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退与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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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考过自己究竟该如何称呼自己，属于那个他的名字被深埋心底。那是一个平凡人的过往，却也独一无二，失去了维系关联的情感，他自认为没有资格再去使用。
他也考虑过入乡随俗取一个日文名，尽管开口就是日语说什么外文都是假名，但至少读起来还是分得出是不是本地人。比如取一个和自己声音渊源深厚的名字之类的想法在脑海里出现的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仿佛有什么天外之音在愤愤地怒斥。
真是抱歉了，赐予这副身躯未来嗓音的那一位，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还会有迫害您的机会，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如果获得了这般模样与力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那么他不如顺势以最合适的名字活下去。司掌进化的原初星晶兽，身负六翼的天司长，其名为路西菲尔。这并非空之世界，而他也没有过往，成为了唯一，也是孤独的个体。
承下晨星之名的那一刻起，他便是「路西菲尔」了。随着对这名字的归属感越发深刻，隐约间似乎连能力变得更为融会贯通。路西菲尔不禁有些感叹，或许在这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名字是真的拥有力量。
而对于白濑和中原中也来说，这只是个外国人的名字。若是读过一些书，还能知道这代表着西方神话里那拂晓的晨星，只是现在面对着立场相对的人，他们也没太多闲心去想。
白濑捂着方才被抓住的手臂，反扭过后的疼痛一阵一阵，他疼得脸上肌肉也不住地抽动。「羊」在收留了中原中也之后的这两年里好过了许多，尽管一开始他们也有些害怕中也还没有熟练的能力，但在逐渐摸清了他的性格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仰仗中也就可以过得轻松很多。原本只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聚集起来抱团取暖的小团队现在已经能保证大部分人的温饱，反正出了什么问题只要让中也出马都能解决。
今天是白濑突发奇想跑来了「羊」的驻地范围之外，打着探查环境的旗号，心里盘算着进行扩张地盘，十几个孩子住在一个小屋里让他觉得拥挤，温饱之后逐渐增加的欲求让孩子们越发想要更好的生活。漂亮的衣服，有趣的玩具，宽敞的住处，而在这里获得这些东西无一不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是一群孤儿所无法做到的。
但那也只是曾经，现在他们有了中原中也，反正在擂钵街还能有充裕资源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中也在几个孩子软磨硬泡下出手了许多次，殊不知这样的行动有多无谋，完全是依仗着有中原中也这样的异能者在胡闹。
尽管如此，「羊」之中也还是有各自的分工，负责探听情报的孩子告诉过白濑，这附近住着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孩，似乎跟不少大人们之间有来往，他们也就不敢随便接触，毕竟「羊」是属于孩子们的团体。并不了解实情的小屁孩带着自以为最强的王牌一路乱转摸到了这处地方，虽然仍旧是废墟之中，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身为擂钵街的孤儿却没有加入「羊」，那就不要怪自己了。能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是从那些大人那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抱着这般自以为是的心态，白濑支开了中也偷偷溜进了那个小屋，哪知道撞见了回来的房屋主人。
“好痛，嘶……好痛啊！”白濑咬着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疼痛的忍受度是很低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是「羊」！”
路西菲尔侧过头，像是在思考对方的话，随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应了一声。“嗯……我记得。”
“那样的话！”
“但你闯进了我的家，我这是正当防卫。”路西菲尔摇了摇头，抬起手指着怀里的因为落在地上而有些变脏的干粮，“偷窃是不好的行为，即使你还未成年，也不代表可以无视过错。”
听到路西菲尔这番话，中原中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看向躲在他身后的白濑，“喂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只会去抢那些坏大人的东西吗！”
“啰嗦！反正那家伙的东西都是从大人那里拿来的！”白濑心虚地避开中也的眼神，他之前在屋里找了好一会儿，也只是找到一些吃的还比较有用，至于纸笔之类的在他眼里没什么用处。“依附着大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比起那种事，我可是被打了，这是对我们「羊」的挑衅，你快做点什么啊中也！”
中原中也紧皱着眉，如果是在擂钵街上黑吃黑他还不会有太多心理压力，但现在明显是白濑有错在先，就算对方出手也完全说得过去。红黑色的光堙灭，不打算用力量去伤害无辜的人，中也只想赶紧离开。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只是凭着心中一只天平维持着「正确」，中也却是这群在贫民窟中跌打滚爬长大的孩子中少有维持底线的人。
“……我要回去了。”心烦地挠了挠头发，一把抓住了还在企图怂恿自己的白濑，中原中也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再靠近的路西菲尔，转头一跃跳下了高台。路西菲尔听着那单方面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远，对这两个突然闯进他平静生活的小孩，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或许要开始不得安宁了。
相较于市中心普通人生活的地方，龙蛇混杂的贫民窟自然也就有更多奇奇怪怪的传言，甚至包括了原本是横滨租界的这里曾经有着军方研究机构的事。从来往的人口中他倒是听说过由未成年人组成的团体，本以为还要过些年才会碰到届时扩张开的「羊」，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羊」……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呢？”路西菲尔喃喃着，再一次看向方才被中原中也的攻击打出的坑洞，比起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现在幼小的他要更加冲动，力量的控制也很稚嫩，想必是指哪打哪这般在短时间里替「羊」做了不少事。
他没有错，但却也没有做出正确的决定，而往后虚假的王冠在他的头顶只会越束越紧，勒进血肉寄生在他身上。
既然遇到了，索性提前拉一把对他也好？
这么想着的路西菲尔推开了自家的门，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屋狼藉，被那个偷进自家门的银发少年翻遍了角落。
银发，路西菲尔捏住自己的一缕发丝，比较起来自己的头发要更亮一些，银白如光芒一般透彻。
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房间，叠好衣服收起，再将散落的书本一册册重新放回架子上。说起来这个书架还是路西菲尔第一次替人写信的时候收到的回礼，尽管也只是对方在废墟里挖出来的东西。
日落西山，将屋子全都整理完已经是傍晚时分，再一次闹腾起来的肚子提醒路西菲尔他饿了。虽说食物落在了地上过，但拍去了表面的灰尘，再用热水煮开成糊状的话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指尖划了一下堆起来的木片，凝聚起来的光点燃了火堆。将光集中到一点而产生的高温，若是落在人身上，眨眼间就能烫出个坑来。窜起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路西菲尔开始筹备他的晚餐，蔬菜正巧没了，看样子他得再去换一些食材来种植或许会更好？
脑内想着各种食谱，路西菲尔突然觉得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也应当提上日程了。如果是曾经的他，怕是要跳起来大喊怎么能让天司长大人过得如此落魄。
嗒嗒嗒。
正在往烧开水的锅里投入干粮，路西菲尔回头望向那传来声响的方向，扔进了第三块之后就顺手盖上了锅盖。那声音很轻，如果不是五感灵敏到他这般程度，怕是在咕噜咕噜的水开声中就完全听不到那个微小的动静。
有人在门外。
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来拜访呢？路西菲尔并没有感受到恶意，应当不是那个谁跑来报复之类的情况。他只想安安心心地吃个晚饭，便起身拍拍裤子，径直走到门前拉开。
“啊！”门外的人着实没有想到门会被打开，原本正弯腰放下什么的他惊地往后跳了一大步，手里的东西从掌心滑出。路西菲尔一伸手倒是接住了对方掉下来的东西。
是一个小袋子。
路西菲尔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再抬起视线看向那个支支吾吾怎么都憋不出个词句的人。比起吃瘪更像是被抓包时候的不知所措，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是很新鲜。
“那个，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靠着异能减轻自己的重量偷偷走过来，中原中也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发现。他瞒着「羊」的同伴跑了出来，反正没有活动的时候他也经常自己乱跑。两只脚不安分地在地上碾着，中也一咬牙索性一叉腰抬起头对上路西菲尔的目光。“那家伙把你的食物弄脏了，要是吃坏肚子生病的话你一个人是不行的。而且……而且我也有责任，所以这个给你！”
小袋子里隐隐透出食物的香味，路西菲尔虽然心里知道中原中也这个人长大之后在另一个世界的评价极好，甚至被称为某黑恶组织最大的良心，但也没想到在他还是个穷孩子的现在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就这样。”中原中也说完了话，转头就要故伎重演地离开，却被上前两步的路西菲尔抓住了手腕。
好快！
虽然身体还没有长大，但由于异能的加持，中原中也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强，再加上孩子天生的敏捷，他几乎没有被抓住过。加上之前躲过自己攻击的那次，今天眼前的人已经两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如果是敌人的话，就太危险了。生活在你争我抢的环境里，中原中也不免还是有了危机感，攒紧了手正准备反击，却是撞进了一双平静的眸。那是和中也相似却也不同的蓝，和这个年纪情感强烈的同龄人们完全不同，仿佛能够看穿自己一般。
“已经过来了，请进吧。”路西菲尔抿了抿嘴，他挺高兴的，但脸上只是露出了个看着不熟练的笑，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在心里想事，面瘫惯了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如果是路西欧的话就会轻松很多吧，这样的念头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哈？”中原中也不理解为何路西菲尔会这么说，他想不通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邀请自己，一小包食物在擂钵街是有意义的，但也不是万能的。“我只是来这……”言语间突然响起的咕噜声打断了他，一路跑来还没吃饭，中也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红色瞬间就漫上脸颊，从来都假装成熟的小孩瞬间被打回原形。
路西菲尔正愁没机会再和中原中也说上话，但他总不能跑上门去「羊」那里，看着就像是去找茬的，怕不是会被警惕。但现在正好，小小的中也自己找上了门，而且没有其他「羊」的成员在一起，他们可以正常地说说话。
“已经两清了，就不影响我请你做客，这样就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了。”被路西菲尔这样看着的人，大多都抵抗不住，如果拒绝他的话就像是犯下了罪过一样，中原中也当然也不例外。
“你这么说的话……那，那就打扰了。”
燃烧的木片发出噼啪声响，火上的锅子里水已经煮沸。路西菲尔将中原中也带来的小袋子解开，是一些干粮和袋装的肉干，能算是现在的他能拿出的很好的存粮了。把一块肉干撕开扔进了煮开的面糊里继续煮，这样应该会味道不错。
中原中也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这个小屋子比「羊」的据点要小，但对于独居的孩子来讲却是很宽敞了。没有随处乱放的杂物，虽然家具都很旧，却十分的整齐干净。甚至还有个书架，要是让同伴里喜欢书的那个女孩看见一定会很兴奋。
“马上就好了，正好我刚才就在准备。”倒了杯水递过去，路西菲尔也拉开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你的名字是？”
“什么？”接过杯子也没有喝，中原中也现在心里一片茫然。除了「羊」的成员以外中也这两年来几乎就没和其他同龄人好好接触过，面对之前还差点打起来的路西菲尔，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是我还没有听你介绍过自己。”路西菲尔捧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水，他刚开始找住所的时候在一处塌了大半的洋房里找到的咖啡杯，虽然现在没有咖啡，但有个念想也是好的。至于那洋房，现在早已经被推平建了其他新屋。
“啊？你不是知道「羊」的吗？”中也转着手里的杯子，虽然很旧但如果拿去卖的话，在这地方也不会便宜。难道他真的像白濑说的那样都是从大人那里得来的？
“但是「羊」是「羊」，你是你。而且，初次相识的人互相介绍自己，我认为这才是应当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话，从你这说出来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打量着对方，中原中也只觉得路西菲尔更像是生活在贫民窟外的小少爷，虽然小少爷肯定不会自己准备晚饭，也不可能躲过中也的攻击。
不过这么一想……这个叫路西菲尔的，的确一点都不像擂钵街的人。
“嘛，你这么说也没错。”放下了杯子一手按在膝盖上，另一手指向自己，他呼出一口气仰起头，露出往常里那个自信的模样，向坐在对面的人这么开口。
“中原中也，这就是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退与进
