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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好事将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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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欢欢冒昧上门,自知闯了大祸,便想方设法地往回找补。她手脚勤快地围着李美人和老徐转个不停,一会儿跟着李美人侍花弄草一会在老徐旁边招猫逗狗,最后愣是把不请自来说成是来接风洗尘,那两个中年人还点头连连直道谢。
女孩很得意,飙着高音上到三楼,往小工作室里一探头,向徐冉邀功:“出来吧!楼下两位现在心情非常美丽,早忘了早晨那回事儿啦!”
徐冉把手里的塑料颗粒扔在桌上,绝望地看着她:“他们忘不了。他们还看见了别的。”
乔欢欢忽闪着眼睛不明所以,等徐冉给她讲完了来龙去脉,她就也蔫了。
屋里静了,静到徐冉一下子就发现大白兔溜进来偷他的乐高颗粒。他轰走了肥猫,随手从零件盒里抓了一把齿轮,放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摆弄。乔欢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竟然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长大之后,徐冉很少看见乔欢欢哭,昨天晚上能算第一次,这才刚过去十几个小时,就又哭开了。
这别是,别是有病了吧?
徐冉小心翼翼地戳戳她,她就扑到他身上来,号了两声,问:“徐冉,我是不是把你给害了?如果不是我,叔叔阿姨至少不知道是韩沐,对不对?现在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可我不是故意的呀!”她越说哭得越凶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好,好,你不是故意的。没人怪你,不用对不起。没事。”徐冉把女孩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轻轻拍她的背,“没事了,你别哭。”
“有事!”乔欢欢反手抓着徐冉的胳膊,满脸是泪地看着他,“有事!!!徐冉你跑吧,带韩沐一起。你给他打电话,就现在!”
徐冉觉得她可能真有病了。
乔欢欢抹掉了脸上的泪,表情格外决绝:“拿上要带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走。我跟你爸妈说要你送我回家,你出了门就去找韩沐,然后就……就离开这里。”
徐冉很懵,说自己就拿手机就好,说出了门再给韩沐打电话,然后就跟着乔欢欢下了楼。
窗外暮色沉沉,无限加深了客厅里家具摆件的轮廓。气氛很不妙。
沙发上的老徐听见楼梯间的动静回过身来。
“徐冉,你过来。咱俩谈谈。”老徐说,表情很难看。
乔欢欢愣了,徐冉也愣了。
“给我过来!”老徐厉声喝道。
乔欢欢大义凛然地上前一步:“叔叔,我要回家了,我哥说送我。”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
老徐起身去开门,站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往左走两步又往右走两步,半天才站到门口,回过身来指着徐冉,恨得牙痒:“你,啊,你等着。小崽子!”
乔欢欢吓得花容失色。
老徐一走,就暴露出茶几上的两个葫芦和两具已经干瘪的鸣虫尸体。徐冉远远望见,才知事情败露,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敷衍了事错失良机。真应该带上衣服书包下楼!
门厅传来阵阵笑声和寒暄。
一个沉稳悦耳的声音说:“听闻您和夫人均已回国,家父母也一并来了。日本之行还算愉快?”
然后是老徐和另外一对中年男女混杂着笑声的客套话。
那个悦耳的声音继而说:“徐先生客气了。本年度新品投入生产后,在业内有口皆碑。今日将拣选的几样送至府上,也是给我们的首创联名做个纪念。日后还望您多关照,多指教。”
这拿腔拿调的,可不就是苏霁阅吗。
徐冉小声问乔欢欢:“你说,他平时跟谁说话都这么有文化的么?”
乔欢欢脸色煞白,石化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冉试探着轻轻拍了拍她,又提议:“要不咱俩从花房绕出去?”
乔欢欢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立刻扯着他的领子撒丫子飞奔起来,给旁边的狗吓一激灵。
跑到厨房,正好撞上灶前炖汤的李美人和一旁收拾鱼的王阿姨。李美人当即舀出来一小碗汤头,笑着递给女孩:“欢欢尝尝,可鲜啦。咱们马上就开饭了哟!”
女孩端着小碗木然地环顾了一圈。看厨房里的这些东西,大概是要做十来个菜。那就是说,门口那三位,是要留下来用晚饭的。她立刻把碗放到一边,清汤溅到大理石台面上开出朵泛着油光的小水花。
“阿姨,那个,我……”女孩结结巴巴,很费劲。
“妈,欢欢要回家了,我送她。”徐冉说。
李美人脸也冷了声音也冷了,抡起手里的长柄木勺敲徐冉脑袋:“怎么每次欢欢一来你就想方设法地轰她呀?她怎么你了吗?我们女孩儿怎么就那么不招你待见?!”
老徐此时已经把客人带到了餐厅就坐,苏霁阅和苏母站在厨房门口很亲切地跟李美人打招呼。乔欢欢直往徐冉身后躲,不住地去看通向花房的那扇彩绘玻璃门。
她现在比徐冉更绝望。
苏母打过招呼落座到苏父身边,苏霁阅则进来厨房里,直朝乔欢欢走过来。
“欢欢,又见面了。近来可好?”他微微一笑,“怎么见到我就要跑?”
乔欢欢低着头,抓着徐冉的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肉里。
“她不太好。”徐冉一边在心里暗骂苏霁阅,一边咬着牙想甩开女孩的魔爪。
李美人默默把抽烟机风扇开到最大,仿佛把全身心都熬进了汤里。过去,她拿苏霁阅当反面典型,没少跟徐冉说苏霁阅坏话,这会儿可愧疚了。
苏霁阅走近了,把徐冉的胳膊拯救出来,给了乔欢欢一个很绅士的空心拥抱,用只有三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欢欢,没有人怪你。我没有,霁杭也没有。事到如今,绝对不会是因为你当初无心的几句话,好吗?一会儿坐我旁边来。”
于是,徐冉吃了迄今为止最奇怪、最混乱的一顿晚餐。
老徐和苏家两位谈笑之余,时不时就瞪徐冉一眼。苏霁阅说话还是那么拿腔拿调,注意到老徐的神情之后忧心忡忡地看向徐冉。徐冉耸了耸肩,那意思我有什么办法呢?苏霁阅仿佛认定了徐冉即将大祸临头,无奈地摇摇头,拿了一只粗陶小碗给乔欢欢盛汤。
李美人有感于苏霁阅的风度,也来瞪徐冉,在他耳边小声说:“看人家!小时候妈咪怎么教你的?就是不喜欢女孩子也不妨碍你Gentleman一点吧?!”
徐冉赶紧扯了两张餐巾纸递给乔欢欢,只为了堵李美人的嘴。
乔欢欢今晚被徐冉、苏霁阅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受尽了关注和照顾。放在平时,运气好遇到这种绝色,别说俩了,就是半个她都能高兴得把房顶挑起来三米。但今天她却格外阴沉,一点一点吃盘子里的小番茄,失了魂似的。
苏家两位长辈自然注意到了女孩的异样,很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学校里不太顺利。
乔欢欢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二位:“不劳费心。”冰冷得像一块铁。
这就很尴尬了。
苏霁阅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她,又给她夹了一大块鱼。
李美人连忙出来打圆场:“都怪徐冉,快18了也不懂事,”说着又瞪了徐冉一眼,把这些岔子都算到了他头上,“从来没有哥哥的样子,不像霁阅……”
乔欢欢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苏家那两位听了李美人的话反而沉默了。李美人尬笑两声,转头叫王阿姨拿一副新餐具来,再转回桌上就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到本次从日本淘到的纯银质餐具上面去。
餐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些,话题又回到了日本之行的见闻。
老徐连忙给自己太太打辅助,手架在桌子上暗暗一指徐冉——你给我等着。
徐冉没地儿喊冤,只好疯狂吞肉。苏霁阅在一旁看着,对少年的好胃口和不知愁暗暗称奇。
苏母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王阿姨手里的餐具,赞不绝口,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霁阅之前和我们说的是下周。”
李美人看向老徐,嗔怪一声:“我是想再多逛逛,无奈他不给力。过两天有马赛,指定他验马,还有个什么……什么活动来着?说是他要回来接洽。”
“是,怪我,夫人多担待。”老徐端起高脚杯碰了碰旁边李美人的杯子。
徐冉吞完盘里的肉,苏霁阅还在看他。乔欢欢也看着他。两人仿佛是在问你怎么还在吃,你怎么还能吃得下。
徐冉:???
“我吃饱了……?”徐冉迟疑地说。
“嗯,我也饱了。”乔欢欢立刻附议。
苏母也放了餐具,微笑看着李美人和老徐:“这次过来,也是因为霁阅,”她抿了口白葡萄酒,慈爱地看向苏霁阅,“好事将近。”
苏霁阅已经从怀里掏出了请柬,一封递到李美人手上,一封递给了乔欢欢。
半透明的信封,金色的火漆封蜡,里面是一张泛着点点珠光的金鱼姬色卡纸。居中的位置写着两位主角的大名——苏霁阅先生与张初荷小姐,下一行是加粗的“订婚典礼”,再下一行是时间地点,再往下是另外加粗的八个大字:
【敬备喜宴恭请光临】
乔欢欢手抖个不停,汤匙再次掉到了地上。
苏霁阅对着长辈又说了一大串体面话。乔欢欢放下请柬拉着徐冉就走,走过客厅,走过门厅,一直走到院子里被花园里的水管绊了个趔趄才停下。停下就开始哭。
徐冉把顺手捏来的纸巾递给她,一头雾水。
苏霁阅从衣帽架上随手摘了徐冉的薄外套追出来,要给女孩披上。乔欢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扯苏霁阅的衬衣袖口。
“是因为,颂德,颂德书院,对吗?”女孩问。
苏霁阅晃了神,然后迅速挡回了女孩的手,后退两步,把薄外套扔给了徐冉。
“嗯。”苏霁阅回答。
乔欢欢笑了,比哭还难看:“你快给徐冉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