了咱们主子去成亲，那可如何是好”

　　晚莹听了格格直笑。

　　俞幼薇无奈摇头：“你二人就拿我逗趣吧！且不说咱们主仆一路，我若被捉，你二人焉能逃过，单这样三身滚了金边又绣了花样的衣裳便引来的不是姑娘，想必是路劫了。”

　　长月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赧然道：“只想着主子肌肤娇嫩，怕穿不惯粗布和细麻，我便拿了早先针线娘子给方孟做好的几身新衣，用的是侯爷带到府里的天竺棉，是我没考虑周全，给姑娘惹眼了。”

　　俞幼薇倒也不是怪她，仓促出门子，总不能万事都周全，只是她今日有些心绪不宁，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不足一刻钟，马车便停在一处客栈前。

　　潘行至因驻防图一事立了功，如今得了姜卫重用，提了上来做指挥，姜卫不在，他就是十几个暗卫中最大的。

　　只见他一个手势勒停了队伍，转过身开了车门请俞幼薇下车。俞幼薇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又与绿漪客套几句，两两便想入得店来，却在这时原本宁静的街头响起一声巨响，转瞬间空旷的大街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许多头戴面具，身穿宽大道袍的舞者，他们一面迈着鬼步簇集至街道中央，一面大声唱着不知名的祭司之歌。

　　那面具个个青面獠牙，狰狞唬人，再配上阴森的祭司乐，颇有几分令小儿啼哭的恫吓。

　　而不远处街道另一头一辆马车被成百上个祈福的百姓簇拥着，缓缓驶近前来，只见那马车上修了类似丹墀的方台，一人高的方台上同样站着一位青面獠牙的面具舞者，披头散发，耸肩驼背，手里握着一把染红的大刀对着空中恣意乱砍，嘴里还一直振振有词。

　　客栈的掌柜唯恐惊了顾客，便出来对着解释：“..此乃我镇上风俗，每年新年伊始都要这么排上一场，取自邪逯大神驱赶不净小鬼的传说，沿途为我等百姓诛杀困疾，斩去邪祟，以求新的这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身体康健。”

　　潘行至很紧张，他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可又难说上来，若是姜卫在此，便能轻易看出来，那邪逯大神手中舞动的长刀根本就是出自军中。

　　俞幼薇不欲扰到百姓，便让人将马车停远一些，又吩咐众人今日在此休整，自迈脚入门，突然，眼角似闪过一道金光，一抬眼，那客栈掌柜已像野兽一般咆哮着向她扑了过来，面容狰狞而阴鸷，手腕没入袖中摸出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

　　与此同时，本在祭天游的百姓突然如潮水一般向客栈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