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铃铛》麟霜

4、第一章寒黎之盟3

　　江南竹海，暮色四合，雕花扶栏，鎏金案几，透过精工巧制绣着百蝶穿花的织锦屏风，涅黎半倚在榻上，看向窗外的，那里淡粉色的河流蜿蜒前行，在流经窗户正下方的地方行成一朵怒放的水晶芙蓉，静静的绽放在涅黎的视线下，芙蓉花的正中心显现出关于一个男子的影像片段：在竹林中舞剑弹琴；为身边的女子点染蔻丹；醉卧花丛的放浪形骸；以及斩断的琴弦，烈火，鲜血……淙淙的流水声恍若恋人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的声音，缓缓的叙述着这对相爱人的过往。

　　已经是从血狱出来的第三天，涅黎一直呆在这间竹心小筑里，一边养伤，一边回忆，时过千载，这里的景物依然在涅黎用法术设置的结界里完整的保留了下来，结界中所有的一切时光扶不过，尘缘触不到。千百年来一如既往，所有物品依旧按照一千多前的样子摆放在那里。

　　忘记自从那次应劫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上千年，上百年，那些朝代的更迭，王朝的兴盛荣辱，对于涅黎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然而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经过了世间所诉的先秦，有宋直至现在世人所言的时尚都市。观遍了城市的繁华，小镇的古朴，宫殿的恢弘，涅黎唯一所钟爱的，仍然是这所朴素的竹屋。

　　不为其他，只因这里有着太多的关于秦郎晨的回忆。

　　就像是即使亲手取过无数人的性命，仍然对于千年前的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作猎物的男子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愫。

　　涅黎轻轻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最后与秦朗晨诀别时的一幕……

　　漫天绽放的烟火透过屋檐忽明忽暗的映亮涅黎赤红色的双眼，秦朗晨的怀里抱着那个浑身是血早已昏厥多时的新娘，令人恐惧的是那女子原本清秀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似乎是这个新娘子身上的血已经流光了，惨白的皮肉向外翻卷。大厅原本华丽的地毯吸满了血污，血液的腥甜、浓烈的酒香和女人家的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即刺鼻又蛊惑人心。透过氤氲的腥味，秦朗晨看见自己父母的身躯如同傀儡玩具一般被筷子粗细的红绳穿遍了全身的关节活活钉死在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秦朗晨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已无生机的父母，似是经历过人间的至喜与至悲后，脸上的表情已如枯井般毫无波澜。然而他身下原本不着半点灰尘的白色长靴已被秦府上上下下六十九口人汇成小河的鲜血染得通红！红色的液体顺着纤维逐渐爬上他的脚踝，如同一张让人挣脱不开血色的网！那是他所有的亲人的血！

　　涅黎正对向院子中央，琉璃般纤细精致的手微微发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指向穿着秦员外和员外夫人的那几条红绳，瞬间那几条红绳像活了一样，随着涅黎的心意跳出如同蛇一般诡异的舞蹈，红绳的另一头，面露痛苦之色的两人如同傀儡般缓缓的站起来，就着堂下的月光向着涅黎“啪”的一声跪了下去，然而跪下去的力道过重，膝盖骨瞬间碎裂，从膝盖的伤口依稀可见里面支离破碎的白骨。二人面上的痛苦之色更盛。

　　涅黎的手轻轻的打着节拍，缓缓唱起： “丝竹绵绵，长夜漫漫，鸳鸯账迭迭。相思几何？醉笑万人尸前。烟雨慢，缱绻轻，相约几年？万般无奈，俱成灰……”一首歌唱道最后唯有用凄厉的嘶喊来形容，房顶上喜庆的大红色幕帷随着音调的起伏无风自动，在歌曲的最后一字结束时忽然碎裂的炸开，红色的碎布如同失了生机的蝴蝶，零零落下飘散了一地。

　　歌罢，涅黎歪头直勾勾的看向秦朗晨：“朗晨，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娶了别人。”

　　血流成河的秦府沉默的就着月色和涅黎对峙着，喜宴的一部分烛火已经燃完，锋利的月光像射出的冷箭一般映的秦府上下惨然一片，秦朗晨放下怀里的女子，走向涅黎，抬起微微发抖的右手抚上那张牵挂了多时的脸，看着涅黎的眼终于第一次有了情绪，那是深切的爱和浓烈的痛，清冷的月光洒满了院子……

　　随后，足足九道天雷从天而降劈向秦府的正厅，那一夜，秦府熊熊大火映红了半面京城，曾经显赫一时的秦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人们相传，是秦家的大少奶奶——那只逃遁走了的猫妖回来寻仇了，在大少爷大婚当晚害死了秦府上上下下七十一条人命，连对她一往情深的大少爷也未能幸免于难，被那场大火烧得尸骨无存。而那个猫妖杀戮太多终于遭了天谴，在那一晚被从天而降的天雷劈的灰飞烟灭了。

　　竹林外下设结界的异常波动打断了涅黎的思绪，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每次来都是这招，不腻吗？”

　　来人闻言将她揽入温暖的怀内展颜笑道：“这么好看的美人相思图，我可不忍心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