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虎戏浅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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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鸾鸟的天籁鸣音传至洞中，栖云真人便知道洛氏一众人走了，不用看也能想象那鸾凤车辇逶迤连绵，宛如白练的繁盛奢侈排场。
于是栖云真人又将小弟子陆天亦拽了过来，问道：“天亦，你进了这幻境后梦到了什么？”
陆天亦现在看起来还是蒙蒙的，羞怯地嗫嚅半晌才说：“我梦见我是个猎户家的孩子，父母早亡，由长姐养大，在里面过了一辈子。”
使人坠入幻境的阵法栖云真人见过不少，但是让人短短几天便感觉过了一辈子的还真没有听说过，况且陆天亦说他过了一辈子，现在看来却分明依然保持着孩子心性，赤子之心，真是神奇！
栖云真人感到稀奇，催促陆天亦道：“详细说说，你怎么过的这一辈子？”
陆天亦使劲回忆了一会儿，对师父摇了摇头，说：“我实在记不清了。”
栖云真人思忖，不记得就算了，没像洛家小子那样留下什么阴影就好，挥手让他玩去了。
放过了小弟子后，他转头看到大弟子正负手站在洞口将视线投向远方，一身灰蓝色的宗门弟子制袍垂落，气质清淡而疏离，不由得走了过去，顺着秦臻看的方向也看了半天，但看到的却不过是寻常景物，于是纳罕地问道：“臻儿，你这是在看什么？”
秦臻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栖云真人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才听到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看云。”
栖云真人又抬头看了看，云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再看了，回宗门再看，跟为师说说，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栖云真人问。
秦臻语气淡淡：“看到我是一名侠客，来去自由，行侠仗义了半辈子。”
栖云真人感兴趣地问道：“娶妻生子了吗？”
秦臻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师尊，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问问。”栖云真人摸了摸鼻子，又理直气壮地催他，“快说，娶妻生子了吗？”
秦臻回答：“并未。”
栖云真人觉得秦臻着实没意思，最后又问道：“幻境中的记忆现在还清楚吗？”
“刻骨铭心。”
栖云真人并未听出其中意味，只知道他还记得清楚。
得到答案，看大徒弟心情不好，栖云真人便走开了，没再烦他，后来又询问了几名弟子，得到了不同的答案，猜测从这幻境中出来之后，修为越高的人保留的记忆越多。
这趟来的门中修士大能都在忙着检查训斥各自的弟子，指导他们刚才混战中的不足之处，有些弟子已经被喷的狗血淋头了。
秦臻看了一会儿云，见陆天亦在一旁晃荡，便叫他：“陆天亦！过来！”
小师弟猜出师兄是想找他算账了，磨蹭半天才走到秦臻跟前，低声喊道：“师兄。”
秦臻心情不好，话语中也没什么情绪：“我不是告诉你在秘境外面等着吗？”
“我错了，师兄。”小师弟老老实实认错。
“你是如何进来的？”
“离开宗门前，我去求师尊给了我张归一符，怕师兄你不让我进秘境。”
秦臻觉得师尊这样的溺爱法实在不行。
他说：“回去将《剑典》抄十遍。”
沧海仙宗的《剑典》编纂整理了凡间和修真界所能搜集的所有剑法，浩如烟海，在门派书阁中光是放就放了整整一层。
小师弟惊恐地喊道：“师兄！你疯了！我抄到何时才能抄完啊！”
秦臻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何时抄完取决于你每天玩多久。”
小师弟看着师兄脸色坚硬如铁，想到日后没日没夜的抄书生涯，眼泪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儿，红扑扑的脸可爱又可怜地皱了起来，跑去找师尊了。
过了一会儿，栖云真人过来了，捋着花白的胡子替小弟子说情：“秦臻啊，你未免太过于严厉了，十遍《剑典》得抄到猴年马月啊！我当年修炼那般扎实稳健都没有这样抄过。”
小师弟没过来，秦臻向后一瞧，见他正在角落里踢打山岩，似是把那山岩当成他师兄了。
他说道：“能抄多少抄多少吧，师弟玩心太重，磨磨他的性子。”
栖云真人一听放下了心，捋了捋胡子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秦臻一听，顿时语重心长地说：“师尊，你心里也应当有数啊，你实在太过于溺爱陆天亦了，归一符说给就给，师尊你自己才有几张？这样下去唯恐他半途夭折啊。”
“秦臻你怎么和我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栖云真人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了。
秦臻寻思，这话怎么耳熟呢？他前几天似乎刚用这句话教训了小师弟？
栖云真人据理力争，“怎么就溺爱了？你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你怎么没半途夭折？合着本尊对你好还是错的了？”
秦臻说：“我这才修炼到哪儿？再者，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牵扯到对我好是对是错上来了？”
他觉得师尊实在是不讲理，听不住劝。
师徒两人不欢而散。
沧海仙宗的一众修士，放出云舟准备离开。
陆天亦跑过去问栖云真人：“师尊，我们这就要走了？”
栖云真人看他一脸犹疑，以为小孩子玩心重，仗着陆天亦个子还矮，拍了拍小弟子的头说：“对，莫要留恋了，要玩回宗门去玩吧！”
陆天亦心想，回宗门我哪儿还玩的成啊！
他又问道：“我们只在洞口这片空间里转悠了，不去看看那洞府中有什么宝贝了吗？”
“不去了。”栖云真人嗓音略带着苍老的意味，“这洞府的主人也是一方大能，看这阵法像是有百年未曾动用了，许是飞升了，许是陨落了，但他对这方洞府的百般呵护却随处可见，费尽心思隐藏这里，又布下了这巧阵，即便这样，仍不失一片仁厚之心，对误闯这里的人不下杀手，只是将你们困住。”
“若是如此，我们仍要不管不顾，进去大肆掠夺，未免有伤天和。”
他教育小弟子道：“天亦，你要记住，修道之人，有胆量逆天，也要有胆识顺天，一逆一顺，这才圆满。”
陆天亦似懂非懂，栖云真人也便不准备再多说了，挥手放他去玩，
于是陆天亦欢欢喜喜转身准备离开，对刚刚来到这边，现下正站在他旁边的师兄一个眼神也未给，目不斜视。
秦臻心道这还记上仇了？
他伸手拎住了小师弟灰蓝的衣领，任陆天亦在他手中像是一条被钓上岸的鱼一样扑腾。
“陆天亦，干什么去？”秦臻看着小师弟满是活力的背影，戏弄地问道。
陆天亦憋红了小脸，嘴硬地不求饶：“干你何事？”
秦臻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回道：“我是你如兄如父的师兄，不干我的事干谁的事？”
“我呸！”陆天亦愤愤不平，“臭不要脸！”
秦臻继续逗弄他：“说不说？还想不想下来了？”
陆天亦却是不愿意低头，一时僵持了下来。
这时，宗门中的众人却是已经准备好回去了，栖云真人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开，站在一页小舟上喊道：“秦臻！放开天亦吧！上云舟回移星洲了！”
秦臻玩心正盛，不愿放过小师弟，便朗声喊道：“师尊也先走吧！我带小师弟走，随后就到！”
陆天亦听了这话，摇头大叫道：“不要！不行！师尊等我！”
又是一顿活蹦乱跳的挣扎，陆天亦仍然未能从秦臻手上下来，他顿时更急了，手比脑子快，抽出灵剑反手刺出。
秦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卸了他的灵力，惊奇道：“胆子不小！”
怕再逼急了他，秦臻便放开了陆天亦，向后飘然跃去，落在了栖云真人的灵舟上。
陆天亦意识到自己攻击了师兄之后一阵胆战心惊，生怕师兄再给他加几遍《剑典》。但他又转念一想，债多不愁，反正都是抄不完，他怕什么？
于是陆天亦索性无所畏惧地又是一剑刺向了师兄，紧追着秦臻上了灵舟。
栖云真人听到陆天亦的大喊声后便一直未走，等他两个弟子打打闹闹全部上来，才操纵灵舟上了天。
秦臻拿他师尊做挡箭牌，飘在师尊身前左摇右晃，陆天亦毕竟修为差他太多，御气的功夫不如他，身姿不甚灵活，左劈右砍，总是打不着他。
正在操控云舟的栖云真人烦不胜烦，瞪了秦臻一眼，斥道：“逆徒！一边玩去！”
秦臻于是脚尖轻点在薄薄的舟沿上，如履平地，一路衣袂纷飞，两步便到了舟尾站定，向着小师弟挑衅地招了招手。
陆天亦又气又怒，满身灵力凝聚在灵剑上，剑身呼啸间脱手向前刺去。
秦臻诧异地看着碧蓝明澈的海水从陆天亦的剑中涌出，席卷向四方。初时，水出如同怒涛汹涌，转瞬便像晚潮涨落，滑如绸缎。
波涛碰撞之下开出朵朵雪白的浪花，有两只圆头圆脑、四肢粗壮的白虎从这浪花之中咆哮跃出，满身威仪，目光炯炯。
波浪紧紧裹挟着飞刺而来的剑身向前席卷翻滚，白虎一左一右簇拥着灵剑，沿着海水铺就的光滑道路奔跑，踏着浪尖涌现的雪白浪花，向着秦臻直扑而来。
秦臻终于抽出了佩剑，一剑斩出，剑划过的方向，有轻柔似纱的潮汐漫延而出，让人满眼皆是清明澄澈的淡金光辉。
那潮汐柔中带刚，轻易搅浑了随剑尖席卷而来的波浪，打回了锃然发亮的灵剑，淹没了那两只戏水的威武白虎。
随后潮汐退去，徒留灵剑插入沙滩。
不管是碧蓝波浪也好，还是潮汐也罢，毕竟是灵力凝结形成，一时之间，灵舟上只剩下两人一剑，半点潮意也无。
栖云真人早早就到了那叶灵舟之外，凭空虚站，又紧随灵舟前行，将师兄弟过招的场地让出。
等到陆天亦伸手拿下斜斜插在他面前、如同插在沙中的灵剑，栖云真人捋着胡子放声大笑：“这偌大观澜谁人的眼光比得上我！两个徒弟具是天才中的天才，妖孽中的妖孽！”
陆天亦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剑，喃喃说道：“剑势！这是剑势！”
随即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师尊师兄！我竟然修出了剑势！”
“太棒了！我竟然修出了剑势！”
此时他清越的声音已然上震天，下震山，灵舟划过天空，惊出了群群飞鸟。
栖云真人站回舟首，陆天亦雀跃地围着他蹦跶。师尊美滋滋地夸他：“你天赋之绝佳，天下无人能出你右！”
秦臻归剑入鞘，扶额叹息：“师尊你可别再夸他了！他的脚就没有着过地，整日飘在天上，早课不做，基础剑招也不练。”
栖云真人瞪他：“有天赋就要夸！天亦练气不至圆满就能修出剑势，不夸他夸谁？夸你？你练气快要筑基才修出，你比的上你师弟吗？”
向来被人艳羡天资的秦臻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数落。
虎头虎脑的陆天亦眼睛一转，腻在栖云真人身上哀求道：“师尊，别让我抄什么《剑典》了，什么时候能抄到头啊！你去跟师兄说说呗！”
“好好好！”栖云真人乐呵呵地，满口答应，“去跟你师兄说个什么！我做主！不用抄了！”
秦臻只能叹息。
陆天亦一阵高兴之后又提议：“师兄师姐们的剑势都有名字，师尊你也给我的剑势起个名字吧！”
栖云真人抚着胡须沉吟，随后说道：“就叫‘虎戏浅滩’吧”
秦臻看栖云真人这样高兴，忍不住也凑到他身边，也求道：“师尊，你给我换个代步的灵器呗！我和千……洛千云站在一块儿，完全被他华美至极的七鸾玉辇比下去了。”
栖云真人一听，瞬间虎下了脸，忽略他话语中的磕绊，斜睨他：“没出息的东西！整日就知道在那身行头上攀比，你怎么不知道比修为？连灵舟你也别拿了！自己腾云去吧！”
“我什么时候不知道比修为了？”秦臻懵了，忍不住拉出了小师弟，“这不是我先提的，是小师弟体谅我，想让我排场体面些！”
陆天亦在师尊背后对他做了个鬼脸，大叫道：“怎么会是我！师尊，师兄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栖云真人斜睨秦臻：“你是当我老糊涂了，听不出来这该是谁的话吗!你蒙我呢！”
“去去去！站到船尾去！挤着本尊了！”
他手中提起剑鞘，将秦臻撵远了。
站到舟尾，秦臻忍不住感叹：“世人都说凡间老儿爱幺子，可见师尊你还未超凡脱俗啊！”
秦臻只得了个师尊的白眼。
师徒三人谈笑之间回了北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虎戏浅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